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来漆琉,不认识这女人,只听旁边有人叫她:景姐。 (4)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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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
砰——
舱门被人推开。
“师姐!”
“小梨儿!”
沐真和黑虎齐齐闯进来。
“……”霍锦骁立刻松手站直。
东辞捂唇咳了两声,望向已呆若木鸡的两人:“什么事?”
“我……吵到你们了?”沐真难得意识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都叫你先敲门再进来!”黑虎暗骂道,白净脸皮上浮现尴尬的红晕。
沐真不高兴了:“我推门的时候,你好像想用脚踹吧?”
“……”黑虎心塞,“我这手里不是端着东西!”
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
“行了,是不是送晚饭过来?快点拿进来。”霍锦骁已然平静。
黑虎越过沐真,把端在手里的饭食摆到桌上。饭食简单,馒头、豆腐鱼头汤、炒豆芽,一碟腌白菜,一碟辣子,量却很大。
“多谢。”东辞向二人道谢。
沐真走进来,大大咧咧就要坐到桌边,被黑虎一掌拉住:“走了走了,出去了。”
沐真不解:“这是四个人饭量,刚才不是说好咱们和师姐一起吃吗?”
黑虎把人往舱房外拖,一边走一边解释:“他们不想同我们一起吃。”
霍锦骁和东辞对视一眼,都没出声留人。
舱房的门关上,沐真的声音还传进来:“为什么?”
“人家就想两个人安静吃饭。”黑虎又开始解释,怕她不明白,适时点拔,“就像有时候我约你出去玩,一点都不想你带那么人跟在屁股后。我就想和你玩,和你吃饭,两个人!明白吗?”
沐真摇头:“不明白,人多热闹,多好呀。”
黑虎发现自己在对牛弹琴,没了言语。
屋里,霍锦骁看向东辞:“季凌肃这是……”
看上沐真了?
东辞点点头。
“哈。”霍锦骁深深同情黑虎。
————
逐寇二十日,大安水师胜利返航,与驻在平南海域附近的大军会和。
隔着遥远的距离,霍锦骁就已从观远镜中看到庞大的总督军战船,五层高的宝船在一众战船的陪衬下,像海面的浮岛。巨大的战旗迎风而扬,旗上朱红的龙图像要腾起。
“害怕?”东辞站在她身边问道。
“怕什么?”她将发丝勾到耳后。
“你离家三年未有音讯,不怕你爹娘怪责?”东辞笑她。
她“嘁”了声:“我爹自己同意让我下山的。”
“也是,纵虎下山,哪能乖乖回去。”东辞感慨一句。
她戳戳他的腰:“说谁呢你?”
他一缩腰,攥住她的手:“人多,别闹。”
嗯,他怕痒。
霍锦骁便饶过他,只静静望着海面。
平南的水文地文都是她最熟悉的,只是如今这里已浮满大安战船,此景叫她心头感慨万分。祁望未死并成为三爷的消息传开,平南的父老恐怕已经得到消息,许炎大抵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吧。
被放弃的滋味并不好受,那毕竟是他跟了近十年的兄弟。
东海的这场纷争,平南不会再插手,便不是为了许炎当初应下的承诺,他只怕也不愿出手了。撇开利益,帮与不帮都是伤,倒不如远远离开。
