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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筷子才坐到桌旁,就听到巫少弥与厨子的争执声。玄鹰号的厨子姓黄,膀粗腰圆,穿了身灰色厨服,手里拎着饭勺,满脸冷嘲地站在打饭的窗口和巫少弥说话。她上前看去,巫少弥手里捧的食物比前几天少了将近一半,汤里只有汤花,涮锅水似的清可见底,肉糊成一团,像是粘锅底的焦物,没有青菜,连豆芽都没有。
“可是……”巫少弥分明看到厨房里面还摆着两大盘菜。
“看什么看,那是给人吃的。”黄厨瞪了两人一眼,把取菜窗口的木窗拉下。
“算了。”霍锦骁拉着巫少弥回到桌前,“晚上早点过来。”
“师父,你吃吧。”巫少弥不多说什么,将粗馍往她面前一推。
霍锦骁笑了笑,拿了块馍夹了肉糊塞进他手里:“一起。”
巫少弥想推,却见她已拿起另一块馍,撕成小块用汤泡湿后往口中送去,目光平静,并无怨言,他便低了头,不再吭声。
“阿弥,这几天教你的心法,你练得如何?可有不解之处?”霍锦骁边吃边开口问他。
上船之后人多眼杂,没法再练外功,霍锦骁仔细斟酌后挑了门内功心法传授与他,要他每日练习。传给巫少弥的心法便是霍锦骁从小练到大的《九霄》,这门心法精妙深奥,讲究练气养体,与九霄剑法相辅而成,初期练气通穴较其他功法要慢,但能易髓换骨,能锻筋肉,打下最好的基础,先难而后易,越往后越快,和其他功法先易后难恰好相反。
《九霄》共七篇,霍锦骁修到第三篇,奇经八脉已通,身体韧度与内功较之同等水平的武者都高出许多。
内功心法比外功更讲究天赋与领悟,巫少弥初涉这类功法,霍锦骁担心他难以理解,讲得很细,也常问他修练情况。
“没,师父教得好。”巫少弥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道。
“那你好生练着,时机成熟我便替你打通奇经八脉。”霍锦骁笑着看他。在船上吃得虽糙,不过胜在平静,几天下来,巫少弥的身体好了许多。
“你们两吃过饭,把碗洗了,厨房打扫干净,把水补满。”
两人正说着话,黄厨从后厨出来,剔着牙吩咐他们。
“下午我们不当值。”霍锦骁道。船员排班当值一天分三轮,他们两早上已经当过一轮值,下一轮要到傍晚,下午是休息的。
“徐部领安排的,有话找他说去。”黄厨剔出菜渣,啐了一口,“末等水手还分当不当值,给你活你就干着。”
他说着话,把围裙扔下,大摇大摆出了饭堂。
霍锦骁起身去了厨房。厨房里狼藉一片,整盆的碗筷,地上满是污物,灶头油腥成片,厨余满桶……
“师父,我来吧,你去休息。”巫少弥咬着馍过来,不以为意道。
“不必,我们一起。”霍锦骁已然冷冽的眸色在看向他的时候才晕出几缕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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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大半,两人才将厨房污物打扫一空,霍锦骁留在厨房里擦灶台,巫少弥拎着桶去舱后水房洗碗。正擦着灶台,外头饭堂忽然传来两个声音,一粗一细,很清晰。
“唉,这两天船上查得紧,不能开赌,手痒得很!”
