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 第31节 (第2/2页)
天录总是从紫虚天往捉月崖送好东西,王盼盼不疑有他,喵喵笑道,“取了个什么?”
阮慈给她看,“是个宝葫芦,真人说这是进阶元婴时候用得上的一味外药。”
“哟,这宝葫芦真是稀少,也亏得是紫虚天弟子不多,如今这几个也用不太上……”
王盼盼对上清门的老掌故知道得是很清楚的,两人谈谈说说,阮慈又知道了不少修真常识,还有上清门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上清门不会给弟子提供晋级外药,这是给各方势力留出的人情,许多时候,各方峰头来往联络,便是靠着这些修真必备,却又永远珍稀难寻的外药互通有无。不过洞天真人去何处搜求这些外药,那便不是阮慈如今的修为所能知晓的了。
一个炼气期弟子,该做的便是好好修行,王盼盼听说王真人叫阮慈一年筑基,连呼苛刻,但并不认为荒谬,道,“我这头小盼盼修为不够,看不真切,但真人定是看出来你偷懒了,他说你一年可以筑基,那便是你有这个能力,从今日开始,一天也别耽搁了,赶紧用功。”
说着,也不再耽搁阮慈修持,自己跳出静室去,阮慈犹可听见她呼喝几个仆僮,让他们准备服侍阮慈闭关,今后不可随意到主屋骚扰的说话声。
说是不要随意骚扰,但说话声最大的可不就是这只猫?阮慈无奈一笑,亦有一丝疼爱,上榻休憩了几个时辰,自觉在西荒宝库庭院消耗的精神逐渐恢复,这才起身激活阵法,在屋内趺坐,在心中默运《阴君丹歌注》,将精神投注于那玄妙异常,却又仿佛蕴含了大道至理的经文之中。
“天上月圆,人神遍体,日月有时,逆运阴阳,太一有君,在心景中,谁能得见,不可度量……”
恍惚间,那尊太一君主又从玉池之中飞出,上一回还是幽幽渺渺,犹如云雾凝结,今番却是身披玉池金露、发萦丹田紫气,双眸微睁一分,阮慈仰首与他对视,敬畏之情似是本能浮现,却又在下一瞬间被她驱散,只是不动声色地等待那双目刺痛,意识被东华剑吞噬的时刻。
她这般应对,在诸多意修之中,也许也是罕见,太一君主注目有顷,唇角若有若无,有一丝变化,阮慈眼神追去,还未望实,却只觉双眼一痛,犹如一脚踏空,再抬头时,身遭已是换了景象。她正站在一座大天一角,仰首望着空中,但见漫天鹤唳,无数白鹤贯虹而过,竹声萧萧,犹如雨下。四周灵气浓厚,如有实质,争先恐后地涌入阮慈体内,甚至令她有种呼吸之间,修为都正在增长的错觉,却是不知何时,已经再回那不知千百万年之前的某个时代。
第一次见青君,阮慈还是凡人,没有开脉,其时也无心体察灵气。但这一次的一切又和前一次大不相同,第一次的经历如幻如梦,不能自主,仿佛只有意识在天外窥伺,视野远近随心所欲,而且并没有自身感应,但这一次,阮慈意识要清明许多,垂首望去,亦能见到素白双手,竟仿佛是合身到此。甚至这灵气自在吸纳的感受也极为真实,她先后在常春风和屈娉婷的身份中,体会过这种灵气无碍吸纳的感觉,但直至如今,才知道以她资质,在不含道祖灵韵的大天之中,吸纳灵气会是这般惊人的速度。
“但也许是因为此地的灵气极是精纯……并非是我资质过人。”她很快又想到,“上一回坠入此景,我见到的是青君,这一回孤身在深山之中,是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么?还是并非和我想的一样,我每回意修,回溯的是一段任意时光,并非每次都和青君有关?”
正这样想着,忽觉身旁有人轻笑,阮慈回首望去,只见一名女子身材高挑,长袖逶迤,却正是上回梦中所见的青君道祖。她也不知在旁看了阮慈多久,直到此时她心念一动,气机牵引,方才现身出来。
“又是你。”
青君之貌,于阮慈无可名状,分明凝视,却是稍一移开便全数忘却,只有淡淡亲切留存。她笑着说,“三万八千六百三十二年后,我将第一次见你,你叫什么名字?”
