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我只要你 (第2/2页)
苏裴擦了擦嘴,慢慢撑起身体:“你怎么没叫我……”
贺一鸣却按住了他,将他抱在怀里,慢慢抚着他的头发:“我在想事情。”
苏裴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贺一鸣应该已经看完她的小说了,但没有太多喜悦。
他有些忐忑:“怎么了?是不是你觉得写得不好?”
这本其实是他的自信之作,他最渴望得到肯定的读者就是贺一鸣。
贺一鸣说:“不是不好,写得很好。”
苏裴看着他,这话听起来应该紧跟着一个“但是”。
但是,贺一鸣久久没有下文,他只是看着苏裴,那充满欲望的目光几乎变成了痛苦。
苏裴终于迟疑着问:“到底怎么了?”
贺一鸣像是被一拳打伤的人一样,闷闷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写感情线?”
书中主角在发迹前有一个初恋爱人,青梅竹马,形象完美无瑕。但这段朦胧感情无疾而终。之后主角在感情上一直在追寻这个初恋的形象。多年后,他终于遇到了另一个人,与初恋长相相似,虽然远没有初恋那么完美,但是主角在心中默念,他可以“塑造”,他仍可以用他超人一般的力量来追赶时间,紧紧抓住当年的希求。
其实主角的这条感情线在整本书中占比并不大,《漫长恋曲》也并不是一本纯粹的爱情小说。但这部分描写却与主旨,文名契合极了。
如果旁人来看,一定会觉得这是一本好故事,一个给人印象深刻的主角。
但贺一鸣看出了问题。
苏裴总是这样,原型中能隐隐与现实对应。
贺一鸣是主角原型,那苏裴自己就是“初恋”和“另一个人”的原型,只不过他把自己分成了两部分。前半生,他是完美的初恋,后半生,他是用来弥补初恋遗憾的“另一个人”。
贺一鸣不相信苏裴是无意写成这样的。
“你是在映『射』我们的关系吗?”
他直白地问。
看到贺一鸣的神『色』,苏裴彻底清醒了,他笑了起来:“这是小说,是我的写作习惯。现实中的一分念头,可以引出九分的虚构。”
贺一鸣慢慢抚着他的嘴唇。
“哪怕只是一分,你不能这么想……苏裴……”
他只要一想到苏裴和他在一起之后,还会有这种念头,他都像在被凌迟。
苏裴叹了口气,他环住贺一鸣的脖子:“我确实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就当这是我在夹带私货,写自己的心魔吧。我写出来舒服多了……”
他又轻松一笑:“其实我也想过,如果我们大学时候就在一起会是什么样。你没有想过吗?”
贺一鸣如果说没有想过,那是假话,苏裴也不会相信。
“我是想过,但是那没有意义。”贺一鸣有些生硬地说。
苏裴“嗯”了一声。
他爱贺一鸣,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丝失落而已。他并不强求完美的爱。完美的爱,既不存在,也不合情理。所以看到贺一鸣这么着急,他居然有一些感动。
这天晚上,他们仍抱在一起入睡。贺一鸣原以为自己会因为纷扰的心绪睡不着,但是苏裴在他怀中睡得很安宁,是那种全然接受命运的赠与的安宁。
贺一鸣也渐渐沉入睡眠。
然后他像跳入了一个漩涡,那个漩涡卷着他,万物消散,时间倒退。
他重重掉落黑暗中。
然后他用力睁开眼睛——他正站在一个熟悉的礼堂中,是大学的礼堂。他一瞬间明白了状况,他回到了大学时候,就是这个夜晚,这个聚会,苏裴认识了沈岚。
贺一鸣突然醒悟,他是来纠正自己的错失的。
他拼命扒开人群,寻找着苏裴。
直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进入他的视线。
“苏裴!”
背对着他的人回过头,像慢镜头一样,贺一鸣的心猛跳。
然后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完全展现在他面前——那正是苏裴,没有经历任何挫折的苏裴。他眉眼间全是神采,甚至有几分傲气。
这一次他终于抢在沈岚之前抓住了苏裴的手。
“……贺一鸣?”年轻的苏裴似乎完全没料到会被刚认识的学弟抓住手,拖向舞池。
但贺一鸣不放开他。
他们还是一起参加戏剧社的活动,但贺一鸣不再避讳,不再畏惧让任何人知道他对苏裴的爱慕。他们也有争吵,但每一次争吵过后都会更亲密。
然后时光飞逝,一晃毕业十年过去了。苏裴已经是非常成功的作家,他本本小说大卖,奖杯摆满了书架,小说改编的电影海报挂在装修奢华的客厅墙壁上。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更好?”苏裴看着那张新挂好的海报问。
贺一鸣一惊:“什么?”
