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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0) (第2/2页)

“坐下吃,我叫人再送点过来。”许炎招呼她。

“不用,这些够了。”她坐到许炎旁边,伸手去拿卷子。

不妨一双筷子伸来打开她的手,抢去卷子。

“没你的份,要吃自己去厨房取。”祁望脸色很不好。

霍锦骁眨了眨眼,他这是在气昨天晚上她占床的事?真是小气。

她心里想着,有人替她开口。

“大哥,不过一顿早饭,你小气什么?”许炎大惑不解。

“没事没事,祁爷吃好就成,我去厨房再要。”霍锦骁瞧见祁望抬头时眼神不善,忙阻止许炎再说。

许炎也就不再追究,转而朝她道:“小景,我瞧你本事大,人也豪爽,与我投气,承你叫我一声哥哥,干脆咱们拜把子结成异姓兄弟?祁爷老大,我老二,你是三弟。”

让她叫自己哥哥,总比以后要他管她叫师叔来得好。

霍锦骁还没吭声,祁望已经冷道:“你和她拜了把子,以后就别管我叫哥。”

许炎这会看出来了,祁望今天脾气很差。

“你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好大的火气,昨晚没睡好?起床气?”他问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祁望撂筷站起,也不答话,只把手边的册子全部推到霍锦骁面前,道:“拿好册子,跟我去库房。”

“啊?”她还没吃饭呢,“去库房干嘛?”

“去库房看你的宝贝!”许炎手肘压到她肩头。

祁望却将他的手一拽,拉了他就往外走,留霍锦骁一人抱着高过鼻子的册子匆匆跟去。

————

平南大破金蟒到今日也有四日时间,霍锦骁伤重晕迷期间,祁望早已着人同燕蛟村几位长老一起将往日金蟒四煞藏在岛上的财物逐一清点归整后,抬入祠堂旁边原来关押人质的房子里存好,更派人日夜看守着。

霍锦骁手里抱的册子就是从金蟒四煞窝里搜出来的财物明细。

朱大磊等人已在库房外候着,见到他们过来就将库房门打开。库房里颇暗,他们鱼贯而入,朱大磊亲自把库房四角的宫灯点上,许炎则将堆满整个库房的箱笼一一打开。

“这些……”霍锦骁顿时瞠目结舌,一时间好像掉进了金窟银窝里。

凭心而论,云谷不算穷,她爹也算有钱,但那钱多是银票,器物也多为古玩字画等雅物,她从没见过像眼前这般直白的金山银山。

烛火将箱笼里的金银珠宝照得满室生辉,金灿灿、明晃晃,简直要闪瞎她的眼。

满箱的金锭银块,成笼的珍珠、簪环、玉器,不是金银就是玉石,靠墙的多宝格上还有半人高的白玉观音、通体血红的珊瑚树、鎏金的西洋座钟……

一件件,一样样,便是霍锦骁叫不出名字,也知这些东西定然价值不匪。她估不出这批财物的总价值。

村子穷得村民们要啃土,这群盗匪却富得流油,也不知他们到底抢了多少城镇村庄和船队,作了多少孽,才攒下这么多的财宝。“还没完全清点完,大部分都在这里,已经入册,你自己核对。除了金银和贵重物件外,大库里还囤有丝绸布匹、谷粮、茶叶、瓷器、锡器、药材等诸多货物,是金爵他们四处掠夺与村民们上缴的,还来不及清点。”祁望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缭乱的财宝开口道。

“这么多……”霍锦骁第一次觉得自己见识浅薄。

“不算多,而且大部分无法马上变现。你要发展燕蛟岛,这点财力不够塞牙缝。”祁望冷言敲醒她。

“那船只呢?”霍锦骁问道

“马上就带你去看船。看完船,我给你半日时间,你想清楚这批财物如何分配利用再来找我。”祁望语毕朝外走去。

霍锦骁深吸口气,把手里抱的册子往站在门口的巫少弥怀里一放,收敛心神马上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文我感觉自己在玩《海岛大亨》……

☆、争执

顶着烈日, 霍锦骁随祁望去码头和船坞看过金蟒海盗留下的船只后, 她又叫上朱大磊和村里几位长老,问了村子情况, 又在岛上逛了一大圈,才在落日前回了宅子。

一回去她就钻进房里翻起祁望给她的册子与船坞的船册,巫少弥连敲三次房门要给她送饭都被她给拒绝, 直到繁星满天, 她才从屋里出来,又冲去听涛阁。看了一整天,她心里有诸多想法迫不及待想找人分享。

