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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引大鱼智斗骗子 (2)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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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的一种。”斗十方道。

也对,如果别人的神经是铁打的,那这位的肯定是钢模浇铸的,向小园放弃了,关了数据演示,点开了回传的汇报视频,给斗十方看实时的影像资料。被监控的聂媚尚在,金叶公司的几位也在,黄飞、王雕、包神星以及可能是此次诈骗策划嫌疑人的张光达,全体消失。

这回有效果了,斗十方发呆了片刻,脱口道:“麻烦了!”

“说说,有多麻烦?”向小园问。

“江湖做局的高人呢,讲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得断句理解,意思是不尽取,不竭用,否则一个人吃相太难看,不给同道分点,容易招祸。”斗十方解释道。

“这算什么麻烦?”向小园没明白。

“意思是,那位大写的X可能已经捞够了,应该准备或者已经跑路了,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恐怕我们没机会抓到他……顶多能抓到黄飞和聂媚这一层,而且都起诉不了,他们肯定一毛钱都没沾。”斗十方道。

“我担心的恰巧就是这个,怎么破?”向小园问。

“你又忙糊涂了,想找现在这个已经学会屏蔽侦查、躲开监控、隐匿身份的X,已经很难了。”斗十方正色道。

“我知道啊,在这个上面我不糊涂啊。”向小园道。

“但你可以找以前的他啊。”斗十方提醒道。

“哦——对呀,以前的他——”向小园如醍醐灌顶,慢慢地脸上浮现出笑容来。如果这个人起于微末,现在又撬动了这个层面,那在此次众多的参与者中,就应该有知道甚至认识他的人,否则不可能短时间找到这么多敢于作奸犯科的人,还教唆他们上路。

“你确定?”向小园精神被刺激上来了。

“我看数据表时就确定了,想知道吗?”

“你居然在领导面前卖关子?快说。”

“不卖关子,但你给换点福利,您得让我睡会儿,我现在头都快炸了。”

“好,没问题。”

向小园答应了,斗十方这才点开数据表道:“轧钢厂这片可疑快件较多,还有吴团团、孙烽这个名,我差不多就能想到吧。原因呢,也不深奥,吴团团绰号臭蛋,是个几进宫的老痞子;孙烽绰号叫老游,开游戏厅的;轧钢厂这一片呢,也有个人物叫卞军,绰号老骗。以上几个都是屡次犯事,屡被打击的,年纪都一大把了,以他们的黑恶痞混的朋友圈,最适合干这种事,甚至他们中间就有人生活无着,不得已还送过快递……其实地下世界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只要一个两个人知道这种发财门路,马上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像瘟疫一样扩展开,那……就是现在我们面对的情况了。”

“对,传说再神的什么‘风’头,也不可能无风起浪,他肯定在这儿有根有源……那这件事的关键点,还有可能在王雕身上。”向小园道。对于这个绕回来的发现,让她莫名地兴奋,她兴冲冲地看着斗十方等着下文,却不料等到了斗十方一句很丧气地话:“那现在我能睡会儿吗?”

“没出息,去吧……到宿舍楼307,老程和大邹的值班铺。”向小园道。

“哦,好嘞。”斗十方起身,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快步跑了。

重新坐下来的向小园却来了兴致,她把剔出来的名单设定了查询条件。思路还真是决定出路,电脑很快给出了答案。代收货款的甲方是私人的,有诈骗、寻衅滋事、盗窃前科的人员,足足有一百五十八人,单这数据就把向小园吓了一跳,敢情是幕后Boss把中州二进宫的来了个坏分子总动员……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日前在登阳、中州两市发现的这种邮件盲发诈骗,已经有逾十七万件,最早时间可以追溯到两个月前,九月份左右,量从少到多,现在具体发展到多大了,还有待进一步查实。我们反诈骗中心接入的IDC数据对两市的物流、快递行业还没有达到全覆盖。”

俞骏介绍着,在这里暂停了,低头看了下手机,又补充道:“最新消息是,反诈骗中心在发货人信息中,剔出了一百六十七名有前科人员,六十一名有诈骗前科,八十四名是累犯。向组长判断,主谋应该已经藏匿,她建议从这些人中查找此次组织和策划层面的信息。”