大海茫茫,船行百里也未见变化,只有前方船队近在眼前。杨呈令他们的战船降帆下锚,前头已有小船靠来,欲接他们往宝船上复命。
霍锦骁等诸人尽数上船,船很快便往宝船驶去,不多时已到宝船旁边,舷梯接上,接引的士兵领着几人一一登船。
甲板很大,船舷四周驻守着身着轻甲的士兵,五层高的舱房前候着几个人,衣着打扮皆非军中服制。
“他们怎么在这儿?”霍锦骁蹙眉。
站在舱前的,正是钟玉珩、程雪君并几个三港绿林人物。
“是来求见晋王殿下的,说是想为平定东海出一份力,以弥补先前失炮之错。”领着他们上船的水兵答道。
霍锦骁脸上露出三分冷嘲,手被东辞牵起。
看到他们,她便想起那日他们攻打平南时逼她的情景,刺进东辞心头的那一剑犹在眼前,叫她心中生恨。
“妖女……”
才走到舱房前,霍锦骁就听到程雪君尖细的声音。她转头看去,程雪君穿着宽松的裙子,小腹微凸,大约是有了身孕,人丰腴了不少。
紧接着,她又瞧见魏东辞,整个人愣住,情不自禁抬手指向他,结结巴巴道:“魏……魏……”
众人随之望去,脸色均是一变,只有钟玉珩强压下惊愕,冷眸盯了盯程雪君,程雪君马上瑟缩颤抖着收回手,垂下了头。
霍锦骁蹙眉,程雪君那么张扬的女人,嫁给钟玉珩像变了个人似的,满脸都是惧意,好像特别害怕钟玉珩。
“雪君,别乱说话。如今平南已归顺大安,景姑娘不是妖女,再者……魏盟主也安然无恙活着,以前的事,想必皆是一场误会。”钟玉珩摸着右手上套的金丝手套,笑眯眯道。
他虽温言,眸中戾恨之色却倏尔闪过,被克制按下。
程雪君不敢再开口,其余人也都收声。
“盟主,景姑娘,你们也来拜见晋王?”钟玉珩好声好气问道。
霍锦骁不答他,只冷笑看他片刻,忽道:“杨呈。”
“末将在。”杨呈抱拳上前。
钟玉珩眉头一皱,在心里思忖,军中之人对他们这些人可没那么尊敬,但眼前这将领竟在她面前自称“末将”?
“此人与漆琉早有勾结,三番四次挑拔三港绿林关系,几次离间各大门派,暗害东辞,还不派人将他拿下。“
霍锦骁冷漠开口。
“是。”杨呈朝向后挥手,上来的却是黑虎、沐真、苏辰等人。
钟玉珩脸色大变,怒道:“景姑娘,你为何血口喷人?”
霍锦骁退后半步,不作辩解,黑虎抽出凉血刀,笑道:“几天没打架,骨头都锈了。”
语毕,他纵身跃上,沐真跟着化作流星追上,苏辰低语:“三个打一个,会不会有失君子之风?”
沐真声音传来:“我爹说了,打架不能讲风度,胜者为王,赢了才有资格论君子,你还不快点上,这人招子挺硬!”
甲板上人影绞作一团,四周驻守的水兵均已转身将他们围起,钟玉珩带来的其他几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兵刃也已在手。
“凉血刀?诡烟步?华神掌?他们是云谷的人。”有人已经然认出。
“是又如何?你们还不上前帮我夫君?难道都信这妖女的挑衅?”程雪君捂着小腹退后。
话音才落,杨呈喝道:“大胆!竟对郡主无礼?都给我拿下!”
“郡主?”程雪君喃喃道。
“她是我师妹,不叫景骁,乃是晋王爱女,今上亲封的永乐郡主,全名霍锦骁。三年前她受命潜入东海为间,是东海平寇之战的最大功臣。”魏东辞已踱到几人身前,淡道,“若你们还认我这个盟主,就收起你们的兵刃,钟玉珩之事查清后,若与几位无关,我们自然会送几位归去。”
“永乐郡主……”
此变故来得突然,众人皆震,便连程雪君也一阵失神,那厢钟玉珩惨叫一声倒在甲板上,被凉血刀架上脖子。
————
“老八,你真这么教女儿?”