听涛阁与昨天相同, 房里暗无烛火,庭院却火光暖人。廊庑前摆了张矮脚的竹制小方桌,两把高背竹椅,其中其一张椅上坐着祁望。方桌上搁着碗碟, 他正撸高袖子,一手摇着扇,一手执筷吃饭。桌角有盏马灯, 灯光招来些许飞虫,他时不时就要用扇子赶虫。

清风送来一墙之隔的喧哗笑声, 隔壁院落住着许炎和平南卫所的兄弟,大约也和祁望一样忙到现在才开饭, 如今正在那厢饮酒作乐,消磨时间。

相比之下,祁望这里便显得冷清

霍锦骁发现, 他不爱呆在屋里,也不爱与人一块吃饭,看上去身边绕着不少人,可似乎谁也没能走近他。

“看够没有?”祁望老早注意到她,只是等了半天不见她过来,他倒沉不住气了。

霍锦骁这才上前,笑嘻嘻道:“祁爷,一个人吃饭?”

“你长眼睛了吗?我这还有第二人?”

明知故问。

祁望夹起块红糟炸的鳗鱼咬了口,露出里头长刺,他便搁下扇,以两指将长刺剔出。

“有,我!”她拉出另一把竹椅坐下,伸头看了眼桌上食物。

一锅粳米蒸饭,配菜是红糟炸鳗鱼、红烧肉、白灼海虾,一瓮冬瓜花甲汤,还有三道凉菜,葱油豆腐、老醋蜇头、糖醋虾皮紫菜,全是开胃的菜色,大热天看得人口水直泛。

“你能不能矜持些?”祁望三两口解决糟鳗,开口说她。

“祁爷,我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没顾上吃,你叫一个快饿死的人怎么矜持?好祁爷,赏我口饭吃呗!”霍锦骁将眼笑成一弯弦月看他。

“让你徒弟把饭送到你屋里吃去。”祁望虽如此说着,却没像早上那样伸手阻止她装饭的动作。

两张竹椅,两副碗筷,饭菜也是两人份的,他是料准她会过来。

霍锦骁心里明白,也不说破,还是笑:“一个人吃饭多闷,祁爷做做好事陪我。”

说话间她已经挑了几筷虾皮紫菜和老醋蜇头送入口中。这不吃还好,一吃她便停不下来。

“祁爷不做好事。”祁望已吃完一碗饭,霍锦骁见状马上又给他添了一大勺饭,他见她吃得香甜,一时不察竟又吃起。

“现在做了。”她扒了两口饭,拣着瘦的红烧肉吃了,咕哝开口,“祁爷,你白天要我想的事,我已有些主意,你听听看?”

“吃完饭再说。”祁望毫不客气地拒绝。

“哦。”霍锦骁也没强求,她真饿了。

紫菜酸甜、蜇头脆爽,过瘾。

“砰砰”,祁望瞧了会,用筷柄敲桌。

“不要用汤泡饭,伤胃。还有,你挑食?”

霍锦骁抬头:“剔刺剥壳麻烦,肥肉腻得慌,我不吃。”

她说得理直气壮。对于吃食,条件恶劣只求裹腹之下她可以随意,若是有得选择,她自然要挑自己爱的东西吃。

“你在我这吃饭还挑三拣四?”祁望瞧她那干瘦的身板冷道,“要么都吃,要么回去。”

“……”霍锦骁咬着筷尖瞪他,权衡再三,她妥协了。

很好,这位爷连她吃饭都管上了。

一顿饭吃了许久,霍锦骁在祁望的目光下把菜底扫空,这才看到祁望神色转晴。祁望搁筷之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用了两碗饭,胃口与饭量都比平时要好。

倒是稀罕。

————

撤去桌上碗碟,祁望取来茶具,霍锦骁帮着起炉煮水,一会功夫,茉莉香便萦绕满庭。

“说吧,什么事要烦我?”祁望靠坐在竹上接过她递来的茶。

今天换成她来泡茶服侍他。

霍锦骁嚼着满口花香道:“祁爷早上不是问我要如何处置分配岛上财物?我有些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说。”他闭眼品茶。