陈颢元局长倾听着,笔记本上龙飞凤舞画着三层骗局的模式。他看了眼沉思的谢经纬副厅长和登阳市局两位还在紧张惶恐的领导,出声道:“我觉得很精彩啊,骗局很精彩,你们反骗工作做得也很精彩,毕竟我们是首次警于事前,没有等到最后烂摊子不可收拾才发现。”

“但……终究可能还是个烂摊子,现在在路上的快件估计还有十几万件,被骗走的金额,就现在看,应该是个千万级的,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骗局开始的时候,也正是我们接受任务的时候……唉,惭愧,陈局、谢副厅,我请求组织给我处分,在这个案子上我很失职。”俞骏深刻地道。

说得情真意切,不过肯定是以退为进,这么说陈局倒不好意思了。谢副厅此时才瞪了眼,啪地合上了笔记本,道了句:“装腔作势……你这是成心不想让登阳市局同志下台是吧?”

俞骏蔫蔫地给了个苦脸色。登阳两位领导更难堪,毕竟自己地面上的案情,结果被人家跨市给刨出来了,临时被通知来厅里开会,进门时都一头雾水呢。

“老实说,干得不赖,最起码在最差结果来临之前,给我们准备时间了。我不批评你们,你们确实已经尽力了,而且给了我‘风马燕雀金评彩挂’八大骗确实存在的证据……但我也不会表扬你们,因为在第一场较量中,我们已经输了半筹,按照现在局势已经泛滥的情况看,捞大头的,应该已经全身退出了……不吃干净,留给同行而且制造混乱,这确实是个高人。”

谢副厅给了这个X一个超高的评价。又停顿片刻,他看看麾下众将,咬牙切齿道:“而且这个高人给了我们一个选择,只要我们出手止乱,他就可以闻风而逃;但如果我们犹豫出手,那乱子会更大。不管我们怎么选择,都是输了半场,乱子已经在路上了……那现在,该我咬着牙做这个选择了。不管骗局有多精彩,骗子有多高明,我们的对付方式只有一种——露头就打,绝不姑息。大家可能会考虑社会影响问题、舆情问题以及我们的形象问题,但这些和人民群众的财产损失与社会经济秩序的被破坏相比,都不是问题。现在我代表省厅发布以下命令……

“第一,由中州市反诈骗中心提供数据支撑,中州、登阳两地警方联动,对于此次涉案的所有嫌疑人、参与人按属地管理原则,迅速采取措施,重点及重大嫌疑人员,即时抓捕。

“第二,各派出所、刑警队以及治安单位,借此机会对辖区快递物流行业进行一次清理,如有发现蓄意为诈骗犯罪提供便利者,一律追究刑事责任。

“第三,迅速通知各物流快递行业的经营部门,对于未代收货款的快件做封存处理,未支付给发货的款项,一律止付。

“第四,迅速查封冻结所有涉案账户,反诈骗中心负责追踪赃款资金去向。

“第五,对于登阳市这些大量的一般参与人员,做好说服和解释工作,要充分发挥社区、治保的作用,警惕工作方式方法不当可能引发的不良后果。

“……这是一次断腕行动,经过这次阵痛,我希望大家能够高度重视,骗子一次又一次挑战社会公德和法律底线,他们不会停止,那我们也没有懈怠的理由,对于他们只有一个态度:深挖细查,穷追猛打,直到斩草除根,终结诈骗。”

一声令下,全城警动。

两城的各派出所在紧急集合,治安巡逻拉网封锁路口,社区的治安点和治保人员也被通知到场,连接一线的反诈骗中心把收集的人员体貌发送到了参案警员的手机,开始按图传唤或者缉拿了。最郁闷的恐怕是那些快递网点了,半夜被敲开门,要采集原始数据。很奇葩的是,行动刚开始就发现半仓库未发出的快件,敢情这个发快递的,也在暗地通过这个赚钱。

零时整,邹喜男和娜日丽等到了支援,手势一下,门嘀的一声被刷开了,一队警员冲进了房间,“不许动!不许动!”的声音响彻房间,夹杂着女人的尖叫。灯打开时,正和那位银行小领导做不可描述糗事的聂媚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娜日丽在床头和被子里搜查着,搜不到,然后直接伸手。

聂媚乖乖地交出藏在被子里的手机,没有来得及发出信息。娜日丽接驳着数据线,通知家里远程登录,这可能是连接幕后的唯一一条线。另一头警员们背过身,等着这一对男女穿上衣服,然后被带上警车,登阳大酒店的抓捕顺利完成。