站在上层甲板上围观许久的人突然开口。
沐沉沙答得理所当然:“她是一个姑娘家,讲什么君子?单打独斗当然不如群架来得安全,我那也是为了她的小命着想。”
“怕死就直说。”秋芍白嘲笑道。
“你个毒妇你说什么?”沐沉沙指着她的鼻子。
“够胆碰我一下试试?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毒妇。”秋芍白勾唇笑出一抹艳色。
沐沉沙不敢,秋芍白浑身上下带毒。
“好了。”温和的女声响起,“霍铮,咱们下去吧。”
“好。”最先说话的男人开了口,又请站在身旁着朱红公服的人先走,“徐大人,请。”
“请。”徐苏琰笑道,感慨万分,“殿下,阿远,不过几年光阴,他们都这般大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后生可畏。
————
“晋王,俞帅,到——”甲板上唱引声忽起。
各怀心思的人均皆肃立,朝舱楼间的木梯上望去,只见一群人自梯上缓缓走下,当前两人一男一女,却着同样的战甲,头戴雪羽战盔,风采卓然。
岁月似乎不曾留下太多印迹。
“父王,母妃。”
梯前有人抱拳拜倒,声音微微颤抖着唤人。
昔年幼女,如今已是灼灼骄阳。
作者有话要说: 嗯,完完整整的结束他。
☆、求亲
离开云谷已近三年, 霍锦骁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在东海上看到这么多熟稔的面孔。海上漂泊无根, 说不想家是假的,不过咬牙撑着, 今日见到父母亲人,纵她心硬如石,也难免红了眼眶。
魏东辞带着其他小辈一齐在她身边恭敬拜下, 道了声:“谷主, 夫人。”
“都起来吧。”俞眉远上前,一一将众人扶起,最后才走到霍锦骁身前。
长眉如箭, 娇色似春,纵岁月淌过,风华仍旧如初,霍锦骁经历生死风霜, 然到她面前,依然像个孩子。
“娘!”甜甜叫了声,霍锦骁猴似跳起, 扑到俞眉远怀人,把她搂住。
“舍得回来了?”霍铮行至二人身后, 揽过俞眉远的肩,高大的身影如山峦墨影将她们笼住。
这些年风侵霜染, 他越发刚毅沉敛,少年时清俊无双的容颜被岁月雕琢磨厉得棱线犀利,一双眼眸却清冽如昔, 望透人心。
“爹。”霍锦骁搂着俞眉远,冲他吐舌。
“你啊……一去就是三年,发生那么大的事,也不知往家里送封信!”俞眉远戳了下她的眉心,“真当自己是孙猴子,打算把东海龙宫也掀翻?”
“你别说她,她跟你当年一模一样,都是不安分的主,将来谁娶了她可有得受。”霍铮说话间不动声色望向魏东辞。
俞眉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道:“我让你受什么了?”
“你说呢?”他沉声反问,眼仍看着魏东辞。
兜兜转转,看情况还是便宜老魏家了。
————
“二师父,四叔、八叔、十叔。”魏东辞见霍锦骁与父母说话,他便先去见其他人。
这趟出兵东海,霍铮把云谷几个叔叔带来了,其中秋芍白便是授他毒经的第二位师父。
“小子,你出大名了。”秋芍白一掌按在他肩头,“六省盟主,医毒双修,天下皆知了,果然是我的好徒弟!”
魏东辞沉肩侧避,双指如电光般闪过,自秋芍白手上拈下根极细的银针。
“师父过奖了,东辞愧不敢受。”说着他将针一甩,弹入海中,“谢师父赐教。”
秋芍白翘起一边嘴角,满意极了。
“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一见徒弟就下毒手?”沐沉沙被沐真挽着手臂,挑眼道。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秋芍白撩撩鬓边落下的长发,风情万种地笑。
老四竺默海站在旁边沉默地摇头,徐苏琰也只笑着。
“表舅舅,秋姨,四叔,八叔。”霍锦骁见完父母,过来与他们打招呼。
“丫头,还记得我?。”徐苏琰看着她,仿如看见昔年俞眉远,心里一阵唏嘘。
他是俞眉远的表哥,也是当年云谷十秀排位最末的人,因为朝廷效力,故一直都在京中,不住云谷。从小到大,霍锦骁也没见过他几面。
“怎么不记得?表舅舅年年都我送礼物,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霍锦骁笑得满脸生花。
“那可糟糕了,我这次没带礼物。”徐苏琰亦笑了,又道,“你小玉妹妹明年嫁人,记得和你爹娘回京。”
霍锦骁满口应下,细想想,她真的好多年没回过京城。
“诸位,进舱再聊吧。”俞眉远含笑而至,请众人进舱。
短暂的叙旧方告歇。
————
是夜,星火璀璨。
霍锦骁挽着母亲的手站在甲板上,时不时就抬头看位于最高处的舱房。
瞧她满脸急切,恨不能飞身进入一探究竟的模样,俞眉远这做母亲的哪有不懂的理,不由笑她:“你急什么?”
