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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重生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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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陆历10277年 夏末

    梵顿 德拉夏尔

    向晚时分,天边的夕阳虽仍残留着一抹馀晖,德拉夏尔城中的晶石路灯却已先一步亮起……以法兰大道至胜利广场为中心,西往传统贵族群居的玛尔汀区、东至新兴势力聚集的夏帕维区,优美绚丽的晶石灯芒闪烁变换,再衬上两旁的贵族豪宅缀着的灯火,将整个德拉夏尔上层区映成了一片不负「华都」、「千灯之城」等美称的耀目与繁华。即便官方依旧对夏帕维区晶石路灯的由来讳莫如深,也依旧改变不了德拉夏尔人深深为之骄傲的事实。

    望着多年来仅能从回忆中想见其光景的炫目灯影如流光般自窗外飞闪而逝,石板道上、雕饰着盾形双剑鸢尾家徽的马车内,挺直了腰背端坐着的金发少年碧眸中几分缅怀之色浮现,而在马车转入夏帕维区的康德大道、大道末端遥遥矗立着的华美建筑随之映入眼帘后,原先单纯的怀念渐渐染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交杂与忐忑。

    ──夏帕维区由原本的平民富绅聚集区转变为新兴贵族落户首选,还是近三百年来的事。

    尽管「那件事」的馀波始终未能真正平息──毕竟,当事人之一直到今日都仍作为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雄据一方──可对梵顿的新兴贵族世家而言,比起一些虚无飘渺的顾虑,眼前看得到的实惠显然更重要。也因此,自空置多年的克兰西公爵府于三百多年前被李奇三世赐给了因战功而名声大噪、自此由一介地方贵族跃入帝都政治中心的法瑞恩公爵后,将之视为解禁讯号的新兴贵族们便争先恐后地迁入了夏帕维区,以至于三百多年后、这个与玛尔汀区隔着王城遥相对望的区域已再没有一户平民,彻底成为了德拉夏尔的另一个贵族聚集区,也让都城内的居住分布成为了梵顿上层政局形势的一重缩影。

    而马车里的金发少年此时的目标所向,便是如今依旧被视为夏帕维区核心的原克兰西公爵府、现今的法瑞恩公爵府。

    少年名为雷昂·法瑞恩,是现任法瑞恩公爵阿尔法德·法瑞恩的长子。出于在某些贵族圈内十分常见的理由,年方十五的雷昂前几年一直住在西南省的外祖父家;这次回到帝都,除了是为月前病逝的嫡母──艾琳·柯林斯·法瑞恩公爵夫人──奔丧,也是为了代替过世的艾琳夫人以人质的身分留守帝都,成为牵制镇守南疆的法瑞恩公爵的筹码。

    阿尔法德·法瑞恩一共育有二子。长子雷昂是袭爵成婚前在外一夕风流的产物;次子阿德里安则是和出身柯林斯家族的妻子间强强联合的结晶,甫出生便得到了法瑞恩家附属爵位「安卢伯爵」的头衔,可以说是公爵府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问题是,今年才刚要满四岁的阿德里安不仅天生心有痼疾、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和体力消耗,更在三岁的适性检测中得到了魔法潜力「极其有限」的评价。对一个以武勋闻名的家族而言,阿德里安这样拿不了剑、用不了魔法,甚至连稍稍累一些都可能送掉小命的资质几乎等同废人;作为私生子的雷昂却年纪轻轻便已是五级剑士,相较之下自然显得格外出彩……在此情况下,不仅公爵府本已底定的继承问题因而多了几分变数,帝都方面也对仅留阿德里安一人为人质多了几分不放心,这才有了雷昂此行。

    ──毕竟,比起一个随时可能丢掉小命的嫡子,一个潜力不凡的庶子显然更适合作为挟制法瑞恩公爵的筹码。

    但对此刻的雷昂而言,继承人的身分和为质的事实都只是次要,真正占据了他心头、让他愈发感到近乡情怯的,还是睽违多年的幼弟……眼见公爵府外的雕花大门渐行渐近,回想起四年前那个毫不怯生地在他臂弯里安详入眠的小小婴孩,和彼此这两年间的鱼雁往返,雷昂天蓝色的眸中几分温柔、怜惜与担忧闪过,却又在意识到那个孩子当年根本识不得人、彼此更已有近四年未见后,化为了眼底深处一抹患得患失的忐忑。