同一时间,登阳刑警冲进了金叶公司租赁的员工宿舍,挨个抓捕,照着身份证点名。神奇的事情又发生了,居然没有一个是人证符合的,全部是假证。

中州市的抓捕和传唤几乎是同时开始的,反诈骗中心列出有的前科人员,信息到辖区派出所手里,最了解他们的莫过于片警了,于是就出现了这样大同小异的情形。

夜市摊上,有片警大喊一声:“臭蛋!”这一声效果奇佳,正吃烤串的一个斜眼男掉头就跑。这八成就是犯事的征兆,不过今天跑不了,几个路口都被堵着,没几步就被扑倒了。

某居民小区,片警在没有物业管理的楼门里侧耳倾听,哗啦啦麻将响的地方就是目标了。咚咚一敲门,连吼带骂??了几分钟,户主不情愿地一开门,刚要解释我们这是自己家玩,不是赌博,门外的警察已经冲进去了。打麻将的一个中年猥琐男被派出所的盯住了,那民警调侃:“光腚,看来赚了不少钱啊,光灿灿的小手表都戴上了。”

“赚钱、戴表都不犯法吧?”光腚强撑了一句。

“你每次只要手里有钱了,基本就没干合法的事,自己个儿戴上。”民警递着手铐。

光腚委屈地拿着,给自己铐上了,不情愿地说着:“人家真没犯事啊。”

“那你戴得这么主动?我们都不好意思抓你了,一会儿回去自己写写,别费工夫啊。”民警带着他离开,回报指挥:李光明被滞留。

很快,绰号“老骗”的卞军被抄老窝了。带走他时,捎带查到了半屋子未发出的快件。卞军在车上号啕大哭着:“哎呀,我这是花钱买的,我也是受害人啊……你们不能这样啊,我是受害人啊!”

这拨骗子几乎没有战斗力,很快各派出所滞留室里满了。看来今夜要无眠了,他们的战斗力可都在嘴皮子上,抓着了,那才是较量的开始。

行动突然有猝不及防的效果没错,可容易出现疏漏也没错,已经返回中心的俞骏和向小园坐镇指挥。这么大的动静,奇怪地居然没有惊动黄飞、王雕一干人。到凌晨二时,俞骏下狠招了,通知前沿各队伍办一件事:查房。

这一查可就鸡飞狗跳了。文化路一处正规的洗浴中心,有男子攀着窗户下楼,被发现后撒丫子跑,后面的巡逻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追。那货是光着屁股跑的,等逮着才确认不是目标,是个嫖娼的。

没跑的,已经穿上裤子准备死不认嫖的,倒还真有两位是目标,又逮住了。

凌晨三时,一队治安人员正查辖区内酒店登记客房的工夫,不经意瞅到目标了。踏破铁鞋无觅处,狗哥出来了,不知道是赌赢了,还是嫖爽了,一手搂个妹子,正笑着从电梯里出来呢。治安队三人上前围住了,不料这家伙酒劲未消,又在妞面前不甘示弱,和那治安队的嚷嚷开了。揪着个队员嚷着:“老子犯啥事了?你不说,我跟你去,我是你爹,还是你是爹,这么听话?”

这边骂着,那边步话通知着,跟着警笛一响。青狗明白了,一把扔下那人夺路而逃,疯狂地冲出了门厅,无人敢挡。警车上刚下来的警员又上车了,拉响了警报,街上的追逐战开始了。本来以为能躲过一劫的青狗跑出几公里才发现想错了,跑到主干道上,十几辆警车围追堵截上来了,他绝望地喊:“啊,太过分啦!抓恐怖分子也不用这么吓人吧……”绝望的他举手,束手就擒。

疏漏就在这个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其实今夜是青狗安排请客的,王雕和包神星还在温柔乡里,大队的警车把他们吓醒了。他们早顾不上被窝里的温柔了,从安全楼梯猫下来。门关着,亏得包神星做贼出身的技术没落下,扒拉开了后门的锁溜到街上,没走多远被吓得又钻回胡同了。街上时不时就有警车驶过,大半夜太吓人了。