“还想着赌?你可不是华威哥,有人撑腰,小心被赶下船。”
“呸。说来都怪那两个小子,要不是他们背地里告状,华威哥能被抓着?害得兄弟位解闷的乐子都没了。”
“你也别老想着赌,看看孙钱,差点把裤裆都输掉了,还欠了华威一屁股债。听说他一家五口人都靠他养活,这会子输得精光,回去也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交代,这些天整天哀声叹气、愁眉苦脸的。”
“孙钱?不能啊,我昨天夜里和他一起当值,他满脸得意,说回去了要给他老婆扯料子做身新衣裳。”
“那就怪了,前天我还听他同舱的老王说他苦得想寻死。”
霍锦骁擦灶台的动作一滞,想起孙钱这号人来。她认人很快,虽然没打过啥交道,但船上的人见过一面便都记住,孙钱是船上的料匠,专司船舶的日常维修与养护,月银比他们这些普通水手高出许多。这人三十好几,生得敦厚老实,平时沉默寡言,不大爱和人说话,没想到竟也染上赌钱这嗜好。
她摇摇头,未往心里去。
“你们两躲这里干什么,水房有好戏,快去瞧。”有人进了饭堂喊道。
水房?霍锦骁心里一惊,将抹布丢开,出了饭堂。
水房在船尾,甬道尽头。
霍锦骁快步跑去,半途上就遇见一伙人,都是往日跟着华威的。这些人见到她并未出手阻拦,而是盯着她不怀好意地笑。她顾不上他们,只冲进水房。水房里围了几个人,看好戏似的袖手围观,巫少弥浑身是水坐在地上,满头的烂菜叶子,装碗筷的桶被人踢翻,碗碎了一地。
“阿弥。”霍锦骁拔开人群,冲上前扶起他。
“我没事。”巫少弥不待她问就先回答,“碗都碎了。”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霍锦骁一边急道,一边将烂菜叶从他发上扫下。
巫少弥的发梢滴滴嗒嗒往下滴水,他却抹了把脸,笑道:“师父,我没事。”
“你傻。”她确认他没事之后方放下心,回过头来看着满地碎片一阵沉默。
因为打碎了碗,黄厨回来后大发雷霆,把状告到了柳暮言和徐锋那里。柳暮言虽然喜欢霍锦骁,不过他也管着船上东西,又有徐锋在旁,不能偏坦,只能照价罚了两人一些月银赔偿,徐锋又将这事记录在案,才算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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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下午,两人都没得休息,出来时天色已沉,两人回舱取了铜壶去饭堂吃饭打水。才到饭堂,就听里面传出高声喧哗,饭堂里聚了不少水手,正在里面玩乐。
霍锦骁与巫少弥一踏进,饭堂里的笑声就小了。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去,眼神各异。
“看什么?继续。还有谁要来?”华威坐在正中的八仙桌上,扫了他们一眼,就向众人道。
“我!我来试试!”有人粗声吼了句,坐到华威对面。
众人又喧闹起来,没人理会霍巫两人。
霍锦骁坐到角落的桌旁看他们。这些人正凑在一块掰手腕比腕力,正玩到兴头上。她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巫少弥已经把饭食和水都打来,饭食仍和中午一样差,看得人没胃口。霍锦骁给自己倒水,壶嘴里随着水流出几条绿藻,倒入杯后浮在水面,她凑进一闻,嗅到股怪味。
这不是干净水的,是舱里存的水放久之后变质的水。
如今才出航五天,饮用的水都是密封保存,没道理坏得这么快。
有人又在针对他们。
“别去。”霍锦骁按下要去找黄厨的巫少弥,沉着脸站起,走到了堂中玩得正高兴的华威身边。
华威不费吹灰之力就掰赢了来挑战的对手,旁人正恭维他,他得意笑着,把拳骨压得“啪啪”作响,看着霍锦骁道:“怎么?老子和兄弟们掰手腕,你也想去通风报信?”
“华威哥误会了,我没那意思。我就是见华威哥神力无边,心里仰慕,所以过来瞧瞧。”霍锦骁站在八仙桌旁笑道。
旁人接道:“那是,我们华威哥腕力整个船队没人比得过,天生神力!”
华威眉头挑起,收下恭维,斜眼睨她:“看够了就滚远些,别以为说几句好话,老子就会放过你。”
“那华威哥怎样才能放过我们?”霍锦骁仍是笑的,半丝怒意都没有,甚至有些恭敬。
“放过你们?哈哈哈……你怕了?”华威单脚踩上长凳,大笑着道,“要我放过你也可以,我们比一场,你要是赢了我,我就放过你。”
“我和你?”霍锦骁指指自己鼻头,面露怯意地看了眼巫少弥。
“对,就是你。”华威指着她道,他很喜欢她眼露出的怯色。巫少弥在码头上露过一手,力气极大,和他比试指不定输赢,不过景骁就不同了。上船到现在她都没什么表现,柳暮言说这两人一文一武,料想她和直库房那些人一样,身无四两肉,只会动笔,没什么力气。
“比!”旁人拍桌吆喝起来,“威哥,让她瞧瞧你的厉害!”
“臭小子不敢?”见她沉默,有人激道。
“好。”霍锦骁咬牙开口,“如果我赢了,华威哥不能再欺负我们。”
“如果你输了,船上所有杂活,你们两包了。”华威坐到凳上,冲对面的人挥挥手,对面那人立刻让开。
“成。”霍锦骁坐下,深吸口气,将手肘压到桌面,却不见华威动作,又奇道,“华威哥?”