她坐到他身边,接了蒲葵扇摇起:“确如祁爷所言,这些财物看着虽多,可若用来发展燕蛟那是远远不够的。村民生活贫苦,我原想将这些财物散予他们,不过他们生活在岛上,钱财对他们帮助不大,这里物资匮乏,他们更需要这方面帮助。”

“继续说。”她说着顿了顿,想听他意见,祁望却仍未睁眼。

“我想过了,这笔财我想分作三份。这第一份……给平南。”霍锦骁摇扇的手一停。

祁望这才睁眼,给她个“算你有良心”的眼神,嘴里却道:“还用你说?这财物我会取走三分之一。”

平南岛船队攻打金蟒本就是因为一个利字,发动一次海战耗损巨大,就算这趟因为霍锦骁、村民与魏东辞的关系,已将伤亡和损失减到最低,但仍旧有所耗损,且他可不是什么打着仁义旗帜的良善之士,怎么可能空手而回?

他只是个商人,商人重利。

霍锦骁心里清楚,不过三分一的财物,在她看来还是多了些,她原想着分他四分之一。

“货物我不要。”祁望语气不容置喙,只是告知,并非与她商量,“你继续说。”

“余下的财物,分给村民一部分,剩下的留作岛用。村民需要物资,故我打算将大库打开,将谷粮与布料等物分给村民,马上要入冬了,这些东西能帮助他们过冬。”霍锦骁不急着反驳祁望,只将自己想法一点点说出,“不过库存的粮食毕竟有限,不足以应付日后长时间生活。”

“燕蛟的村民不多,岛上也开垦了几片田地,自给自足不是大问题。”祁望歪头看她。

“是能自给自足,可是祁爷别忘了,如今海盗尽驱,岛上全是手无寸铁的村民,人数也少,防御力极差,若是遇上别的船队要趁虚而入,我们没有任何自保之力,所以我打算想办法增加岛民人口,兴建防事。金蟒海盗擅攻,忽略岛上防事,而如今我们不打算再四处抢掠,财力自要花在刀刃上,我们不攻击别人,却不能不防别人来打我们。”霍锦骁又道。

祁望嚯地坐直背,盯着她的双目,道:“你看一天能看出这么多?”

“哪能啊?祁爷忘记我在燕蛟岛呆了好些日子了?这些想法早就有了。”她扇出的风将颊边长发吹开,年轻的眉眼仍有稚嫩痕迹。

祁望靠回椅子。这还差不多,如果她只看一天就能看了这么多,那她便是妖孽了,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又身处危险境地,她还有心想这些,也足够叫他另眼相看。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他问她,有些考校的意思。

“岛上的余银,我想用来采买物资,兴建防事,创立卫所,以此为首要任务。”霍锦骁道。如今是燕蛟岛最薄弱的时刻,只要平南船队一走,就几乎陷入四面无护的状态。

“又创立卫所,又要兴建防事,你的人不够。”祁望直指要害。

“所以我才来请教祁爷,有什么办法能增加岛上人口?另外还望祁爷暂时能留一批人在燕蛟岛帮助我们,这批人会由我燕蛟岛供养。”她捧起茶壶又为他倒了杯茶。

“留给你一批人没问题,至于增加人口……”祁望也思忖起来,不知不觉之间,考校之意已去,他真与她商量起来,“有个办法可以马上增加人手,不过同时也会大大增加燕蛟岛的开支,岛上所囤物资可不够。”

“祁爷的办法是……”她猜他说的办法,和她想的一样。

“迁疍民入燕蛟。”两人异口同声。

祁望一愣,霍锦骁则咧唇笑开,道:“英雄所见略同。”

“物资不够就买,金银不够就把那些珠宝卖了,要是还不够……我卖船。”她兴奋起来说话也变得更快,“金蟒四煞手上的都是战船,我问过船坞的造船师傅奚先生,他说战船构造不同商船,不能像商船那般装下大批货物,既然我们不打算再攻掠,养这么多战船反是压力,我想拿一部分出来,不管是卖也罢,换也罢,折成物资,再弄几艘商船回来,以后我就能跟着祁爷你一起出海行商了。”

“你想自己做纲首?”祁望静望她。

连个甲等水手都没混上,她就想做船队纲首?这话要换一个人和他说,他会直接把人轰出门去,不过说话的人换成她,却莫名让人兴奋,仿佛她体内装了一腔沸血,那热度通过她的眉眼声音传到他身上。

“没……我就想跟着祁爷学习。”霍锦骁马上谦道。

“别假惺惺地谦虚,你的野心已经写在脸上了!还有件事忘记告诉你,金蟒四煞的战船我会带走一半。”祁望冷冷开口。

船和金银都是他的战利品。

霍锦骁坐不住了,把扇拍到桌上站起,扬声道:“祁爷,你要得太多了!”