“咋回事呀?”包神星问。

“我咋知道!”王雕烦躁地道。

“是不是扫黄呢?没咱们的事。”包神星抱着万一之想。

“不管扫什么,咱们都在被扫范围……坏了。”王雕拿着手机拨电话,不通了,惊恐道,“可能真是狗哥。”

“问问黄飞。”包神星提醒着。

王雕正有此意,拿着手机一拨,坏了,电话都不通了。他黯然了片刻,做了件让包神星奇怪的事,手机直接拍向墙面,碎屏,然后又踩了两脚,再然后,不容分说把包神星的手机也拿过来,直接毁了,然后拉着包神星,沿着小胡同往里走,找了个避风地方——臭烘烘的犄角旮旯坐下来,反而安全地开始抽烟了。

“啥意思?”包神星问。

“犯事啦。”王雕道。

“不是……这不干得好好的?狗哥还差一半货款没给呢。”包神星惋惜道。好容易享受到美好生活,不能就这么结束了吧?

“记得咱们经理是谁吗?”

“‘沈凯达’。”

“记得咱们这段时间干什么了吗?”

“装卸、搬运啊。”

“行了,别知道得太多啊,万一被提溜住,嘴牢点啊。”

“我倒想不牢,除了‘沈凯达’,其他人名我都不知道,知道的没准也是假名……哎,雕哥,咱们跑啊。”

“跑个球啊,现在出去不找死吗?窝着,躲开风头再走。来,抽烟,这儿他妈味儿真大,不过这地方安全,没人会来,等天一亮,就好混了。”

这一贼一骗真的是不简单,愣是窝在这个臭烘烘的胡同绝地,隔绝了中州的全城警动,直到天亮都没有人发现他们。

登阳,天亮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遍了。未得通知和根本不信的上百微商奔向阳光大厦。那儿已经人去楼空,警察正搬着电脑,最后锁上门时,贴上了封条和一个通知,和所有诈骗崩盘的通知一致:

经查,“金叶日用化学有限责任公司”涉嫌诈骗,现将该公司查封,受害群众可到登阳市公安局经侦大队报案,特此通知,云云。

同样的剧情总是在不断上演,再怎么解释也没用,哭天抢地、漫骂发泄的,把取证的警察堵得都下不了楼。不管什么情况,警察只能硬着头皮进行。好歹已经传唤了一部分,没有酿成大乱。只可惜还是低估了形势,吵嚷的,追着警察下楼,刚到大厅,就见保安慌张地在喊有人要跳楼。

外层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人等。现场警员刚刚通知,就听得人群鼓噪。他抬头,看到了一条黯色的曲线从楼顶划下来,然后,一声闷响……停车场边上,绽开了一地血色。

有人认出来了,正是金叶一个微商,最惨烈的一幕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棋差一着,亡羊补牢

离天亮四个小时前,丰乐樱花园附近。

樱花尚未开放,毗邻樱花园的民宿是生意最萧条的时候。民宿区建在远离城镇的黄河之畔,不是旺季,白天鲜有来车,可在深夜的某个时间点,其中一幢房间的灯光突然亮了。

张光达匆匆叩响了二楼的门,开门的是安叔,他已经穿戴整齐了。另一个是那位最早到登阳发展业务的女士“胡总”,正收拾着桌上的电脑,电脑旁边整齐地放着各色U盾,足有二三十个。

“怎么了?”张光达心里泛起不祥的预兆。

安叔平静地道:“该走了。”

“啊?”张光达惊愕道,一下子失态了,“坏了,小聂还在登阳。”

他掏着手机,不过动作瞬间僵住了,安叔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他只得无奈地把手机递给安叔,不过还是抱着万一之想道:“老安,不至于吧?”

“自己看。”安叔摆头示意着,那位女“胡总”把电脑屏幕挪过来:门咚的一声,影影幢幢冲进去一群人……那是金叶公司员工租住的单元房。这几秒钟的视频看得张光达浑身冰凉,有点恻然地问:“那小聂怎么办啊?老安,你不能丢下她,不能丢下她。”

张光达有点失态地拽住安叔的胳膊。安叔回头,漠然地看着他,淡淡道:“怪不得你混得这么惨,生意就是生意,加进感情色彩就不对了。你救得了她吗?”