“和我们威哥比腕力,没点彩头可不行。”站在华威身后的宋兵将手指伸到霍锦骁面前搓了搓。
霍锦骁从腰间摸出了两锭碎银搁到桌上,宋兵拾起掂了掂,约有三四两重,便给华威递了个眼神,华威满意地勾了唇,宋兵便又道:“哥几个有人要下注吗?老规矩,我开庄!”
“有有有!”旁人一听便沸腾了,各自从身上摸出钱来按在桌上,纷纷道,“我押威哥。”
水手们钱也不多,放下的大多是铜板,没人像霍锦骁这么大方。
“孙钱,你出手阔绰啊。”有人眼尖看到桌上的铜板间扔了锭碎银,不由惊道。
“少废话。”孙钱闷道,“我押威哥。”
“这是要赔死我啊!”宋兵嚎了句,嘴唇仍是笑的。
“来吧。”华威看了眼钱,这才将手放到桌上。
两人身形差距很大,手腕手掌大小也差很大,和华威的手一比,霍锦骁那手就像枚鸡蛋,似乎一捏就碎。华威手指如铁钳,狠狠箍紧她的手,宋兵喊了句:“开始。”华威手上青筋立刻爆起,按着霍锦骁的手往下倒去。众人只见霍锦骁咬紧牙关,眉毛鼻头眼睛都纠在一起,极是痛苦,才只是几个喘息的时间就已经被华威压到逼近桌面,都纷纷喊华威名字替他喝彩。
巫少弥站在霍锦骁的身后,也替她捏了把汗。
就在霍锦骁的手背即将触到桌面,众人已经举起双手高呼胜利时,情势忽变。霍锦骁眉头一松,只是淡淡道:“天生神力,也不过如此。”
语毕,她的手已将华威的巨掌缓缓托起。华威脸色大变,只觉手上传来强大力道,自己的手已不受控制地被她抬高,而他施下的力如石沉大海般毫无作用。
“威哥?”众人看傻了眼,都俯下身盯着两人的手,“威哥加油,用力!用力!”
华威手上、脸上爆起青筋,人也由坐改为半蹲,身体竟跟着手慢慢移动,仿如被她捏在手心的蚂蚱。反观霍锦骁,她左手背在身后,不动如山地坐着,没有多余的表情。
“砰”一声重响,华威的手被她硬生生扳在桌面上。
“威……威哥……”宋兵呆滞地看着华威。
霍锦骁松手,扭了扭手腕,道:“我赢了。答应过的事,希望你能做到。阿弥,把钱收了。”
“是,师父。”巫少弥大喜,撩起衣袍要把钱都扫下。
“不许拿!”宋兵看到此景,脑袋一热,朝巫少弥出手。
“别碰他。”冷冽语过,霍锦骁将长凳踢去,撞到宋兵的膝。
宋兵痛呼着弯腰,怒而扫拳,旁边两人也上前帮手,要擒巫少弥和霍锦骁。霍锦骁勾着巫少弥衣带将他往身后一带,人转至他前方,一脚踢飞长凳。长凳在空中转起,逼退身边几人,她又飞起一脚,从中折断长凳。长凳分作两截,一截撞在了迎面而来的人胸口,另一截则落到正要过来的华威身前。
“砰”地几声轰响后,饭堂归于平静,连华威也被震慑住。
“到此为止,别再烦我。”霍锦骁不复最初的低眉顺眼,属于武者的气势不再收敛,霸道而张扬。
黄厨子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被毁的凳子,心疼得又要骂人。
空中一道银光掠过,一锭碎银从远处飞来,不偏不倚扔进了他嘴里,力道震得他牙生疼,他忙捂了嘴。
“赔你的凳子。一会给我送壶清水,两份饭菜过来。”
语毕,霍锦骁带着巫少弥扬长而去。
————
是夜,霍锦骁轮值下半夜,和林良搭岗。
“大良哥,真有人在华威聚赌那夜见到阿弥去了柳叔那里?可知道是谁?”
