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切齿拊心千里之外,燕京城。 (1)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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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瑛与高阳县主一路舟车劳顿,却丝毫不敢放松。
稍作休息之后,二人仓促地用了些食物,在一张小几面前相对而坐,开始商议接下来一个月的计划。
这些日子虽然横生了不少波折,可幸而筹备在京师开铺子是她一早便计划好的事情,如今有了高阳县主派亲兵护送过来的一应银钱香料,她便打算快速地在京中让常家香坊立住脚。
介时香坊之内人来人往,是一个打探消息的绝佳场所,也能凭借这条路,搭上一些京中的贵族官僚。
假设赵恪真的遇到什么不测,这便是她为他报仇的依仗……
高阳县主很是钦佩她的果决,举杯以茶代酒,敬了这位知交一杯:“你有自己的规划,这很好。而今我们到了燕京,我也是时候去处理自己身上的那些陈年旧事。喝了这一杯,咱们便正式作别。”
那些丑陋肮脏之事与常瑛并没有半分关系,高阳并不愿意这位朋友牵扯进定康侯府的那些旧事。
宝篆上前来为主子换上了一身富丽繁琐的京中贵女服饰,精心装扮之下,高阳公主显得分外美艳动人,恍惚间彷佛回到了当年那个在朱雀长街上簪花打马的倾城少女。
侍奉主子多年,她知晓县主与常家小娘子分别,除却护朋友周全之外,还有一份凄凉又微不可察的隐秘心思。
主子她……害怕自己在松阳交下的这个朋友,看到自己当年的那些狼狈丑态……
强行忍住眼底的酸涩之后,宝篆小心翼翼地扶起盛装打扮的主子,乘上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一路缓缓朝着定康侯府的方向而去。
二人都了解彼此的性子,并没有依依作别的小女儿情态,常瑛把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之后,立刻命令护送银两香料入京的伙计们开始清点盘账。
这些人是她一早便早早抽调教导好的,此时遭受大变,竟也能够稳住心神。听到她的命令,顿时手下运笔如飞,一刻也不敢停顿地准备起来。
常瑛自己自然也不会闲着,带上两位随从之后,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此时香坊进京事关重大,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之内,在偌大的燕京城中选出最为合适的铺子。
一连几日奔波过一遍城中的东南西北四大坊市之后,她多少也对城中空置的铺子心中有数。
除开那些铺面狭小地处偏僻,还有那些看着他们是外乡人便漫天要价的,眼下摆在常瑛面前的合适铺子共有三座。
一座是香坊云集的东市内,一座玲珑精致的小楼。从前的主人也在此处经营香料,后来由于经营不善,在激烈的竞争之下不慎倒闭。主人开价三千两。
第二座位于西市人流最为密集的坊市中心。本是一处世家大族的产业,因原主人获罪急需钱财疏通,这才转手让人,开价四千两。
最后一处,位置与前两处大大不同,竟然位于朱雀大街一侧,是朝廷钦定的九十九座官铺之一!不知为何,原本经营得好好的铺子竟然要转手出让,引得城中富商大贾纷纷打听。
常瑛带人去看过一遍,发现这铺子的确气派,并且不说它的百年传承,便是这绝佳的地理位置也值得众人垂涎。
不过问了价格之后,随她而去的随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无他,只因这所铺子在城中富商大贾的竞价之下,已经被抬高到了一万两!
常氏香坊几年下来虽然赚得盆满钵满,可毕竟才经营上几年,家底自然不能与这燕京的豪富相比。这一万两白银,简直要耗尽常瑛手中现银的八成之多!
加上购买铺面之后的种种花费,他们怎么承担得起?
常瑛知道随从的伙计在忧虑什么,这三年以来常氏香坊从未停止过前往夔州周边扩张的脚步。所到之处在精心经营之下所获利润并不在少数,可来到了燕京城,在一众权贵豪强面前,便有些不够看了。
纤细葱白的手指一页一页翻过手下人整理好的账册之后,她默默地闭上眼睛思量着。
随从的伙计将她眼下淡淡的青色看得分明,在心头无声地发出一声叹息。
这些日子里因为赵郎君的生死未卜,大掌柜悲痛之下还要不眠不休地支撑起诸多事宜,已经十来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们愈发放轻了动作,不敢出生打断常瑛的思绪,默默侍立在侧,等着大掌柜拿主意。
常瑛没有时间考虑太久。
少顷,她睁开了一双眸子,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带上我们现有的所有银子,前去竞价,务必要购置到朱雀长街的那一处铺子!”