一句话问得张光达无言以对了。安叔抽出胳膊,拍拍他的肩膀道:“现在连主谋‘沈凯达’都跑了,你总不至于想回去给警察补上这个缺吧?快去,收拾东西,上路了。”

催了两次,张光达垂头丧气地回房间了。这边“胡总”已经收拾妥当,提着行李拉杆箱,而安叔连行李都没有,两人小心翼翼地下楼。胡总轻声道:“反应比想象中快多了,还有几笔款没收回来。”

“精明的商人从不拿走最后一个铜板。”安叔道。

“我们算商人吗?”胡总笑着问。

“算,玩弄智商的人。”安叔头也不回道。

下楼,上车,和张光达分乘两辆车,驶离这个隐秘的地方。车驶上黄河大桥时,“胡总”刻意放慢速度,向窗外撒了一些什么东西,好像是那些用于转账的U盾,然后驾着车,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四个小时后,两队警员包围了丰乐樱花园民宿,像大多数时候追踪到骗局的源头时一样,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早上十时,来自中州市局、登阳市局以及省厅的警员陆续会合到反诈骗中心。猝然发案的案情惊动了各方,爆出越来越多猛料的排查,让各方都坐不住了。

“目前为止,已查到的支付快件,达到三十一万件左右,这是截至今天上午九时的数字,还在增长。按平均每件八十八元计算,约两千七百余万元案值,即便刨除这其中的货物价值、快递费用以及代收费用,被诈骗分子攫取的非法收入也超过一千五百万元。”

向小园在中心位置讲解着。众人面前就是中心最显眼的数据大屏,在对各快递网点数据提取之后,这个数字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自我们昨天采取行动,目前滞留在快递网点以及路上的快件,统计尚有十九万八千余件。我们已经向各地警方做了提醒,需要说明一下的是,这些未支付成功的快件,分属于中州和登阳不同的个人、个体商户,或者公司商户。根据目前各警务单位的核实情况看,他们是以十五到二十元不等的价格从别人手中买下的。有关这个诈骗团伙的详细案情,我们还在追踪。”向小园道。

两大块,一个是已诈骗成功的,一部分是还在路上的。让她感到难以置信的是,这个骗局果真有三层,这位幕后的X不但自己狠狠骗了一把,还教唆着别人去骗,连别人用于诈骗的货物都是他提供的,现在倒好,一窝蜂跟着他行骗的都砸手里了。

俞骏看着诸位同行,补充解释道:“很遗憾我们没有抓到此案的主谋,案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而且已经引起了跟风效应。昨晚开始的行动到现在,已经滞留了超过九十人。我们惊讶地发现,有很多快递网点都沦陷了,从承包经营的到快递员都参与了此事,甚至还有自己单干的,网购十块、八块的货物然后浑水摸鱼,搞这种盲发诈骗……信息是怎么泄露的我们正在查,现在无法分辨究竟是哪一家快递公司的用户资料泄露,不过我们能确定的是,可能不止一家,仅在我市大学城的两个不同公司的快递网点,就向诈骗团伙输送了二百二十万元的代收货款,这种利益捆绑导致本案定性难、梳理难,将来肯定还要出现定罪难的情况。”

众人哗然,哪怕是警察,哪怕是对犯罪有过深入研究,恐怕也想象不到一个简单的代收货款快递能演绎成这种千万级别的大案。向小园给众人分发着资料,本案定名为“八十八元货到付款诈骗”。各分局、刑警队领回了辖区重点标记人员的排查要求,这些人多数还被滞留在派出所、治安队,现在大量的人员必须迅速以涉案轻重甄别分开,否则以派出所的处理能力马上就会捉襟见肘。

来访的络绎不绝,到十一时,中心又接到市局命令,把中心的停车、会议、培训等场地全部腾空,因为大量的涉案快件分散不妥,要收集到这里统一处理。向小园忙着指挥众人腾场地,腾到一半,第一批就运来了,跟着是警车、快递公司的车辆开始走马灯似的进出,把还滞留在中州未发出的以及昨晚缴获的涉案快件,一堆一簇地在这里登记存放。

到中午时分,忙碌的场地里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吃饭,吃饭,大家都到食堂吃饭……”

是钱加多,早上就回来了,各警务单位次第启动后,主办本案的X小组反而没什么事了,金叶公司那帮“员工”和聂媚都暂被登阳警方滞留,小组归队能做的事就只有这个了……收集,登记快件。