三分一的财物,二分之一的战船?

那燕蛟还剩下什么?

“我要得多?你要知道,与金蟒一役本就是两岛海战,胜者为王,我就算把这岛上的东西搬空,也没人敢说半句话,如今只要这些东西,已是手下留情。”祁望目光如刃。

“既然如此,祁爷将燕蛟掠空便是,又何必扶我做燕蛟的岛主?你让我成为燕蛟的岛主,无非是借机让燕蛟成为平南附属岛?况且在东海岛图上,燕蛟拦在平南之前,一旦有人想进犯这片海域,必要先过燕蛟,祁爷控制燕蛟,何尝不是将燕蛟视作平南的挡箭牌?你既想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草吃,燕蛟如何发展得起来?燕蛟不立,随时都是他人眼中肥肉,若被他人占下,于你又有何好处?”

霍锦骁笑容已失,毫不避让他凌厉目光,言辞犀利,咄咄逼人不逊于他。

如果说先前谈话让祁望欣赏,那现在她的话已让他惊讶,甚至心里生出些许害怕。

她看到的不仅仅是燕蛟岛的问题,还有这整片海域形势,更甚于她看透他的想法。占下燕蛟最大的好处,不是赶跑金蟒四煞,而是平南将会多出一道最有力的防御,这才是他不惜冒着得罪三爷的风险坚持上岛和她一起抢下燕蛟的最大原因。

他从未与人说过。

“小丫头,你到底是平南人,还是燕蛟人?”祁望也站起,狭长的眼垂望她,眼中精光像柄长剑。

“祁爷,我是哪人你不是最清楚?那天我被金爵打晕时可听到了,你说我是你的人!我是你平南岛的人!”霍锦骁仰起下巴回答。

“那你这么快替别人说话?”他觉得自己似乎太纵容她了,整个平南岛……或者说整个东海,都没人敢像她这样与他说话,就算是三爷,对他也客客气气,她的胆子实在是大。

“燕蛟好,平南好,二者相依,我为平南着想,也为燕蛟着想,其中并无矛盾。”她坦然回答。

“好一个燕蛟好,平南好。”祁望忽拍起掌来,“好,冲你这句话,船我只要三分之一,金银照旧,除了这两样,岛上货物我一概不要,疍民我帮你解决,许炎带来的人我留一半给你,半年后收回。”

霍锦骁听他语气坚决,已不容再议,知道他不会再退步,想了想也改了语气,仍是先前讨喜的口吻:“祁爷英明。”

马屁拍了一句,她马上又接道:“不过祁爷,许炎和雷尚鹏一战,已经俘获了不少船只吧?你还要再从岛上船库再要走三分一……”

祁望瞪她一眼,刚要发作,就听她又道:“祁爷别动怒,您看您就是东海的佛爷,海神三爷也不及您英明。您那大掌收了燕蛟这么多船和财,这指缝能不能也松动一些,漏点神沙给我们?燕蛟岛没有商船,要不您漏几艘两桅沙船过来?让我和村民也有个交代。”

祁望气得笑了,这么些年,和他讨价还价的人很多,但像她这样变着法软磨硬泡的人,还真就遇见这么一个。

可偏偏他还被说动了。

霍锦骁眼巴巴看着他抬起手掌,五指伸直。

“五艘,不能再多。”

“祁爷英明神武,仁义无双,堪为平南燕蛟两岛之佛!”她大喜过望,开口就夸。

“闭嘴,少拍马屁。”祁望真想堵住她的嘴。

霍锦骁马上识相闭嘴,倒了杯茶递给他。

他喝了茶,慢慢坐回椅子上,待心里的气散得差不多,才又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饭也吃了,茶也喝了,话也说完了,你又想在我院里睡觉?”