此时周遭一切,对阮慈而言已经越来越不像是梦了。她曾经历过常春风和屈娉婷的梦境,虽然清楚其一切隐秘,但却无法干涉这两人的所有行为,旁观味道仍浓。此时她却已绝对身在此天之中,再无半点糊涂浑噩,便是连天录所说的真名言灵,一切忌讳讲究都犹在眼前。而道祖威能,仅从青君此言便可见一斑,想来她的存在,也许已超出时间之上,可知道三万余年之后的初见。若是真名一给,她和本方宇宙所有联系,或许都将在青君的视野之中。
不过对阮慈而言,这问题不难回答,她并未犹豫,坦然道,“我叫阮慈,但这并不是我的真名。”
东华剑能镇压剑使心思,但这一招只是对其余人,青君乃是剑灵,东华剑对她自不设防,那净心咒阮慈本就生疏,在道祖面前更是不必多提。青君只是一眼,便能看穿她的思绪,但不知为何,阮慈有种感觉,青君似乎并未这么做。她亦不在乎阮慈的回答,只是点头笑道,“你是个很有趣的孩子。”
阮慈问道,“我是第一个来看你的么?”
青君颔首,“直至此刻,是。”
她这话说得大有玄机,阮慈心有所感,不由问道,“这一刻有何特别,能招引我前来呢?”
青君笑道,“这应该问你,我有何特别,能让你在时间长河中一次一次,找寻到我呢?”
阮慈也被问住了,亦是喃喃自语,“嗯,我回来是在做什么呢……”
是不是原本修持《阴君丹歌注》的人,每一次运法见到的都是过去的自己,能交代一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儿,而我虽然也修行此诀,但却只是投机取巧,要取回的并非是从前自己的修为,再加上我没有前世,也就无从锚定,便顺着剑灵感应,回到了青君身边?
她服用时间灵物,所感应的生魂记忆也是被藏在东华剑中,再加上生魂也沾染了青君真灵,有此感应也是寻常。不过阮慈想到之后若她再修行《丹歌注》,难免要一次又一次地闯入青君道场,不免有些脸红,觉得自己很是粗鲁,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事实在说来话长,而且……
她对这点其实很是好奇,想想自己大概总有一天是忍不住的,便放弃抵抗,仰头问道,“那、那么……你知道,在我来的时候,你已经死了么?”
青君双眼之中,剑气如雾,氤氲而起,阮慈不禁对这剑气大起亲近之意,这正是曾险些将她杀死,又每日在她观想图中温养的东华剑气。原来从亘古至今,经过这许多磨折,仍是未有一丝改变。
“我现在知道了。”
她似是被这剑气吸引,身不由己,往青君双眼之中投去,意识朦胧之前,只听到青君带笑的叹息,还有那冥冥之中,三千大道法则犹如被水滴落,荡漾出的改变。似乎又有一位大道化身在青华万物天中显化,只是阮慈尚不能认清,便已意识飘渺,悠然睡去。
再醒来时,已回到静室之中,只觉得丹田之中,法力波动,经脉也是饱胀欲裂,内视之中,那亩小湖已是水满将漫,稍一荡漾,法力便即向经脉溢出,造成阵阵冲击。若不是她经过剑意淬体,恐怕光是这法力波动,便会给经脉留下细小暗伤。
“难怪屈娉婷不愿意等那个什么盛公子,光是一小会儿,我就觉得不太舒服,将筑基时机强行延后三年,对她自己的功行绝不是什么好事。”
阮慈将己身情况细细体验一番,心道,“虽然在梦中觉得,对屈娉婷他们的情况,掌握得就犹如自己的情况一般,但真正将修为映照到自身之后,感觉还是有所不同。”
“便像是在梦中的时候,虽然我也能感受到屈娉婷对那良师兄的喜欢,但一从梦中醒来,便觉得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事情很是滑稽……梦和现实,终究是有所不同。”
“嗯,还有,回到青君身边的时候,虽然也是神游天外,但感受却也大不相同……”
将几种幻境的区别仔细捉摸了一番——阮慈甚至觉得这不叫幻境,应该叫做奇境,阮慈觉得精神渐复,亦感到这种法力过满的情况实在不太好受,索性将心一横,把宝葫芦拿出来端详了一番,将其含入舌下,暗道,“尴尬也顾不得了,便来个连日登门吧!希望青君别嫌我这恶客招人烦了!”