    和旁人理所当然的揣测不同,身为庶子的雷昂对占有名分却自小体弱的弟弟并没有甚么敌意或对抗意识。并不是说他胸无大志不想力争上游,只是他的生母和外祖父都是生性洒脱、向往自由的人物,对争名夺利之类的事情相当不以为然,让深受二人薰陶的雷昂对父亲的爵位本就不怎么上心;艾琳夫人又一直对他视如己出,就连他离开帝都的这些日子,这位嫡母也一直都是以一个月一封家书的频度和他谈谈心、聊聊家中──尤其是和阿德里安有关──的大小事,更不忘附上映有幼弟模样的显影晶石,让雷昂虽与弟弟分隔两地,心中却不仅没有分毫生疏或距离感,反倒还累积了整整四年无处宣泄的兄长之爱,就盼着能在相见后对着弟弟好好抒发一番,又怎会想去为难、伤害对方?

    ──在他而言,这次回帝都真正值得期待的,也就只有和弟弟睽违多年的重逢而已。

    「小主人,到府邸了。」

    便在此际,伴随着车驾由前行转为静止,车外仆从的话声响起,拉回了少年原有些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思绪……看着马车外熟悉的莹白石阶、以及其上已然对己敞开的大门,一个深呼吸后,雷昂已自理了理衣襟提步下了马车,强抑着心头的激动不疾不徐地进到了本馆之中。

    而在门前回廊处等着他的,除了分作两列夹道欢迎的仆从和一脸欣慰的老管家,还有一道小小的身影……那是一个身高尚不及他腰部的幼小孩童,与雷昂相似的金发在夕阳馀晖的映照下灿烂得彷若散落的阳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却是如同瓷娃娃一般的精致光滑,再衬上那双绽放着流光熠彩的金眸,以看似平静却隐透期待的神色赋予了那张过于完美的小脸迥异于人偶的灵动与生气。

    雷昂曾无数次翻看过显影晶石里弟弟由小到大一点一点成长的模样,自认对弟弟可爱的程度也算有所了解……但此时、此刻,看着前方正微仰着小脸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孩童,那比静止的晶石影像生动可爱不只百倍的模样让金发少年只觉胸中一时心潮澎湃,饶是他已再三压抑了自身的反应,却仍忍不住几个大步匆匆走上了前、一个张臂便想将人抱起──

    却又在真正碰着孩子前,有些迟疑地停下了动作。

    因为他怕。

    即便是血缘相系的兄弟、即使彼此近两年来一直透过信件彼此联系,可对今年还不满四岁的阿德里安来说,一个只在婴儿时期见过面、相处过小半个月的哥哥多半也比陌生人强不到哪儿去吧?要是才刚见面就贸贸然动手吓着了对方,岂不弄巧成拙、坏了他和弟弟培养感情的计划?

    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有些冒进的雷昂强忍着失落便要收回本已探出的手,不想睁着一双金眸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孩童却于此时蓦地一步踏前、自己将那小小的身子送到了兄长臂弯的范围之中,同时粉唇微张、有些不确定地唤了声:

    「雷昂……哥哥?」

    「阿德里安……!」

    ──如果换个时空,从小就以坚忍早熟闻名的金发少年必定会给自己此刻的心情冠上一个「萌」字──那声清嫩的「哥哥」让听着的雷昂只觉整颗心瞬间软得几乎化成了一滩水,而终忍不住单膝跪地、难抑激动地顺着先前未尽的动作将幼弟紧紧拥入了怀中。

    「阿德里安居然还记得哥哥,哥哥好开心……」

    脱口的音声因情绪起伏而有些微颤,雷昂带着厚茧的大掌一遍又一遍抚过幼弟覆着柔软细发的后脑,却仍不足以表露此刻怜爱之情的万一。

    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此行前对自己诸多劝戒叮嘱的外公,想到了每次出门就像丢了一样、却永远会在回来的那一刻紧紧抱住自己的母亲,想到了常年驻守南疆未曾归家、却因所谓的评测结果便在字里行间对弟弟诸多不满的父亲,又想到了温柔慈爱却已永远离弟弟而去的艾琳夫人……也不知艾琳夫人过世后,骤然失怙的弟弟是怎么捱过这漫长的一个多月?又是怎么样渡过一个个再没有母亲陪伴的夜晚的?思及嫡母过世后,阿德里安身边便只馀府邸的下人们陪伴的事实,少年心底几分疼惜与不舍升起,当下微微松了臂膀,而在瞧见弟弟微带困惑的表情后唇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温柔却无比坚定的笑意。