苏裴笑着说:“海报呀?这一版好看吗?还是我让公司再给我做一幅更大的?”
贺一鸣有些『迷』『惑』,他已经苏裴在一起十几年了吗?
苏裴看看手腕上的手表:“算了,我没时间了。马上要去电视台做采访。晚上还得和导演开会,不回来吃了。”
他眉眼间仍是意气风发,那是一直被幸运眷顾的人才会有的得意。
贺一鸣不吭声。
苏裴笑着抱住他,撒娇一般说:“怎么啦?生气了?我知道你也忙,难得出差赶回来,我又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但是你上次不也放我鸽子了?我保证今晚不喝醉,回来和你……”
贺一鸣眉『毛』一挑:“你不能喝酒,心脏病不害怕了?”
苏裴莫名:“什么心脏病?”
贺一鸣慢慢说:“有哪里不对……”
苏裴有些不明所以:“不对?”
贺一鸣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比整个世界都重要。
他说:“你不是苏裴……”
苏裴『露』出好笑的神『色』:“你忙昏了头?我不是苏裴是谁?”
贺一鸣喃喃说:“你不是我的苏裴。”
他的苏裴在哪里?他不能让他一个人伤心。
贺一鸣向后一步,像是一脚踏空般失重下坠,他大叫起来。
“一鸣,醒醒,一鸣!”有人焦急地唤他的名字,轻拍他的脸。
贺一鸣猛然睁开眼睛。
苏裴正担忧地看着他:“做噩梦了?你刚刚大喊大叫……”
贺一鸣惊魂未定,只是看着苏裴。
这个苏裴……清澈的眼中有眷恋,有担心,也有淡淡的忧虑。这才是他的苏裴。
他一把将苏裴拽入怀中,紧紧抱住他。
苏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贺一鸣在紧张什么。
他笑着说:“没想到我们贺总还会被噩梦吓到。”
贺一鸣平静了些,他说:“你想不到那噩梦有多可怕。”
苏裴饶有兴致:“梦到世界末日了?”
“我梦到又回到大学时候,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贺一鸣沉默片刻,“这一次我在大学时候追到了你。”
苏裴问:“然后呢?”
贺一鸣说:“然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名利双收。”
苏裴笑出了声:“那怎么变噩梦了?”
贺一鸣看着他的眼睛:“因为那个人不是你。也许真有许多平行世界,在某个平行世界β里我们早早在一起,但那是另一个故事,另一个回忆。在这个世界里,我只要你。”
苏裴握住他的手,他叹了一口气。看来贺一鸣昨天临睡时候一直在想这件事,才会做这样的梦。
也许完满的爱确实不可能存在,但某些瞬间却能够体验。
苏裴轻声说:“这样足够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做过了朋友,又做了爱人。两种体验都是人生经历。”
他看着贺一鸣的眼睛:“我们做了十五年朋友,现在要约好了,做更久的爱人。二十年,三十年……”
贺一鸣抚着苏裴的胸口,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伤疤,是独属于他的苏裴的印记。
他轻轻吻了吻那里:“那我们约好了。”
人生这一场马拉松,他们要一起跑完。
第二天,苏裴难得凌晨时候就醒了,天『色』还是一片沉静的灰蓝『色』。
他要贺一鸣一起去看日出。
贺一鸣还在半睡半醒间,他笑着含糊说:“我们是不是搞反了?我没有拖你起来锻炼……你反而来拖我了……”
苏裴说:“去吧,我想和你一起看。”
他们带上了相机和野餐用的东西,爬上了悬崖。
不久之后,太阳从海浪中跃出,光芒大亮的瞬间,他们忍不住接吻。
看过日出后,他们悠闲野餐。
贺一鸣躺在垫布上做日光浴。苏裴坐在阴凉下一边喝饮料一边看书。
贺一鸣问他在看什么书。
苏裴说:“尤瑟纳尔的小说,《苦炼》。”
贺一鸣晒着太阳,他懒洋洋地『骚』扰着苏裴,想要苏裴放下小说陪他聊天。
苏裴温柔地安抚他:“那我给你念一段吧。”
他念道:“看,比这个村子更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些村子;比这个修道院更远地方,还有另一些修道院;比这个城堡更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些城堡;在木头的房子之上,重叠着见解的房子。在每一座这样的城堡和房子里,生活将疯子禁锢在墙内,却为智者打开出口……”
他的声音清晰沉静,与远处的海浪声交织出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无比心安。
贺一鸣侧耳聆听,他沉浸在其中。
“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如果一个人在死去之前连自己的牢狱都没有走上一圈,岂不荒唐?……路很长,但我还年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