“还有些事……”霍锦骁的问题可没完没了,不过瞧着祁望满脸不耐烦,她乖乖收声,“算了,改日再请教祁爷,我先回去了。”

说完话她麻溜转身,可才走出两步,就听到祁望叫住她。

“等会,还有一件事问你。俘获的金蟒海盗和他们的家属,你打算如何处置?”

金蟒海盗抢掠女人在海盗窝里做妻妾,如今也繁衍了不少儿女,人数颇大,再加俘获的海盗也有近两百人,处置起来也叫人头疼。

这问题将她问住。

“是生是死?”祁望只给了她最简单的选择。

霍锦骁怔住。这些人里也有妇孺老幼,和孟村一样,几百条人命,她下不去手。

“生。”她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

祁望冷冷打量她,声音忽如冰霜:“妇人之仁。斩草不除根,祸患无穷!再给你几天想清楚,是生是死?”

只这一句话,她便知道祁望打算屠尽这几百人。

他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

作者有话要说: 唔……有一丢丢寂寞……

☆、矛盾

被俘虏的海盗和海盗家眷被关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海盗们集中关押在西面废旧采石场的山洞里, 而家眷们待遇稍好些,被关在村里的一座大仓库里。

霍锦骁在去看海盗家眷之前先去看过被俘虏的海盗, 她心情微沉。

这些海盗要说坏也确是恶贯满盈,随着金蟒四煞到处烧杀抢掠,犯下无数罪弄, 可谓罪无可赦, 然而这些海盗里有不少人加入是情非得已,或因生存,或被诱使, 或被逼迫,加入之后要再回头已不可能,只是麻木追随金蟒四煞四处作恶。

有罪当罚是没错,但是否论罪当死, 却又另当别论了。

如果不当死,她又该怎样处理这批俘虏?

如是想着,她走到关着海盗家眷们的地方。因都是老弱妇孺, 这里的守卫稍松,出入口处与四周由村民把守, 另有两队平南卫所的人巡逻。

“景爷。”路上有人看到霍锦骁便都恭敬行礼。

她心里压着事,脸色并不松快, 受了礼只略颌首回应,步伐仍不停地朝关人的库房走去。

才靠近押人之库,她就听到里面一阵嗽声与孩子啼哭声传出。

守门的人将门打开, 道了句:“景爷,里面又闷又挤不好受,您别往里去。”

霍锦骁点头不语,只往里望去。

库里窗户少,为怕人逃跑,仅有的几扇窗户都被木条钉死,光线黯淡的库房挤满人,地上横七竖八铺着破烂席子,蓬头垢面的人或坐或卧居于其间。岛上天气热,这仓库又封得严实,被太阳一照就像个蒸笼,她不用走进去就能感受到让人窒息般的闷热,这些人中有老有小,咳嗽声与啼哭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骚臭的气息。

大门打开时,这些人只抬头看了霍锦骁两眼,便又低头。那目光茫然麻木,宛如利刃剜肉也不知疼痛。霍锦骁知道这其中很多女人都是抢来后被迫留在岛上,替他们生儿育女,其中还有不少本村女子。她们本就受尽苦痛折磨,如今只因育有海盗儿女便被打上标签,面临死境。

若论无辜,没人比她们更无辜。

霍锦骁在门外站了许久,迈开步子正要往里,忽又听到身后传来低声争执。

“小盛,这只是些吃的,求求你,帮大娘捎给我家大女吧。”

苍老泣音急语。霍锦骁转头,看到头缠素布的老妇人正将一包东西往门外守卫怀里塞。

叫小盛的守卫面带难色地拒绝她:“林大娘,不是我不帮,是如今村里有规矩,不准大伙儿和里面的人私传物件,我……”

他说着看了眼霍锦骁。

霍锦骁已经走来。

“景爷。”小盛忙把油纸包塞回给老妇人。

“就只是吃的……就只是吃的……”老妇人不擅言辞,只是哭着。

“大娘,你女儿在里边?”霍锦骁问道。

“是,是啊。我女儿两年前被抢去当了海盗婆子,被关在海盗窝里,我两年没见她,听说她生了个孩子,一直被关到这里。我……我不是救她,我就是给她送点吃的。我知道她被海盗玷污,还生了孽种,不好再活,但……但她是我女儿……”

霍锦骁从老妇人怀中取过油纸包的吃食递给小盛,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拿去给大娘的女儿吧,另外,你带大娘见见她女儿。”