夜风泠泠,霍锦骁坐在林良身边问他。那日与林良聊过之后,她便拜托他在水手中调查此事。根据林良问来的消息,船上众人之间流言已深,只说有人亲眼目睹巫少弥当晚去找柳暮言告状。
“传得绘声绘色,像真的一样。也不知从哪个人嘴里传出来的,船上水手多,一时半会也问不清楚。”林良拍拍她的肩,劝道,“我看你也别烦了,再过两天就到平南岛,到时候下了船就没事了。”
霍锦骁看着远空冷月,并不说话。
饭堂她露了一手,虽震慑了众人,叫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惹她,但根本问题并未解决。以武止暴,得到的只会是畏惧亦或反抗,她与水手们不是敌人,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大良哥,你……再帮我查个人吧。”
“谁?”
霍锦骁附耳一语。
而在船舱里,漆黑的甬道伸手不见五指,有人摸墙而过,悄然走向某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
☆、鲛鲨
出海航行,每晚都要有人当值,除了掌舵者外,还要有其他水手负责瞭望,而像霍锦骁这样的低等水手会被安排跟着老手一起当值。夜里光线差,能见范围小,瞭望就显得特别重要,需要注意海面动静,包括恶劣天气来临前的风云海浪预兆、过往船只动向、附近海域陆地情况及船体异常等诸如此类。
林良平时虽嘻嘻哈哈爱闹,不过到了当值时候却很认真,就算和霍锦骁说话,眼睛也没离开过巡查的地方。一夜下来,林良都在和她说夜里瞭望需要注意的事,从陆地暗礁说到星云风浪,霍锦骁听得半点困意皆无,直至天明。
“受益匪浅,多谢大良哥。”霍锦骁诚心向他道谢,这船上愿意直心教她的人,恐怕只剩下林良一个人了。
林良打了个哈欠,眨眨酸涩的眼,拍着她的肩道:“客气什么,都是自家兄弟,难得你愿意学,好好干!”
两人与前来换值的人交接妥当,便回了舱下,林良倦得很,饭也不打算吃就回舱房补觉,霍锦骁精神尚好,便去水房擦洗。天色尚早,水手们陆陆续续起来,睁着惺忪的眼在甬道里来来去去,甬道光线很暗,但霍锦骁仍能感觉周围望来的目光,仍带着异样,所有人见了她都退避三舍的模样。
想来是昨天之事的后遗症。
她不多理会,进了水房取水净面。海上的风吹得满身盐,让皮肤粘腻难受,条件有限,她也只能擦擦手脖。她将颈脖手臂洗过一遍后才觉得身上舒坦不少,转而去饭堂领早饭,巫少弥昨天值上半夜,现在也不知醒没醒,她想着把早饭给他取回去好了,可才走到饭堂外边,就听甬道里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有人疾声唤着:“所有人都到甲板上集合。”
也不知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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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虽早,但海上的太阳已升得老高,日头白花花照在甲板上,叫人眼晕。
船上九成的人都到齐,在甲板上排成数行,柳暮言、徐锋、朱事头等人站在最前。有人搬了张太师椅放在甲板正中,祁望坐在椅上冷眼看众人。
霍锦骁与巫少弥站在后边,她半道上就遇到巫少弥,两人便一起来了。
所有人疑惑着,不知出了何事,可没人敢开口。
“今日一早把大家叫过来,是为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朱事头看了看祁望,开了口,脸上难得不带一丝笑意,十分沉冷,“咱们船上出了个窃贼。”
此语一出,站着的众人哗声大作。
“朱事头,船上遭贼了?”林良立刻问道。
朱事头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道:“是,直库房失窃了。”
霍锦骁蹙眉。
直库房失窃?
“共失窃六十五两银子与船队直库印信,昨天夜里发生的。”
众人喧哗声又起。
霍锦骁已经想到是哪处丢了钱。船上货物财物都由柳暮言管着,不过值钱的东西和大多银子并不存放在直库房,都封在船上另外一处银库里,那地方普通水手不知道,也没人能接近,由祁望和几个掌事的人亲自看着。直库房里只有个小库,收的是应对船队日常所需的银两与船队直库印信,金额不大,来来回回没超过一百两。柳暮言每天进库和离开前都会清点确认,今早查库时发现银两与印信都不见了。
若是只失了银两倒罢,但是印信也失窃,这便极严重了。若有人心存歹念要害船队,那印信足可伪造许多文书。
要开小库需要三把钥匙,直库房房门、里间门与小库钥匙。柳暮言这人办事谨慎,霍锦骁干活虽然伶俐,不过他并不信任她,只让她处理些抄抄写写的文书事宜,重要的事都交给兴才办理,她目前为止还没进过直库房里间,就是这小库的事还是兴才不经意间提起的。
难怪柳暮言站在前头脸色难怪万分。
“谁偷的东西,自己认了,把东西交回来,倒还能留点情面。若是叫我们查出来,那就别怨咱们玄鹰号不顾念兄弟情谊了。”朱事头威胁道,“你们都知道,窃取船上财物是什么下场吗?”