    「对不起……哥哥没能早点回来陪你,让你一个人渡过了这样艰难的日子。」

    顿了顿,「但你放心,哥哥不会再离开你了──从今以后,哥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守护你、看顾着你的。」

    似宣示亦似承诺的言词,所指的却不光只是眼前即将来临的共同生活,更是对于自身立场的阐明──他知道现在的阿德里安多半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不明白他这样的承诺究竟意味着什么,可这一刻,雷昂告诉自己:不论旁人和父亲如何看待他们兄弟、不论外界如何变化,他都要为弟弟撑起一片天空,不让这个令人怜爱的孩子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而他们兄弟之间,也绝对不会有贵族间屡见不鲜的兄弟阋墙。

    如果阿德里安想要这个爵位,他会尽全力为弟弟守住、成为弟弟最有利的臂膀;如果阿德里安想要自由,他会担起责任成为弟弟最大的后盾,让弟弟能够平平安安、永远这么天真快乐的活下去。

    这,便是作为兄长的他对阿德里安许下的承诺,也是对在场府邸下人们的一番宣示──不论阿德里安的继承地位会否动摇,这个孩子永远都会是法瑞恩家的珍宝,容不得半点轻慢和蔑视。

    「哥哥……」

    ──而这番宣示换来的,是弟弟每喊上一声便令他的心软上一分的稚嫩童音,以及彷佛得了支撑般紧紧回抱住他背脊的细小双臂……尽管清楚怀中的孩童多半对自己的话一知半解,雷昂却仍是因这样的反应而大受鼓舞,忍不住再次收紧了环抱着那幼小身躯的双臂,心中一阵热血上涌,对接下来在帝都的生活更多了几分期待──

    可有所决意的少年所不知道的是:相较于他仍显单纯的热血沸腾,此刻柔顺偎在他怀里的孩童一双金眸中带着的,却不是一个四岁稚儿所当有的懵懂、天真和依赖,而是属于一个苍老灵魂的……某种遍历世事的疲惫与沧桑,和看透一切的感概和交杂。

    雷昂以为弟弟不懂这些;但阿德里安又岂有不明白的可能?

    因为,在那副幼小身躯里装着的,并不是一个还不到四岁的稚儿,而是一个已在世间存在了千年有馀的灵魂。

    阿德里安·法瑞恩,安卢伯爵,阿尔法德·法瑞恩公爵与艾琳·柯林斯女侯爵之子。

    在距今约四百年前,他曾有另一个响彻大陆数百年之久的名字。

    ──阿德里安·克兰西。

    ──阿德里安从未想过,本已存了死志、只是不想让幕后黑手如愿才奋力抵抗的自己,竟会在四百年后以另一种形式──或者说身分──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

    那时,自行抽取生命力传回法师塔的他虽阻止了西法继续透过屠神匕抽取他的生命力,却仍无法在自毁躯体后摆脱那把凶名赫赫的神器对灵魂的锁定与吸引……法师的能力本就源于与灵魂息息相关的精神力,就算失去了**,阿德里安对规则的理解和对空间的掌握亦不会有所改变。也因此,面对那必须让他不断消耗精神力加以抵抗的强大吸力,失去**的半神最终放弃了被动的拉锯抵挡,转而尝试着将领域用在灵魂上,藉着不断摺叠空间于短距离内来回快速移动,试图以此制造出灵魂震荡的效果来摆脱屠神匕的锁定。

    ──这种用快速震荡挣脱挟制的方式,还是瑟雷尔以前和他讨论时提过的想法;可当时的阿德里安却已无了顾及、感慨这些的馀暇。他只是专心致志地不断摺叠空间、不断利用自己对规则的每一分了解加快自身速度,藉着往复移动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先前束缚住灵魂的障壁和极限,直到先前牢牢锁定着他灵魂的屠神匕再也无法捕捉到他灵魂的轨迹;而那股足以吞噬灵魂的强大吸力,亦在失去目标后随着屠神匕的落地而就此消散……

    可阿德里安不断快速震荡的灵魂,却没有藉此停下。

    尽管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此刻的他却已在不断移动、突破的过程中触碰到──或者该说是晋入──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境界──他失去了对时间与外界变化的感知,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对整个世界的透彻体悟。