“娘,爹这么晚找东辞到底什么事?都进去好久了。”霍锦骁翘首而望。
军中事务繁忙,霍铮和俞眉远白天没有时间和他们说话,到了夜里方得些许空闲,就让人把魏东辞单独带进舱去。
“你是心疼你爹还是心疼东辞?”俞眉远摇着头,女大不中留。
这么多年,她看着他们聚散离合几番,看着一人神伤,一人痛隐,能走到最后,除了感情,大抵也是上天给的造化。
多一步不成,少一步也不成,所有的安排,都必须刚刚好。
“娘。”霍锦骁晃晃俞眉远的手臂,颊上浮起红晕,幸而被夜色所掩。
“放心吧,你爹不是虎狼,吃不了东辞。”俞眉远按下霍锦骁的手,遥望远海。
夜色如浓墨遮眼,只得远船星火璀璨。
————
琉璃灯将偌大舱房照得通明,魏东辞站在书案前,双手垂落身侧,望着坐在书案后的霍铮。
他招呼已经打过,然而霍铮一直没开口,只是用犀利通透的眼看着他。
魏东辞泰然自若站着,任其打量自己。
良久,霍铮方开口,声音低沉,藏雷霆之势:“我有件事问你。”
“谷主请说,东辞知无不言。”魏东辞听到他出声,方悄悄松口气。
“你觉得,云谷日后当如何延续发展?”霍铮抚着桌上摆的麒麟玉件,淡道。
不是问东海情势,也不是问前沿战事,更非儿女情长,他竟问了个与这些通通无关的问题,东辞一时也拿不准他的想法,在心头斟酌片刻,方道:“云谷虽是避世之地,但能进云谷之辈多是能人异士,是以芥子之地,却兼容百家、人才济济,而前些年收养的孩子经由谷中诸位师父悉心教养,如今已然是国之栋梁、业界翘楚,不论去往何地皆可闯出名堂,现如今云谷之名犹胜当年,天下人莫不以能入云谷,或出自云谷为荣。”
霍铮静静听着,见他停顿,便道:“继续说。”
魏东辞朝他一拱手:“以学生之浅闻陋见,觉得避世不如入世。以云谷之学,传承百世,匡扶天下,方是长远之计。”
“哦?”霍铮按住麒麟首,向前倾身,“何谓入世?又如何传承?”
“广纳人才,不拘流派,开宗立学,为国育才,为天下尽心。”他又道。
云谷能人诸多,涵盖三教九流各行各术,早已不是江湖武夫聚集之地,如今天下大定,最需要治世之才。若能让谷中各种秘术得以传承,不至失传,又能为国培育英才,那便是流芳百世、福延子孙之举。
既已说开,魏东辞便侃侃而谈,从传承谈及如何治学,又如何开宗立学,期间霍铮一句话都没再插过。
烛火微晃,他说了半个多时辰方歇:“学生愚见,让谷主见笑了。”
“你谦虚了,世上能有这样愚见的人,可没几个。”霍铮说着往后靠到椅背上,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
“谷主过奖。”东辞握了握拳,他面上虽然平静,掌心却已潮冷一片。
面对霍锦骁的父亲,他还是紧张了。
“行了,夜已深,你回去歇息吧。”霍铮摆手,对他适才言论不置可否。
东辞告辞一声,转身刚要离,却听霍铮又道:“东辞,你没别的话要与我说?”
他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将袍一掀,跪到地上。
————
夜越发深,舱房里只点着一盏马灯,光线昏黄。
俞眉远轻轻褪下霍铮身上的战甲,将他发髻散下,正想替他松松太阳穴,却被他拉到身前。
“阿远……”他温柔唤她,一如从前。
“嗯?”俞眉远将头倚到他肩上。
“魏家那小子今天向我求娶小梨儿了。”
————
星斗纵横如棋,苍穹幽深,无穷无尽。
霍锦骁与魏东辞并肩站在船舷前,任海风吹乱衣袍。
“我爹找你说了什么?你们聊这么久?”她双手压在舷上,人朝外微倾,侧来的脸庞带着好奇。
魏东辞不吱声。
“怎么不说话?”她奇怪,伸手扯扯他的袖子。
他顺势拉住她的手,把人往怀里带。霍锦骁发现他素来干燥的手掌竟发潮,不由大奇,正要问他,却听他缓缓开口。
“小梨儿,我向晋王求娶你了。”
“……”霍锦骁怔住。
————
驱逐倭寇之战大胜,大安水师得到一段缓歇时间。倭寇一去,东海局势骤变,东海的大部分海枭除了像平南这样的,大多都不愿归附朝廷,全向漆琉靠拢,漆琉与海神三爷的威望在东海到达顶峰,与朝廷势成水火。
唯一的好消息是,双龙岛庞帆答应朝廷的招安,愿意协助大安水师剿灭漆琉。
收到消息时,霍锦骁正在去燕蛟的船上。
“小梨儿?”魏东辞见她怔怔盯着信纸,连他唤了她两遍都没回神,便走到她身后将人拥住。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他问她。
霍锦骁丢下纸,道:“你说……若是朝廷向漆琉招安,他会不会同意?”