“装进桶里,扔进大海。”华威忽然扬声喝起,目光望向霍锦骁,“祁爷,朱事头,咱们玄鹰号上的兄弟跟着船队最少也有两年时间,这两年什么时候发生过这种事?大伙在海上坐同条船,就是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都是信的过。不过这几天船上混进两个外人,一来就发生不少事,谁知道可不可靠?”
“对,祁爷,咱们兄弟都跟了您少说也有两年,船上就没出过这种事,那两个小子一上船就生事,不必查了,肯定是他们!”宋兵跟着华威嚷道。
“是啊。她是直库房的人,比我们都容易下手。”李大山也跳出来道。
旁边立时有不少人附和,所有目光都集中到霍锦骁身上,连柳暮言也神色难看地盯着霍锦骁。直库房的铁锁并没被敲坏,窃贼是正常开锁进出,盗走银两与印信,而平时能接触这一切的人,说来还真的只有霍锦骁。
“捉贼拿赃,你们指我监守自盗,就拿出证据来,否则我受点冤枉不打紧,放跑了真的窃贼,误了寻回印信的机会,那才严重。”霍锦骁沉声道,面色未见惊慌。
祁望摆手制止众人的七嘴八舌,道:“别吵了,我已命人搜房,是人是鬼,一会便见分晓。”
霍锦骁便知他一大早将人集中在这里,就是为了给窃贼来个措手不及。舱中无人,六十几两银子不可能带在身上,必被藏在舱里某处,水手舱房没有锁,想必他们在这里打嘴仗的功夫,祁望的人已经把舱里搜了个底朝天。
众人闻言面色各异,互相看着身边人,不敢作声。
在日头下又站了半个多时辰时间,小满才带着三个人从船舱口上来。
“禀祁爷,都找过了,没有找着。”小满凑到祁望耳边低语。
祁望闻言沉默不语,目光幽深地扫过所有人,看得人后背生凉,他忽又笑了。
眼里并无笑意。
“无妨,明日傍晚船就到平南,下船时全员搜身,若还是找不到,船上所有人连坐。”祁望一撩衣袍站起,漫不经心说着,转身前又道,“对了,揭发者重赏,赏银二十两,核绩升一等。”
此语一出,本因连坐之罚而色变的众人立时又变了神色。
赏银倒是其次,这直接往上晋升一等才叫人心动。
祁望撂下话便离开,甲板上的水手们并未离去,只是三五成群散开窃窃私语,不时拿怀疑的目光盯着霍锦骁。霍锦骁知道自己身上的嫌弃最大,也不多分辩,拉着巫少弥就要回去,柳暮言却拦住两人,道:“你们不必再去直库房。”语毕他甩袖离去,多余的话半句不说。
“嗬,连柳直库都疑心是他们,看来八九不离十。”宋兵与华威说道,声音故意敞得老大。
霍锦骁不理众人目光,转身也要离开。
“小景,祁爷请你去一趟。”小满忽又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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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望这次并没把她叫到望月房,而是让她到船头前见自己。
船头的风比甲板上更猛,浪花扑上船,脚下的地面摇摇晃晃着,总叫人觉得要被掀出船去。祁望负手站在船前,脑后束起的长发与长褂同时飘起。
“祁爷。”霍锦骁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行礼。
祁望转过身,将被风吹到颊上的发丝拔到脑后,瞧着她的眼道:“出海几天,你觉得如何?可与你想得一样?”