语毕,她又朝老妇人道:“大娘,这些事不怨你女儿。艰险环境,她能活下来已属不易,不要怪她。”

“谢谢景爷,谢谢景爷。”老妇人闻言大喜过望,跪到地上。

霍锦骁已转身离去。

生与死选择,活下去永远比死亡更需要勇气,就像她做出的选择。

这个选择并不困难,她坚守自己的内心,很容易就能下决定,而难的却是做出选择之后。

祁望虽然无情,但说得也是实话。斩草不除根,祸患无穷。她凭一己善恶喜好,也许会替村子带来更大伤害。

杀人容易,活命却难。

她的确需要好好想想。

————

九月初十,晴。

石潭港程家府邸前红灯笼挂起,宅外长巷圆桌一路摆开,桌上已摆了鲜果干碟等吃食,墙根下酒坛子堆叠如山,府中小厮丫环穿流不息,大门外石狮脖颈缠上红绸,程家大儿子带着程府管事并一众师兄弟在站在门外迎客。

府邸内打扫一新,各种灯彩缭绕,热闹非常,正厅泰鸿堂里松鹤延年的大寿图挂上,压着红纸的寿桃寿面供在案上,堂中主座上坐的老者满面红光,唇眉堆笑,虽已两鬓斑白,却精神矍烁不输壮年。

不消说,这老者便是石潭港武林世家程氏的家主,也是破浪刀这一宗派的宗主程观岩。今日是程观岩五十八岁寿辰,程家邀请了不少两江三港的武林豪杰前来为老爷子贺寿,按往年的惯例,还会有许多慕名前来的英雄与曾受他恩惠的百姓前来为他祝寿,所以席开两边,一边是宅外的流水席,一边是宅内的大席。

而现在程老爷子正坐在正厅里接受来客贺寿。

“清远山庄庄主段楼风,祝程老爷子松鹤长寿,日月昌明!”全州城清远山庄庄主抱拳贺寿,身后弟子抬上寿礼并礼单。

程家二儿子站在老爷子身侧,代为受礼唱名。礼单打开,头一件寿礼便是尊如意寿星玉雕。红绸掀开,堂上围坐的与屋外站着看热闹的人都齐出哗声,只见这尊玉雕青翠水透,雕工精湛,是件难得的上品玉件。

“段老弟,这礼太重了。”程老爷子从椅上下来,乐呵呵地携了他的手请到座,寒暄着。

底下宾客络绎不绝,礼单一张张送来,寿礼一件件抬入,满室生辉,清远山庄的寿礼不过占得一时风头,很快又被下一件礼掩去。

厅里正热闹着,厅外程雪君却左顾右盼,心思不在厅中。她身边簇拥着几个同辈少年瞧她面有急切,便知她在等人。

“雪君师妹,你别看了,小魏在老爷子面前夸下海口要杀金蟒四煞,我看他是不敢来丢人现眼了!”有人开口不甘心道。

两江三港武林豪杰集结的战船在东海转了一圈已经回港,被救出的几个人也都已回来。在金蟒四煞手里吃了大苦头,这些人一被救出就马上驾船往石潭逃回,根本不知金蟒四煞下落,才刚回来恰碰上程观岩寿辰,便都留在石潭给老爷子贺寿。

“就是,那人来历不明,为了保命替海盗卖命,不足为友,师妹别再理他!”

“闭嘴!要是没他,你们一个个能活着回来!忘恩负义。”程雪君怒瞪了聒噪不已的几人一眼。她虽任性刁蛮,却也明白这趟他们能逃出来,她也保住清白,全是因为小魏。

她想再见他,可船一到港,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今日会不会出现。

正着急着,她就见厅外有家仆匆匆跑来,手执拜帖急送入程老爷子手里。

有人不请自来。

“这是……”程老爷子翻开拜帖才扫了两眼便惊得从座上站起。

“老爷子,发生何事?”段楼风离他最近,将他脸上惊愕看得分明。

“快!快请人进来。”程老爷子脸上的惊愕很快化作欣喜,命人速将来客请进,又朝段楼风道,“段老弟,你看这拜帖。”

“九华山掌门万松,清晏山庄少庄主骆源,无悠岛玄安道长,北漠毒帝岳容昊……”段楼风越念心越惊。

拜帖落款共有五人,随便挑出一人,在中原武林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名头更是早已压过程家和清远山庄。这几人都是中原腹地成名已久的人,与沿海三港并无过多交集,与程家更是素无交情,如今怎会忽然持帖上门,给程老爷拜寿?这事着实奇怪。