“你还没死心?”东辞手臂一用力,把人牢牢圈住。
还真是个犟脾气。
她勾了缕他脑后的长发摩挲着,道:“东辞,我真不想与他为敌。不论从交情恩情上,还是整个东海战势上来说,若能将他招安,兵不刃血,那才是最好的办法。”
她既不想和他为敌,也不想东海再掀战事,耗时耗力,死伤一片。
“你可以试试。”魏东辞下巴磕在她发间,“不过我觉得他那脾性,若愿意归顺,上回你在漆琉劝他时他就同意了,不会等到今天。但你若想试就试吧,只要记着一切以安全为上。”
若真的开战,不论谁输谁赢,伤的都是她。
倔强也有倔强的好处,起码不放弃,便还有些微希望。
“你可怪我?”她头一扭,让他的下巴落空。
“怪你什么?”他将人抱到锦榻上,拈起颗剔过核的枣子塞进她唇中。
“我和祁望……”她咕哝说着。
“不怪。”他坐到她身边,拍拍自己的大腿,“那叫嫉妒。”
霍锦骁顺势倚下,把头枕在他腿上,乌黑的发散了他满身,他便像摸猫似的捏她的后颈。
“你还真嫉妒啊?”
“嗯,嫉妒,你可有补偿?”他含笑问她。
“你想要什么补偿?”她半闭着眼,带着一丝媚态斜望他。
他便俯头,含住她的唇,语焉不清:“用你一辈子来补偿就可以了。”
枣子甜香在唇舌间萦绕散开,她“唔唔”两声,不能言语,只听他又道:“舌头给我。”
她迷迷糊糊地将舌尖半吐,被他噙去口中,反反复复地啜尝……
————
船行两日,便到燕蛟。霍锦骁身份已露,在东海不能再单独行事,此番回燕蛟,霍铮派了十艘战船护送。船抵岸时,派来的大安水兵先下船来,簇拥着她往码头上行去。
码头已经候着好些人,都静立远处,往日熟悉的笑脸不再,只剩带着惶恐的敬意。
霍锦骁才走到他们面前,这些人便都一起跪下,齐道:“恭迎郡主。”
只有巫少弥还站着。
旁边的丁铃拉了他一下,他才回神,作势欲跪,却被霍锦骁扫来的柔劲托住。
“不必多礼,起来吧。”
“景……啊不是,郡主,快请入岛,您的宅子我都让我上上下下打扫过了,另外在祠堂里设了接风宴,让这几位官爷们也一起上岛吧。”
说话的是丁铃。
一段时间不见,她更爽利了,这么多人里,也就她还像从前那样。
霍锦骁仔细打量了前边路口,确认没有什么爆竹花瓣,这才往岛里迈步。
“别这么麻烦,军中事务繁忙,我这趟过来时间不多,主要是为了与你交清岛务,再者……了结些私事。”
语毕,她望向巫少弥。
作者有话要说: ^^
☆、阿弥
烛火交错摇曳, 地上黑影重叠成片, 议事厅里站满了人,却无一人出声。霍锦骁站在厅上, 环顾众人,每张脸每种表情,仿佛时间凝固般。
“下午我在岛里巡过一遍, 各处皆妥, 这段时间我不在,辛苦丁铃了。”
丁铃站在众人最前,闻言忙上前, 刚要谦言,却听她又说:“我将大伙叫到这里,是有件事要宣布,从现在起, 我将燕蛟交给丁铃,由她接任燕蛟岛主。丁铃,你可有愿意?”