    这一刻,曾只是在成为半神后隐约捕捉到皮毛的「规则」都彷佛失了遮掩地变得无比清晰,就好像构成了这世界的一经一纬都化作了整齐分明的线条、又或一本文字浅显却蕴藏着无尽玄奥的书,如同邀请一般地在他「眼前」全然敞开,让多年来心上除了徒弟便只有研究的半神一见便难以自禁地就此沉沦其间,彻底迷醉在了那直击灵魂的庞大知识洪流之中──

    及至一条光影浮动的长河,蓦然于灵魂感知中出现在了他脚边。

    突如其来的变化,却又莫名地显得那么样理所当然,甚至让原本沉浸在「规则」之中的阿德里安几乎是一瞬间便醒过神抽回了思绪,转而将注意力投到身畔的「长河」上头。

    那不断涌流的并非任何一种他所熟悉的元素或力量型态,而是如同画卷一般地呈现着一幅幅影像,生动地映出无数或壮阔、或卑微、或绚烂、或平凡的生命轨迹。

    溯溪而上,他看见了众神的消亡、王朝的建立、自己的降生,更看见了那被他视若珍宝的孩子与己相遇的那一日、以及此后彼此共度的无数个日夜;沿流而下,他看见了那孩子的浴血奋斗、看见了大陆上复燃的争端与战火、看见了世事的流转变迁,更看见了彷佛永无止尽的长河深处始终映着的、那无明殿宇中高高耸立着的王座……世界的经纬与流淌的光影在王座底下交会聚集,彷若罂粟般诱引着阿德里安不知何时已然于中心凝聚出一抹金芒的灵魂,一步一步移向了那掌控了世间万有的至高之位──

    『师父……师父……』

    但却在登上顶峰的前一刻,为一声呕血涕泣的呼唤所牵引、止住了脚步。

    伴随着某种深植于灵魂深处的痛楚,他下意识地循声回过了头,却见足边本应流淌不休的长河已然停滞,原先错落浮动的无数光影此刻全都换成了同一帧,就这么让人避无可避地自目光所及处映入阿德里安眼底。

    ──那是一道他本应无比熟悉的身影,往昔的锐意朝气与飞扬神采却已为彷佛要噬尽这世间一切光芒的幽沉阴郁所取代。男人一双如墨的眸子隐透血红,正好似禁受着极大痛楚一般地瘫坐椅上单手揪着胸口,用那双带着刺目殷红的唇不断唤着那曾承载了他们师徒间无数美好记忆的称呼,却每唤出一声便好似更痛上一分地颤动着双肩,直到那呼唤的嗓音一点一点地变得嘶哑、变得乏力、变得绝望……

    「瑟雷尔……」

    望着那深深珍爱着的孩子痛苦至斯,不论是那承载了世间无数奥秘的王座、又或源自于死亡和误解的怨愤伤痛,此时全都给阿德里安抛在了脑后。他甚至忘了自己的死、忘了此刻与己仅只一步之遥的真理,一个踏足进「河」、俯身探手便想将那个孩子紧紧抱入怀中──

    可他却没能如愿。

    便在阿德里安踏入「河」中的瞬间,一股无可抵御的坠落感伴随着某种较之屠神匕强烈上千百倍的牵引力道乍然袭来。下一刻,那象征着世间构成的经纬、流淌着光影的长河和玄奥王座已然破碎四散;而虚空中半神无所凭依的灵魂,亦在那股奇异力量的吸引下坠入了一片无明深渊之中。

    突来的变化让阿德里安以为自己终究没能躲过被屠神匕吞噬的命运,却在感觉到一股极其剧烈的头痛后察觉了异处──他早已失去了**,又何来「头痛」可言?更别说是「无明」了──意识到这一点,他当即强忍着剧痛展开了感知探查四周,而在「看」到了外界的状况后、半是恍然半是错愕地明白了自身的遭遇。

    不知怎地,他本无所凭依的灵魂,竟在那一阵「坠落」中依附到了一名仍在母腹之中的胎儿身上!