厅中几人都是三港武林上有头有脸的人,见了这帖如何不心惊,正各自揣测着,就见外头程家长子亲自迎了一群人进来。

“在下万松、骆源、玄安、岳容昊……祝程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五人站在堂中,抱拳祝寿。

程观岩哪里敢受他们的礼,立刻便抱拳回道:“几位英雄远临,我程家蓬荜生辉。诸君之礼,程某不敢领受,快请上座。”

能得这五人同来贺寿,程家面上有光,已胜所有贺礼。

几人一阵寒暄,有人问及:“几位怎会驾临三港?可是有要事在身?”

万松便答:“我等乃奉盟主之命,前来为程老爷子贺寿,并押送寿礼。”

“盟主?”厅中众人皆惊。

“诸位能到便已是我程某最大的荣幸,怎敢再领寿礼。”程观岩心中一动,推却道,还不及问出盟主何人,便听得外间风声掠来。

拦在他面前的五人忽向两侧让出道来,一口箱子竟从厅外飞入,落在了大厅正中,两道身影跟着掠入厅中。箱上裹着强劲罡气,将所有人震退半步。

“老夫佟岳生,奉公子之命献上寿礼。”佟岳生落到箱前,沉喝一声,挑开箱笼。

一股恶臭飘出,箱笼内赫然是四颗**人头。众人一片哗然,有人已抽出兵刃。

“程老爷子,在下今日是来兑现承诺。这是金蟒四煞的项上人头。金蟒已除,四煞已诛!”佟岳生身后走上一人,抱拳浅笑道。

“什么?!”三港武林豪杰尽皆愕然。他们集结船队攻打金蟒无果,落败而回,如今金蟒四煞怎么说死就死了?

“你……你到底是何人?”清远山庄段楼风大惊。

“在下青峦居魏东辞。”来人报上全名。

旁边五人却同时抱拳向其行礼:“见过盟主。”

程老爷子震愕当场。

果然是他,北三省盟主,魏东辞。

这样的心智手段到了这里……程观岩已知他的打算。他还想再要这沿海三省的盟主之位,而凭此一役,他势必在两江三港扬名立威。

厅外的程雪君与旁边围的少年均已呆滞。相仿的年龄,他已名满天下,更为北三省盟主,叫人心中惊羡如浪。

————

转眼离祁望问话之日又过去四日,这几天霍锦骁忙得没有喘息的时间。燕蛟岛的各项要务祁望都逐一交到她手上,时间紧凑,纵使她天分再好,这番折腾下来也是够呛。

岛上防事重新布置,不止要另选哨岗地点,还要挑选合适村民组编临时巡视队,岛上各处事务也要马上择人负责,再将所有村民分派向各处,此外她还要清点财物,分配物资,编收船只……各种事务杂如牛毛,她身边尚无分忧之人,事必亲为,纵有祁望帮着,不过这位爷只动嘴不出力,有时连嘴都懒得动,她也无可奈何。

倒是这番辛苦下来,霍锦骁的本事足已服人,燕蛟村村民见她确有能耐也都放心将岛务交由她决断,再者村民知道可以分到银子和米面布等物都感念其恩,她在岛上威望一时之间又盛三分。

而另一方面,她与朱大磊说起和祁望私下的交易协议,朱大磊竟还夸祁望仁慈,又赞她能干,竟能说服祁望,言下之意……祁望确实手下留情了,故关于岛上财物船只的分配就这么定下,无人置疑。

这日夜里好容易从议事厅出来,霍锦骁本预备着沐浴歇神,可巫少弥的水才刚抬来,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有两个海盗趁守卫换班间隙出逃。她只得趿了鞋匆匆离去,出门时恰与巫少弥撞上。巫少弥不知出了何事,见她离色匆促,便丢下手里水桶,随她而去。

待她跑到采石厂的洞外时,那里早就围了数人,手中皆举着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堂。

“景爷。”众人见霍锦骁到来,往两侧让出路来。

霍锦骁往人群中行去,而祁望比她早来一步,已站在里边。

“景爷,就是那两人,已经被抓回了。”朱大磊也在,见到她忙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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