此语一落, 底下站的人都神情均都微妙起来。
“郡主!”丁铃更是大惊,“我不行, 我还小,这事……”
过了年, 她才十九,脸上仍是未长开的稚气,只有眼神, 坚毅犀利,透着与容颜不同的成熟。
“我刚接燕蛟之时,和你一般大。”霍锦骁笑了笑,“你只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接掌燕蛟”
“我……”丁铃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兄长丁喻,咬咬牙,道,“愿意。”
“如此甚好。从今往后,你们就尊丁铃为主,别的事不必太担心,日后东海大定,朝廷亦有安海之举,会派人来扶持协助你们。再有什么难处,你们给我去信,只要我活着,必不会坐视不理。”霍锦骁温声说着。
底下人一一应诺,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留她。霍锦骁数月前就开始布置,又让丁铃接手岛务,众人多少都猜到些许,此时倒不算太惊讶。丁铃的能力早有显露,再者论有她在,丁喻的人至少要留一半在岛上,于燕蛟而言算是好事,故而无人反对。
大事定下,霍锦骁又与众人商议了一阵子,才摆手叫人退下。
“阿弥,你留一下。”
她叫停巫少弥。
————
丁铃最后一个退出议事厅,回身将门小心掩上。屋里空下来,地上的影子变得孤单。今晚的巫少弥沉默异常,连她辞去岛主之职都没出过声,霍锦骁静静打量他,两个人谁也没先开口。
堂中站的男人,已与她记忆里孱弱的少年不同了。
他穿着湖水蓝的箭袖袍,长发高高绾起,露出的白皙面庞上是冰冷的表情——如果他不说话,不笑,全身便散发出冰冽锐利的杀气。
果然如祁望所言,像刀。
而她,手握屠刀却不自知。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她已经想不起了,这两年他们聚少离多,见了面也只是考校教授武艺,讨论岛务,她很少关心过他,尚不如他们刚上玄鹰号时,虽然景况恶劣,但她给他的关注却是最多的。
事情会发展到今日这地步,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师父。”还是巫少弥先出声。
这一开口,他的锐利冰冷如薄冰剥离,眼底回暖,眉梢缓落,微一垂眸,又是当年内向腼腆的少年。
霍锦骁没来由心中一痛。
“阿弥,留你下来,是有些事要问你。”她语无波澜地说着。
“师父请说。”巫少弥道,眼睛却紧紧望向她。
这么多年,除了当初溪边乍见她绝色容颜时的惊艳,他从来不敢多看她一眼,不敢真正站在她面前,无所顾忌地看她,不是徒弟对师父,而是以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目光。
“我离开燕蛟,你呢?”她问他。
“我自然跟着师父。”他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师父……”霍锦骁嚼着这个称呼,语中是苦涩的嘲弄,“阿弥,我们相识已近三年了吧?”
“嗯,两年又七个月。”他记得清楚。
第三个年头了。
“对不起,我没尽到为人师表之责。”她伸手抚过他的发。
“师父何出此言?”巫少弥攥紧拳,目光渐渐变得哀伤,隐隐约约,他已有预感。
霍锦骁倏尔收回手,神色顿沉,语气里的霜冷乍现:“跪下。”
他不发一语跪在她身前,听她问道:“梁家的事,是你下的杀手?”
“是。”他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并不遮掩。
“怎么动的手?”她又问。
“梁宅的人是祁望掳的,我把人运回石潭后一直藏在船上,直到祁望回来。他以此要胁梁同康想得到三爷下落,取到想要的消息后,他命我杀人灭口。”
“如何杀的?”
巫少弥语微滞,想起那夜情景。
梁家别院的护卫因为祁望的要胁早就撤去,他们是纵火前一夜动的手——将梁同康绑在树上,再把其他人灌下迷药关入房里。曲梦枝头七那天,由他下了杀手,放血纵火,烧死了八个人,让梁同康眼睁睁看着家人被焚。
“二公子……也在其中?”霍锦骁想起那个牵着马到码头的年轻公子,想起在漆琉的初次见面,想起在梁宅时他救她出去时说的话……心刺疼难耐,又痛又怒。
“是。”他点头。
霍锦骁站在桌边,手用尽全力压着桌角,问他:“为何要做这事?”