“我说,都没听到啊,不准备吃啦?”钱加多跑到大邹跟前,催着。大邹有点落寞地盯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咦?似乎不对劲啊,怎么都懒洋洋有气无力的样子?他又追着陆虎问,陆虎也懒得吭声似的,他又要去追娜日丽时,被络卿相拽住了,警示道:“别光知道吃,都烦着呢。”

“烦着也得吃啊。哎,不对啊,这不事都完了,烦什么?”钱加多不解了。

络卿相小声告诉他:“根据聂媚手机提取的信息,没追到主谋。”

“哦,幕后大Boss溜了。”钱加多抚着脑袋,脑子反应过来了。不过他心里可没装这个,不当回事道,“这难道和吃饭有必然联系吗?”

“对,多多说得对。”有人接上了,是俞骏匆匆赶来了,他拍着巴掌道,“过来,过来,都过来。”

干活儿的小组人员聚到他左右了,俞骏抿着嘴、满脸笑意地审视一遍,又看看向小园,然后赞许道:“你眼光不错,都是有强烈荣誉感的同志……不过啊,现在怎么看挫败感这么强啊?不至于啊!”

“就是啊。”钱加多接领导的话茬儿了。俞骏直接把他拉过一边说道:“领导说完你再说啊,不能抢领导词。”

钱加多“哦”了声:“您说。”那谄媚样子把大伙逗乐了。俞骏道:“轻松点,我们及时制止了一桩正在发生的诈骗大案,你们清理的快件如果流向市场,可就又是上千万的非法资金进了骗子腰包,从这一点上说,这就是胜利啊。”

“我们动作还是太慢了,登阳方面技术上分析聂媚的手机行程,足足用了三个多小时,等包围了樱花园骗子已经走了,其实就差一步。”娜日丽道。这恰是最惋惜的。如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到那个转账的,获取一手证据,那这个案子就完美了。

众人的心结可能都在这儿。向小园宽慰道:“我们满打满算成立不过两个月,能有这样的斩获已经不错了……我们工作的意义不是抓了一个或者几个坏人,而是保护更多的好人不成为坏人的侵害目标。吃饭,走了。”

“对嘛,美女领导说得多好啊。”钱加多词穷憋了句。众人哈哈大笑着,向小园现在都不觉得很尴尬了,她很大方地一手搭在钱加多的肩膀上,说:“大家反映你后勤供应得不错,继续努力。”

“必须的,这个我专业。”钱加多眼睛一亮,看到向小园的玉手在肩上时,蓦地觉得浑身酥了,不料刚高兴一下,那手就化作纤指,指向他道:“如果想继续发挥你的专业,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你得遵守啊。”

“什么?”钱加多问。

“同一组的队友,异性之间不准谈恋爱,以免影响工作,如果违反规定,会被调离的,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当你女朋友,否则不是你被调离,就是我被调离。”向小园道。

“啊?!”钱加多的爱情憧憬破灭了,一下子苦脸了。

“这个组都是单身,我这不单身马上都要回归单身了,你想搞特殊化呀?”俞骏故作姿态地斥了句,这个小疙瘩正好趁此机会解开,否则什么时候看这货都别扭。

“太不人道了,太过分了……你过不下去了,就逼着大家都单身啊。”

钱加多幽幽地在背后说了句。俞骏回头作势要收拾他,惊得钱加多一溜烟跑了。

最后一位没心没肺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了,钱加多怏怏不乐地去找斗十方,端着饭在餐厅里找了几遍没找着,快吃完了,才发现斗十方打着哈欠进来了,一边抖着身上的雨水,一边往打饭的窗口跑,看那样是刚睡醒,饿了。他拍着桌子把斗十方叫到了他对面一块儿吃,斗十方刚坐下,他就神神道道地凑上来道:“跟你说个事。”

“失手了?”斗十方吃着道。

“你咋知道?”钱加多愣了。

“不都写在大家脸上呢吗?”斗十方道。

钱加多好奇地瞅瞅,不解地问:“怎么可能写到大家脸上……哎,他们失手了,我失恋了……”

“哦,这事啊,那说说呗,说说你的痛苦以及郁闷,让兄弟们乐和乐和。”斗十方嗤笑着,终于有让他兴奋的事了。

这一句管用,气得钱加多端饭起身去寻络卿相说话,不理会斗十方了。斗十方若有所思地吃着,有点走神,不经意抬头时,面前多了两位,像是刻意坐到他对面的,一看两人饭菜几乎没怎么动的样子就知道,心事重了。

不用说,是俞骏和向小园了。斗十方不紧不慢地嚼着,几次眨巴眼睛却没有说话。俞骏憋不住了,小声问:“睡醒了吧?你可真行啊,这么大的事出来,你反而睡得安生了。”

“两位领导夙夜劳累,我觉悟自然得比你们低一点。”斗十方谦虚道。

向小园不悦,道:“我怎么觉得你老是话里带刺啊?是不是从我们见第一面,你就对我有成见?”

