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进宫愿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第2/2页)
汪顺便凑着上前,苏遥已将蟹子收回去,对阿言笑道:“好肥的一只,待会儿留给你吃。今日中午和我一起吃么?”
阿言自然点头,又略带歉意:“我有两三日没来看公子……”
“你不来,我们自己玩就是。”
苏遥伸个手,又发觉阿言已比他高出不少,只好拍拍他肩头,复笑笑,“傅先生对这宫中,也很熟的。”
阿言这时对傅鸽子的态度已好上很多,终于不是“狗男人”了。
傅陵自知不如苏遥与他亲厚,便也只凑着说上两句话。
“我瞧着公子在摘桂花,广华阁的桂花并算不得好,若想要好的,去广渡台。”阿言又看向傅陵,“广渡台不远,傅先生记得怎样走吧?”
“前日去过了。上林苑漂亮,你那日陪我逛上一半,我又与傅先生逛完两遍了。”
这宫里说大也大得很,说小,却也小。
除了上林苑太『液』池,便只剩连绵不断的亭台楼阁,廊庑转廊庑,宫室接宫室,人虽多,却都规规矩矩,也挺闷。
苏遥来上大半月,就逛过两次上林苑了。
可想而知,阿言平素有多无聊。
苏遥巴不得多陪陪阿言解闷,但阿言也不如他这样闲,每天忙不完的政务。
苏遥只好退而求其次,多给阿言做些好吃的。
想起桂花,苏遥又笑笑:“那里的花漂亮,自然是给人看,不好拿来吃。这里就足够,我再给你做些桂花糖。”
阿言点个头,又吩咐汪顺:“皇祖母最喜欢桂花,记得折两支,待皇祖母送完经,就送过去。”
太皇太后与今上的关系一直还挺和睦,汪顺也就应下。
又听得今上笑道:“我不大爱吃桂花糖,但云朝却喜欢。公子要做,我能送些给他么?”
若是月前,汪顺听得这话,非得吓傻,今上随手赏个东西,还得问苏公子意思?
但如今他已明白苏遥于今上心中的分量,便也不再咋舌。
这是苏遥千里迢迢来,做给他的东西,怎么能随手送人?
今上对苏遥看重至此,若非亲眼所见,汪顺也不敢信。
苏遥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可惜今日的吃食不能送出去,麻婆豆腐他也爱吃。”
“公子又做川味菜吃。”阿言明显甚为高兴。
苏遥便让他去坐坐:“还蒸螃蟹,先等着。”
今日这顿格外丰盛,从宫保鸡丁到水煮鱼,都是麻辣鲜香的川菜,铺陈一桌子。
还有两笼热腾腾的整螃蟹,蟹黄都流出来,甚为肥美。
傅陵拿起一只肥大蟹子,先让阿言一句,就给苏遥剥开一小碟子蟹肉蟹黄。
他剥蟹的手法格外灵巧,汪顺都看得眼花缭『乱』。
傅鸽子推来一小碟姜醋:“蘸着吃。”
二人这副恩爱模样,阿言已见过许多遍。
也放心下来。
他从前没有身份,只担心傅陵这样的世家子弟欺负苏遥,但后来听闻傅陵救苏遥时所做的事,便也信了他的一片真心。
如今看来,也没信错人。
信错了也不要紧,苏遥背后是他,给傅陵十八个胆子,也不敢把苏遥怎么样。
阿言这顿饭吃得甚为畅快,堪堪吃罢,正坐着与苏遥剥橘子,又听得汪顺来喊:“宁远侯到御书房候着了,陛下与他约好今日见面的。”
苏遥不由道:“若是忙就先走吧,左右我还要住个把月,不急。”
阿言只好停手,将刚开个口的橘子递给傅陵,笑笑:“也不是什么急事。公子知道宁远侯么?与沈家九公子结亲的那位将军。”
自然是知道。
沈国公家的九公子模样周正得像画样子,上赶着说亲事的高门大户,能从旧京排到大西北,旧京中无人不知。
排到大西北这话,本是旧京中说着玩,谁知,还真让从西北回京述职的宁远侯给英雄救美救走了。
旧京那时传得沸沸扬扬,颇是桩茶余饭后的美谈。
阿言又弯起眉眼:“他这次回京,已同我说过,想让我帮他给二弟赐婚。宁远侯的二弟是个跳脱『性』子,在军中历练几年,谁知就喜欢上边塞共事的一位文官了,闹得军中都知晓了。”
“这位年轻文官,可在西北战事与灾疫立功不少。说来公子也熟悉,正是许泽许先生。我原本有意,将他升入京中,可如此一来,倒不好硬让人分开了。”
苏遥倒不甚意外。
许泽当年进京赴考,春闱也是一次得中,只是名词不高,去了座边塞小城任职。
他原本与苏遥断了联系,但两三年前,又开始陆陆续续地通书信。
也与傅鸽子写过一封,只是苏遥并不知道。
许泽遇上苏遥时,年岁正小,又处在一无所有的状态,于那时见到苏遥这般温和亲切之人,实在很难不动心。
但他一无所有,又不甘留于旧京做一辈子画师,便独自一人去寻前程了。
他选择前程,便是主动退出,再不可能与苏遥有任何机会。
许泽也明白,因而头几年,很是有些不甘心。
但这分不甘心,在他忙于西北边塞事务之时,便也渐渐放下。
他对苏遥的爱慕,或是依恋,终究在时光中消散。
本来么,初恋就是用来纪念的。
他忙过几年,便察觉,如今就算把苏遥给他,他也不大愿意与苏遥在一起了。
时间无法倒回,人也总是会变的。
许泽想通之时,窗前正是一轮皎洁的明月,落在苍茫山脉间,像一层素素的银霜。
他便念起那年于大慈安寺抽到的糕点——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或许一切都是命运的机缘巧合。
那命运待他并不薄,他遇上了一个磨人精。
宁远侯的二弟,与他哥哥一点都不一样,又张扬又跳脱,像旷野上炽烈灼热的日光。
许泽还挺喜欢这轮小太阳。
他与苏遥的书信中,也隐约提起。
苏遥知道些,今日才得知这小太阳,原来是宁远侯的胞弟
阿言又给苏遥倒盏茶,笑笑起身:“我且去听听他如何说,改日再来看公子。”
苏遥将他送出门,雨珠子却又大起来。
汪顺瞧着今上唇边一抹笑意,不由笑叹:“若是苏公子能一直住在宫中,陪着陛下,就好了。”
阿言笑笑,偏头瞧他:“我可不舍得。”
汪顺也不过如此一说,若能从笼子出去,又有谁想在此处待一辈子呢?
但他抬头,望向这位年轻的君上,便莫名觉得,今上是愿意的。
“因为比起出去,我更愿意在此处。只有这样,天底下才会有更多像苏老板这样的人。”
阿言似乎察觉他的想法,随口笑道,“四海升平,长治久安,才能保得天下的黎民百姓衣食无虞,一生平安喜乐,不是么?”
我愿苍生再无疾苦,愿江山再无战事,愿这太平盛景,能长长久久地绵延千古。
若山河无恙、国泰民安,便穷尽我这一生,也是值得。
阿言笑笑,瞧着檐外潇潇风雨,又不由停住脚步。
也不知来日青史,会如何书写我,但我想,青史也无需记下我,只要将这繁华盛世、锦绣红尘,略取一笔,供后人窥探一二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