“因为他是三爷,因为他屠我亲族,因为他将我当作白鸭。”借口很多,却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答案。
因为他的存在,是对她最大的威胁。
“师父,我知道我错了,你要杀要罚,我认,我都认!”巫少弥眼见她的怒火趋于爆发,跪着往前挪了几步,先开了口,“我只求师父别扔下我,别扔下……”
霍锦骁却没如他所料般大发雷霆:“杀你?罚你?呵……哈哈——”
带着嘲意的笑到最后成了苦涩的发泄,最后渐渐沉寂为疲倦,她抬手往他天灵盖按去,手颤抖着,尝试想像如果自己稍用些力,这个从她进入东海时就跟着她,为她做尽所有恶事的少年就会七窍流血,顷刻而亡。
他抬头,不逃不躲,就这么哀求地看她。
手颤抖得,最后没有力量地落下。
“师父……”巫少弥见她痛苦的神色,同样心如刀绞。
“别叫我师父。”她收回手,握成拳,“我不杀你,也不罚你。从今日起,你我师徒缘尽。我不配做你师父,你也不再是我徒弟,不必再跟着我,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要留在漆琉协助丁铃也罢,想出去自行闯荡也好,都随你的意,如今以你的能耐,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了。只不过有一点,他日若再让我听到你的恶行,我不会再如今日这般手下留情。”
巫少弥震愕抬头:“师父,我求你,你罚我吧,要不你杀了我,只求别逐我出师门,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不过一句话,他身上肃杀之气就消失不见,只剩下惶惑悲伤,瑟瑟如旧年缩在阴暗角落里被人丢弃的少年。
“七条人命的罪孽,老天若要报,就报在我身上。是我教徒无方,纵容你犯下如此恶行,这罪孽我受了。阿弥,你好自为知。”霍锦骁硬下心,不欲多言,往门外行去。
巫少弥转身拽住她的手,眼眶已红,话说不出,只是摇着头不放她离去。
她站在他身旁,闭着眼不看他,只停留片刻便狠下心将手甩开,挥袖震开了议事厅的门,大步离开,再无回头。
庭院内站着丁铃,她原就觉得霍锦骁与巫少弥今日情绪都颇为古怪,不免担心,便守在庭院里,如今门被震开,她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巫少弥,心不由悬到喉咙口。
认识巫少弥快两年,她从未见过这般绝望的他。
“郡主,这是……”丁铃大恸,忙快步跟到她身边。
霍锦骁脚步略缓,沉冷道:“从今日起,他不再是我徒弟。”
“为什么?”丁铃攥住她的手腕,急着,“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你罚他就是,为何要将他逐出师门?”
“丁铃,他犯下的错太多了,沁竹难书,我不杀他已是仁慈。”她不得不止步道。
丁铃摇着头:“可……可这样比杀了他还痛苦,他对你……对你……”
她欲言又止,不敢再往下说,只好看看他,又看看霍锦骁,希望让她回心转意。
“对我怎样?”霍锦骁问道。
丁铃咬牙:“对你一片忠心,心里只有你这师父,做那些事,为的也都是你。”
“丁铃。”她长叹一声,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离开他。离开了,他才能做回他自己,才能不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连善恶底线都没有了。”
丁铃难以反驳,只是颤抖地拽着她。
“放手吧,我们都清楚他需要什么。我不想继续成为他的桎梏,没有我在身边,他可以活得更好。”她缓缓拉下丁铃的手。
丁铃的唇嗫嚅几下,到底没将冲到唇边的话说出来——
她从来都不是他的桎梏。
他的感情隐晦深沉,这一辈子没有出口的机会。
她永远不会知道,当初被她救下的少年,在心里埋藏了什么秘密。
永远不会……
————
夜里潮涨,几乎将礁石全部淹没,霍锦骁虽然坐在礁石的最高处,却好似要沉入大海。风呼啸地刮过,刺骨的冷,海浪在她脚底砸上礁石,翻滚的水花溅得她满头满脸,像不断下起的小雨。
“要吗?”身后有人往前递来壶酒。
霍锦骁接下,仰头就往口中倾倒,酒液从唇边溢下,滑入衣中。东辞踱到她身旁与她挨肩坐下,见她这般豪饮,便道:“慢点喝,喝完了可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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