霍锦骁以为他要问失窃之事,不想他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略想想便答他:“不一样。”
“不好玩了?”他笑起。
“祁爷,我从没把出海当成在玩。”霍锦骁正色道。
祁望见她说得认真,反更觉得她有趣,又问她:“这些日子你被排挤、孤立、欺负,滋味如何?刚才华威有句话说得好,同在一条船上,命也是一条。出海航行是件苦闷的事,你身边只有你的船友,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你没资格呆在船上。”
霍锦骁垂眸,半晌方回:“我正在想办法。”
“什么办法?以武慑人?我知道你武功不错,他们都被你吓到,不过在东海光凭武功,你永远站不稳脚。”
霍锦骁握了握拳。
船上发生的事瞒不过祁望,他什么都知道,不仅知道她被排挤,也知道她昨天出手了。
“祁爷,你说的,我都懂。”
“好,我信你。”祁望笑里藏着刀,“不过他们不信你,我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让我的人心寒。明天到平南岛前,若你能解决这些问题,我就留你。否则,我会把你送给雷老二。”
霍锦骁冷道:“一言为定。”
祁望觉得这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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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完祁望出来,霍锦骁的心沉得很,巫少弥已经不在甲板上,她便先去找林良问话。林良也没什么主意,只是把船上水手与她都说了一遍,她又问了几桩事,方告辞离开。
时间不早,已到饭时,她一天一夜未睡,又没胃口,索性回舱房。舱房里空空如也,巫少弥并不在房中,她在床上坐了一会,有些挂心巫少弥。船上的人都疑心他们盗财,祁望又颁下悬赏令,难保不会有用为了讨赏而下狠手,且如今他们知道她不好惹,就只会将主意动到巫少弥身上。
如此想着,她便坐不住,出了舱寻巫少弥。
船舱各处都找了个遍,她并未寻到他的踪迹,甲板上也没有,她越发担心起来,又往船尾处找去。
船尾角落的船舷前围着好几人,正抬起个巨大木桶,用力扣到被困在中间的人头上,而后再把木桶踢倒扶起,里面的人便头朝下被塞在了桶里。桶上系着缆绳,他们合力将木桶抬起扔进海里,用绳吊着,海水没过桶往里面灌去,很快就装了大半桶,里面的人挣扎着把头露出水面,已难喘气。
“说,你们把东西藏在哪里?要是不说,就把你连人带桶扔到海里。反正在船上盗取财物也是要被扔下海的,你快点说!”宋兵指挥着众人行事,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华威双臂抱在胸前站在一旁冷道:“别以为有人能来救你,她自身也难保!要是来了,兄弟们也不会放过她!现在拳头硬也不顶用,要是撬不开你们的嘴,兄弟们都被连坐,丢了饭碗不说,还要得罪祁爷!”
“我们没有!”巫少弥攀着桶把头往外伸。
“还嘴硬?往下再放。”华威一声令下。
绳子松去,桶浸入海里。
“说了我们就拉你上来,要是不说,我们就将绳砍断!”华威扬扬手,宋兵从地上拾起柄利斧来。
“说!快点说!”旁边围的人齐声喝起,人数众多,已不单是与华威交好的人了。
巫少弥目露恐惧,却又咬紧牙关不肯开口。水灌满木桶,木桶又被提起,他没在水中,想起在全州城大牢里受的刑,也似这般屈打成招,痛得狠了倒叫人恨不得一死。他怕死,但更怕折磨,若是从前他大概已经认罪了,可如今还牵涉到师父,他万死不能松口。
最初跟着她,只是因为他怕死,而她能保护他,如此而已,可这世上总有些人事会超越恐惧。他知道他懦弱胆怯,但他愿意豁出所有去守护一样东西。如果还能活着,他必会变强,强到有朝一日,谁都无法捍动他与他要守的人事物。
死亡与变强,他眼前只剩两条路可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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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他!”
又冷又急的喝声响起,震得人耳膜发疼。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道人影已如电光般掠开。一股刚柔气劲如海潮般汹涌而至,外围的人接二连三地被这股气劲卷开,瘫倒在地,船尾腾出路人,那人旋身而上,将抓着绳索的人打开,伸手探出船舷抓住了绳索。
“拦着她!”华威见是霍锦骁,厉喝了一声,从宋兵手里夺过斧子就往绳上砸去,“今天你们要是不说清楚,谁都别想走!”
巨大的桶装满了水,重逾百斤,霍锦骁的手被绳勒得骨节泛白,华威斧子劈来,她只得空出一只手应对,以臂格开他的攻击,半身压着舷往外一避。宋兵与其他人趁着她受制于桶又涌上前来,她只得单手应对众人。
忽然间“哗”地一声,桶里的水倒进海中,水桶的绳索被华威砍断一边,水桶倾倒。
霍锦骁惊怒交加,飞起一脚将华威手中利斧踢到地上,她则快速收回手,以双手拉着最后那根绳索,连人带桶往上拉。水桶被她硬生生拽起,众人只见阳光下阴影笼来,水从半空倾倒而下,水桶竟凌空飞起后往船上砸来,旁人只得四散逃开。
只闻轰地一声,水桶砸到船上,木头碎裂,巫少弥全身湿透地爬起,却惊骇地唤了声:“师父!”