    不同于利用精神或亡灵术法侵吞夺舍时的凶险与可能的斥异反应,这副婴孩的躯体里不仅没有他人的存在,与他灵魂的相性更是无比契合,就好像是真正属于他的身体一般,让阿德里安的灵魂一旦进入便被紧紧扣锁在里头……问题是,法师的灵魂仍然是那个拥有庞大精神力的半神,新生的壳子却没有足够宽广、强大的脑域将之全然容纳。在此情况下,为了避免脑域迸裂、灵魂无法控制身体或与外界沟通──简单来说就是植物人或白痴──的下场,已无法脱离这个躯壳的阿德里安只好强忍着剧痛将自身浩瀚如洋的精神力封印了九成九,同时动用此前掌握的秘法规则一面修复、加固脑域,一面凝链、压缩馀下仍能动用的精神力。

    如此好一番折腾,堪堪到出生之时,不知该说幸又或不幸的阿德里安才收拾好了烂摊子,怀着无比复杂的心境以「阿德里安·法瑞恩」的身分二度为人、重新来到了这个世界。

    ──而也直到此时,重生的半神阁下才终于有了观察、了解自身所处境况的馀暇。

    重回人世,经历了一遭生死的他如今仍旧生活在熟悉的努泰尔大陆上,时光却已倏忽而过。明明那伤人至深的字字句句依然清晰地于脑海中盘桓不休、明明那令人痛彻心扉的别离仍彷如昨日般历历在目,可那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眨眼、一动念的光景,却已是旁人眼中的四百年。

    是的,四百年。

    大陆历10273年9月13日,在以灵魂存在了四百年后,曾经的空间半神阿德里安·克兰西以法瑞恩家嫡子的身分重新降生到了这个世界。这个日子无巧不巧、正好是他前身的四百年忌辰,一个已成为「不祥」代表的日子;而他所出生的地点、位于德拉夏尔夏帕维区的法瑞恩公爵府,也正是四百年前他所殒命的克兰西公爵府。

    ──或许,他的灵魂从未真正离开过这幢可说是瑟雷尔与他心血结晶的屋子;只是在灵魂高速震荡的状态下,自身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有了差异,他又因先前意外晋入的奇异状态而彻底沉浸在了对规则与真理的体悟之中、失去了对周遭的感知,这才有了外界已是四百年过去,他自身感觉却只过了片刻光景的情况。

    只是比起探究自身重返世间的原由和秘奥,知晓弹指间已是四百年过去之时,最先浮上阿德里安心头的,仍是对徒弟状况的担忧──回想起先前在那奇异境界之中、生生将他由通往「王座」的道路上拉回的声声泣血,即便清楚那些很有可能仅是自身的臆想,他也依旧难以释怀。

    若是实实在在地经历了四百年的孤寂与冥思,或许还有可能让他在伤痛中一点一点地耗尽对瑟雷尔的诸般感情;但对重生的阿德里安而言,同徒弟的死别却不过是片刻前的事,便连心口因对方刀刃般锋利扎人的言词留下的伤都仍汩汩冒着血,又岂有就此看淡松手的可能?

    ──那个孩子,是他倾注了全副心力栽培看护大的、他最最疼惜重视的珍宝啊!

    可不论再怎么关切、再怎么担忧,被困在婴孩躯体内自顾不暇的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重生固然令他得以东山再起,有了复仇、有了再见到瑟雷尔的可能,却也同样给了阿德里安极大的限制──姑且不论那因脑域太过狭小脆弱而不得不封印起来的大量精神力,单是那禁不起疲劳、剧烈运动与过大情绪起伏的小心脏,对昔日的半神阁下便已是极大的掣肘了──在此情况下,阿德里安就是有再多想法,也只能耐下性子静心锻链,以求尽早恢复原有的实力了。

    作为曾经站在大陆巅峰的半神,阿德里安自然不会给**天生的条件限制了自身的发展。心脏的毛病只要突破九级入圣就能解决;而对灵魂的境界依旧是半神的他而言,入圣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只要将他的脑域扩大、锤链到足以容纳圣级程度的精神力,他便能解开在母腹中给自己下的部分封印顺理成章地突破晋入圣阶,从而藉成圣时的洗髓伐脉修复心脏的缺损。

    而这,也正是他出生至今这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做的事。

    靠着强大的灵魂位阶遮掩住旁人对他实力的感知,将脑域视作另一种「空间」的阿德里安利用自己对规则的理解一面以强大的精神力不断冲击、扩张脑域,一面以精神力编织出法阵加以修复、加固。如此日复一日不间断地反覆锤链,待到三岁那年参与评测之时,他的脑域已经扩张到了足以容纳四级法师精神力的大小,等同于拥有了四级法师──至少单法师公会的评判标准而言──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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