“情绪,你有情绪,你的情绪有点失控啊。”斗十方好奇问,“发生什么让你失控的事了?”

这一问恰到重点了,向小园掏出手机,点开,推到了斗十方面前。斗十方一瞅,愣了,默然拿到手里,看了半晌,又轻轻地放回向小园面前,良久无语。

是关于那个跳楼的报道,了解更详细情况的向小园轻声道:“她叫赵喜梅,是首批参与者,也是我选择的追踪目标之一。她把她两个弟弟、丈夫,还有小姑子、夫家的几个亲戚都带进金叶微商里了……看到这行能赚点钱之后,几家人凑的五十多万全投进来了,她出得最多,还把房子抵押了,警方要查封她囤的产品,她去阳光大厦找公司理论,然后看到了查封通告……一下子想不开,就直接从楼上跳下来了,才三十多岁,孩子刚上小学……”

向小园说道。因为这一跳,登阳的排查都迟缓了,怕引起更大的事端。俞骏补充道:“这次涉众类案件,全部厘清恐怕得一两个月,至于消除影响,就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可能是几个月,可能是一两年……十方,我很好奇啊……”

“好奇什么?”斗十方随口问。

“好奇……你似乎对骗局的兴趣,要远大于对普通人的同情心。”俞骏道。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退一步讲,如果没有及时止乱,这位赵姐肯定会继续盲发这种包裹,她心里也知道是诈骗,但是为了生活,为了家庭,或者是为了其他什么高尚的目标,她继续干着……而且不会停止,又怎么讲?”斗十方问。

这一下倒把俞骏问住了。俞骏想了想,只能报之一叹了。本案涉案人员,既是受害人,又是嫌疑人的情况很普遍,最终恐怕也只能依法处置,处理结果恐怕会有很多合法不合理的地方,就比如这些要全部收缴的快件。

“没有抓到目标,根据聂媚的手机分析出了可能藏匿的地方在丰乐樱花园,等我们赶到已经人去楼空了,他们可能有某种渠道得知崩盘了。”向小园转着话题道。

“这个查也得很久。找到黄飞他们了吗?”斗十方问。向小园失望地摇摇头。

斗十方看了眼,又埋头吃饭了。此时饭桌上的情形很古怪,仿佛斗十方才是领导似的,向小园在看着他的脸色说话。俞骏也感觉出这种怪异,他笑了笑道:“在职务上我们是上级,可在具体案子上,看来决策权得给你了……除了聂媚落网,其他人都溜了,包括那个傀儡‘沈凯达’居然也消失了。昨天的行动太糙了,可也没办法,这锅夹生饭我们硬着头皮也得吃下去,否则听之任之,乱子只会更大……损失看了吗?我发给你了。”

“看了。”斗十方道。

“基本合乎你的判断,不过干得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一点。这个金叶公司还违规担保,给旗下的二十六名经销商贷了三百多万,昨天抓到聂媚的时候,办贷款的就和她躺在一张床上。”俞骏道。

这是嫌微商穷,替他们贷上款,然后再方便多骗点。听到此事的斗十方笑了,哭笑不得的笑,评价道:“人性里的恶要释放出来,能做出什么事来都不用奇怪。”

“所有选择坐视罪恶而不去制止的人,都是同谋。”俞骏道。

斗十方一怔,抬起头来,在和俞骏的相视间,头一回发现这位蔫蔫的主任有如此犀利的目光,像试图洞穿他的身心一样,两人相互直视着。好半晌,俞骏问:“你在逃避什么?”

“逃避?有吗?”斗十方怔了下。

俞骏看着他,审视着,缓缓道:“需要我说明吗?对于一名警察,正义伸张,宵小束手是最振奋人心的时刻,你却躲在宿舍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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