“华威哥!”其他也惊叫道。
海浪来得突然,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霍锦骁与华威厮斗之间竟被这阵浪翻一起掀起了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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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的冰冷瞬间包裹全身,海下深不见底,一片幽暗,透出可怕吸力,似乎要将人吞噬。霍锦骁尝到海水咸腥味,很快从海面浮出。船往前开着,她能看到船尾的人慌成一团,都要拿绳拉他们上船,可船还是渐渐驶远。
巫少弥在船尾发了狂般把旁边的人揪起扔开,抢过缆绳往她这里扔。
在深海泅水可不比近海与江河,海浪翻滚,阻力很大,底下似有吸力将人往下拽。霍锦骁深吸口气,运气全身,施展《归海经》。《归海经》奥妙无比,恰与潮汐应和,她在村子里练水性时就已发现,到了深海这种感觉更强。她将身子微沉,与浪融为一体,身体似乎化作游鱼,海中阻力不再,她借浪游去,速度快得惊人。
不多时她便够到巫少弥扔下的绳子,脚在海中一蹬,她便抓着绳子凌空飞起,不过几个呼吸时间,她就已攀到了船身之外,单手勾住船舷。
华威还在海里奋力游来,他的水性也好,但不及霍锦骁,已被她甩在身后。
霍锦骁正要翻进船,耳边传来惊惧呼声:“那……那是什么?”
“鲨……鲛鲨……”
“华威哥,快……快游回来!”
她展目望去,华威身后不远之处,竟有尖角鱼鳍露在海面,正在快速靠近华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啊……看得人好少。
PS:接通知周四入V。
每到入V时就淡淡忧伤……
☆、飓风
船尾众人乱作一团,也顾不上与霍锦骁为难,都扑到船舷大喊。
华威回头看了眼,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往船游来,只不凑巧的是一个浪头扑来,不仅将他打远,还把众人扔下的绳索打开。
身后的鱼鳍已非常近了,他用尽全力游着,声嘶力竟地喊起:“救命!救命!”
“师父,上来吧。”巫少弥眼里只有霍锦骁。
霍锦骁人还在船外,她目光紧盯华威,听到巫少弥声音头也不回道:“去,去把鱼枪取来!”
“什么?”巫少弥不解。
“去取鱼枪!”她转头朝众人厉声一喝。
这时方有人如梦初醒般去寻鱼枪。
华威还在奋力游来,眼见要够到绳子,可身后忽有庞然大物骤然间浮出海面,血盆大口里两排尖锐的牙,往华威咬去。华威吓得四肢发软,绳子也抓不牢。
“哗——”
漫天水花扬起。
霍锦骁已隔空出掌,以内力化作无形之劲,拍打在鲛鲨与水面上,鲛鲨吃痛回了水里,鱼鳍仍旧绕在华威身后。华威吓破胆,抓了两次绳子也没抓好。
“鱼枪来了。”船上有人道。
“给我。”霍锦骁往后伸手,面色冷凝道,“你们看着绳。”
也不知何故,她似乎成了众人的主心骨,没人再对她的决断有异议,只将鱼枪颤抖着递给她。
船上的鱼枪枪头带着倒勾,用来勾鱼,以精铁铸成,枪身实沉,另一头系着粗绳,绳子连着船,是用以捕捉大鱼之物。
霍锦骁单手勾着船舷,另一手抓着鱼枪高举而起,双眸紧紧凝视着海面上鲛鲨的光影。
“华威——抓好绳子,别孬。你要是抓不住,可没人救得了你!”她内功入音,声音如雷灌耳,压进华威耳中。
华威惊醒,纵身往水里一潜,以最快的速度游向船,船上的人又将绳远远抛去,这次恰落在他身边,他伸手紧紧抓住。
“拉他。”霍锦骁吼了声。
水面上光影碎开,鲛鲨庞大的身躯又现,朝着华威咬去,霍锦骁眯了眼,将手中鱼枪掷出。鱼枪化作电光一道,不偏不倚地扎进鲛鲨眼中,绳子随枪而动,转眼绷紧。鲜血溅起,鲛鲨落回海里翻腾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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