30.中秋(下) (第2/2页)
影卫并弓箭手开始进攻了。
火星渐有燎原之势,而大型器械还在正面战场效力,无法转移阵地,他们趁机攻破了西门。楚钧面露喜色,才要开口,楚襄却蓦然下令:“传信给箭队,集中火力直攻塔楼,暂缓入城。”
一缕赤鸢打着旋儿窜上了高空,仅仅片刻延迟,无数火矢统一射向城中最高的那座塔楼,在如此强大的攻势下,塔楼很快就冒出了浓烟,滚滚如云,遮了半边天幕。
“皇兄,这——”
楚钧不明其意,唯恐贻误了战机便出声提醒,却因楚襄淡淡地抬手而中断,再凝目望去,塔楼已似空中废墟,木板一块接着一块地剥离,轰然一声巨响之后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内,与此同时,中军像是重获生机,携千钧之势冲破了夷军防线,直逼城下!
阵破了。
到此刻,楚钧冷玉般的面容上终于现出一丝异彩,旋即转身问道:“皇兄,你是如何得知阵眼就在城中的?”
“有人画出来了。”
楚襄唇角微微一牵,上扬的弧度勾勒出难以窥见的舒悦,楚钧尚未辨明他已抽身而去,披风划过寂静的山道唰然作响,然后就被烈马尥蹄的声音盖过。
当是回营静待好消息了。
时至半夜,楚军大胜而归,少将军卫颉风风火火地行至帐前,猛地被摔盏之声逼停了脚步,遂向影卫问道:“谁在里面?”
“回将军,流胤大人刚回来,正在面见陛下。”
卫颉迟疑了下,透过薄帐朝里望去,但见人影挺拔如松,却莫名溢着彻骨寒意,他入朝为官三年,面圣次数不少,何曾见过陛下这般震怒过?细思片刻,他终是选择拱手告退,先行整顿军务去了。
帐中的低气压仍未消减分毫,流胤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尽力让语声显得平静。
“陛下,此事可还要继续查下去?”
楚襄捏着那张江州官衙复刻来的文书,薄唇紧抿成一线,半天没有吭声,跳跃的火苗沿着他袖口肩头洒下碎光重影,仿佛一路烧进了漆黑的眸底,酿成熊熊烈焰,无法止息。
竟是十年前的律王谋反案……
那张纸上所有的字他都认识,拼凑起来却陌生得令人齿寒。
那是当年他亲手督办的案子,从头到尾从未假手于人,可这诰命文书的内容竟差了十万八千里!底下有一栏列了二十来个名字,每一个都让他勃然大怒,他盯了片刻,蓦然收紧五指,再松开时已化作一把齑粉,飘飘洒洒落了满地。
“陛下,这……”
“这是假的。”
流胤始料未及,假的?怎么可能?那可是他暗中潜入江州官衙才弄来的啊……尚未想明白,桌旁深影忽然一晃,他抬头看去,楚襄一边披上袍子一边朝外走去,眉宇间暗色重重。
“备马,回雁门关。”
那时候的她还不明白嫡庶有别,也不明白在大家族里面人情是最卑贱的东西,后来再听到那位伯父的消息时,全家已经受他连累被放逐关外。
她头一次这么怨恨一个未曾谋面的人。
现在再想起来,她所了解到与王都有关的一切就像是灯影戏幕台后面的那些小人儿,拼凑起来虽有模有样,但终归只是小小一隅,并随着年月的推移逐渐泛黄褪色,再也看不清什么了,现在她所在的是一个全新而陌生的地方,也是她的故国最繁华的地方。
漫长的旅途终于结束了,分别也变得近在咫尺。
马车在空旷的福泰街停下,向前直行是外皇城,南边则是平民区,之前流胤已经同岳凌兮仔仔细细地描述了王都的大概情况,所以她选择在这里下车。
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楚襄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从进北门伊始,他的视线就没从奏折上移开过,岳凌兮估摸着他一会儿进宫面圣要用到这些东西,所以也就没打扰他,直到下车时才出声。
“从蒙城到王都,一路多得王爷照拂,凌兮心中感激不尽,只是今后或许无缘再见,还望王爷保重。”
听到无缘再见四个字的时候楚襄轻微地扬了扬眉梢——这词儿用得一套一套的,看来他是没白教。
岳凌兮见他不说话便隔着帘子在车前行了个礼,又以眼神向流胤致意,随后就转身离开了,谁知没走几步又被他叫住了。
“回来。”
她步履一顿,疑惑地转了回来,却见楚襄从里面探出半截身子,一手撑壁一手攥着条碧色丝绦,下头悬挂着的东西就这么晃到了她面前,玲珑剔透,温润迷人。
是当初在西夷时他给她的那块玉佩。
“我一不注意你就悄悄把它放回来。”楚襄将她拉近,修长的指节几个穿套玉佩就系在了她腰间的丝带上,“说好是你我交换的,记清楚了?”
岳凌兮怔怔地说:“知道了。”
楚襄这才面露满意:“好了,去吧。”
看着岳凌兮挽着包袱渐行渐远,流胤打从心底松了口气,这一个月以来他唯恐两人之间发生点什么,岳凌兮好借此缠上楚襄,谁知她走得干干脆脆,完全没有要纠缠楚襄的意思,实在是个果断大气的姑娘,之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