修得无漏金身,对躯体的掌控也就越来越强,便是武林高手,也可将睡眠控制自如,阮慈自然也不在话下,往枕上一倒,顷刻间便睡倒过去,亦是驾轻就熟。也不知沉睡了多久,悠悠醒来时,只见身旁水波悠悠,自己正盘坐在千顷碧波中,于一朵莲花之上随波逐流。远处有人唤道,“师兄,第五师兄,祖师召见,你快去罢,莫误了时辰。”
阮慈此时已极能自持,虽然依旧沉浸在梦境之中,但已有余力思量梦中所得讯息,她将脑中涌入的诸多回忆一一消化,不由心中一突。
——意修一事,她之所以连王盼盼都仔细瞒过,从未有告知任何一人的意思,便是担忧此时的情况,而如今所虑果然成真,这一次,她感应的,乃是中央洲盛宗擎天三柱之一,青灵门中,所挑选养育的剑种生魂。
第54章 盛宗弟子
“师兄,老祖在观星图处等您,似乎一会还有门中长老到访。”
“知道了。”
第五苍略略一拂衣摆,似是要拂去这处修炼妙境中并不存在的尘埃,起身御风缓缓而行,飘到池边,他固然也知道老祖此时见召,必定有要事相商,但身为青灵弟子,却也自有风度。冲池边那几个外门弟子一拱手,笑着说了声,“有劳师弟了。”
这才身化遁光,往洞天深处飞去,一路飞遁,一路思忖着老祖意图,并揣摩这门中长老是哪位洞天高人登门,和第五氏关系如何,老祖叫他过去,是否想要把他往什么差使中安插,又或是要借助自己剑使的身份,便利自身的行事。
不错,常春风和屈娉婷都对剑使一事一无所知,但第五苍到底是盛宗弟子,自幼便因剑种身份,得到家人另眼相看,筑基二十年来,都在老祖洞天之中闭关修行——他是青灵门洞天老祖不知第几代的玄孙,也算是系出名门,阮慈这番入梦,除却筑基修士那种种奇妙细微的感受之外,对中央洲陆几大盛宗的了解,也要比从前丰富了不少。
这奇梦做得越多,便越能品味出其中的好处,除了可以做为意修资粮,阮慈在修真界浸淫越久,便越能感觉到底蕴的重要。比如谢燕还,她天份超群不说,亲戚中出了王真人这样的洞天修士,可想而知本身在中央洲陆便有一定的底蕴,入门之后拜在掌门膝下,自然而然,能以一名小弟子的身份,按部就班地一路成长起来。
便是凡人家族,若是能在紫精山下那九国之中成长,对修真界种种神妙掌故,也都会有些耳闻。哪像是阮慈,出身南株洲,本就不是风流繁盛之地,还在宋国大阵中长大,唯独两个能放心依赖的亲人,也和她一样,身边都围绕了许多因东华剑而来的有心人。以他们如今的身份、修为,又怎能分辨究竟谁是真心指点,而谁又是有意坑害,只为了将来在某一时刻,利用东华剑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对阮慈而言,这道途似是走得极顺,拜在豪门之中,洞天真人另眼相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竟是无一人可信,无一人可靠,便是容、谦二人,此刻也无法提供任何助力,将来在某一刻也许还会化作他人对付自己的筹码。
但这奇梦之中,修士的意识却绝不会说谎,她做一个梦,便得到一人的见识,之前常春风还不觉得,屈娉婷不过也就是个炼气小修,亦不在中央洲陆,感觉也不明显的,但这第五苍的生魂,其记忆中让她觉得大为有趣的细节却很是庞杂,有许多琐事阮慈都想细究一番,不过她也知道,这东华剑收魂一刻很难预测,常春风死前这一梦做了好几天,可屈娉婷便只有几个时辰,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筑基修士的方方面面,都尽量烙印在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