伙计没有再做反驳,恭敬地朝她拱了拱手之后,沉声应是。
几人纷纷领命,客栈的房间中又剩下了常瑛一个人。
她的身影有些孤寂落寞,无声地起身翻了翻授时历,看到那个越来越逼近春闱的日子之后,忍不住拿微微颤抖的手指将那本历法遮住。
这些年来她的两位兄长经过不断砥砺,早就成为了能够支撑一方的掌柜。如今常平稳扎稳打,坐镇夔州各处州县,把已经开设好的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常安也在各大州府之间奔波,屡屡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为常氏香坊开疆拓土。
把铺子交给二人打理,常瑛称得上一句放心。
故而这次,她已经在心中做足了最坏的准备,丝毫不惧同赵家撕破脸皮之后他们的疯狂报复。
可是,那让她夜夜不得安眠的,一闭眼便被恐惧牢牢攥住的,是赵恪鲜血淋漓的尸体……
春闱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便等得越来越绝望。
心中那个不愿意接受的魔鬼,发出的嚎叫声越来越多,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赵恪凶多吉少。
常瑛不得不让自己忙起来,在与铺面、官府、银钱、香料之间的斡旋之中忙得脚不沾地,一刻不停,以此来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最坏的结局。
……
全负荷地运转着自己的精力之下,铺面的事情很快谈拢。刚刚定做好的牌匾之上有常氏香坊四个鎏金大字,正在被干得热火朝天的工匠们协力挂到铺面之上。
常瑛独自一人站在下头,眯起眼睛打量着其上一片闪耀的金光。
因为时日不多的缘故,香坊的开张十分仓促,幸而在燕京城开铺子的事情她筹谋已久,带来的各式香料皆是精心准备,有信心说一句在京中的几十家香坊之中独树一帜。加上朱雀长街这处铺子的加持,开张当天便吸引了不少小姐与贵妇带着帷帽前来凑热闹。
一阵子没有出现的高阳县主,也静悄悄地前来观礼。
她带了厚实的帷帽遮挡面容,一路轻车简从,毫无声张地穿过了堂内的熙熙攘攘,来到了后院同常瑛见面。
“县主请坐。”常瑛并不意外于她会来,神色如常地抬手示意手下上茶。
“阿瑛……”高阳县主喝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带着些忧虑道:“你做事一向稳妥,想比早已看出,这处朱雀长街上的铺子条件虽好,可依照你如今的财力,吞下它有些勉强吗?”
且不说在争夺铺子中落败的其他富商大贾们会不会怀恨报复,她手下剩余的钱只怕也紧巴巴,徒有铺面在手,可日常的日子只怕还不如寻常百姓。
明明可以选择那两处更加合适的铺子,为什么非要冒险一试,来了这权贵云集的朱雀长街呢?
常瑛的眸光并没有因为她焦心的劝说而变色,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海般的模样:“县主,这种困顿不会维持太久……”
“你……”高阳县主刚想劝说她不要过于自己,却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对,话风陡然一转,“你想要做什么?”
这位知交身上最为可贵的便是她持之以恒的韧劲,可是同样,若是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勇气失了控,那便是一个活脱脱的疯子!
“若是阿恪能回来,我会想尽办法控制住局势,若是阿恪回不来,这处铺子便注定会成为我复仇的代价,保不住的。”
她语气平静,可说出的话却让高阳县主心惊肉跳:“阿恪若是真的遭遇不测,你难道要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吗?”
“不,我不会故意以命相搏。”她还有父亲母亲和两个哥哥,等着她回去团聚,“可若这把火真的无法控制,我不会顾忌自身。”
这话已经把她的态度都说尽了。
常瑛不是个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人,恰恰相反,她有着师父传承给她的责任与抱负,比任何人都想要活得热烈光辉。
可是赵恪是她身边无法被取代的亲人、朋友、甚至是爱人,二人是从山穷水尽之中一路走来的同伴,若是她把这件事情含恨忍下,那就没有任何一人能够再出来为赵恪鸣冤。他就真真正正地,埋骨于冰冷的异乡,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常瑛闭了闭眼,把那可怖的一幕驱逐出脑海,望向高阳县主的眼神澄明坚定,不容动摇。
沉默了一阵之后,高阳县主到底没有再开口,无声地带着侍女,悄然离开了朱雀长街。
方才在常瑛那里听到的一席话无疑像是一把重锤一般,在不住地敲击着她的肺腑。
阿瑛说得极对,如果人人都顾忌太多不肯站出来,那么真相与公道便永远不可以重见天日。而她当年所蒙受的冤屈,更是没有一人肯为她出头。要是连她自己也瞻前顾后,那可真是白费了这些年的切齿拊心之恨!
她低声催促车夫加快了步子,安置好这些日子的筹谋之后,终于登上了定康侯府的大门,回到了自己这阔别已久的“家”。
门房早就认不出她的面容,听宝篆上前道明身份之后,方才陪着笑的眼神顿时闪过震惊与鄙夷,丝毫不提带着她们进门落座的意思,一溜烟进去禀告主子。
高阳对这冷遇早有预料,此时神色不变,拉着一脸愤愤的宝篆在外头等候。
不一会儿,一大群人簪珠佩玉,脂粉袭人的妇人与小姐纷纷乌泱泱、急匆匆地朝大门外走,显然被高阳县主忽然回来的消息震惊得不轻。
这个黯然离京八年的长姐,侯府的所有人都默认她死在了外面,他们八年以来好不容易把她带来的污名洗清,这个时候她为什么会忽然回来?
侯夫人厉声警告众人想要封锁消息,可奈何定康侯府人心不齐,几位媳妇眼珠骨碌骨碌转一转,显然没有把婆母的话放在心里。
不出三日,整个燕京城的富贵人家,在茶余饭后都传上了定康侯府的闲话,而至于多年前便在燕京城中臭名昭著的高阳县主,更是再次成为了众人辱骂宣泄的对象。
常氏香坊刚刚起步,每一笔生意都要常瑛亲自盯着,防止出什么岔子,精疲力竭之余听到过几次往来夫人的闲话,她还是忍不住替高阳县主生气。
“荡妇”“私通”“勾引奸夫”这样的话不绝与耳,旁观者听来尚觉得过分,更何况县主这个亲历者!
忍了又忍之后,她实在不能视而不见,特得挤出些时间,前去高阳县主落脚的地方拜访。
没想到,高阳县主直接避而不见,只让宝篆隔着门告诉她一切都好,不要常瑛再牵扯进是非当中。
匆匆赶来的女郎难掩忧色,见县主实在不愿意相见,也只得暂时推走,预备明日再来敲门。
可高阳显然是摸清了她执拗的脾气,当日晚上便派人前来,给常瑛秘密送来了一封亲笔书信。
除开劝她珍重自己,专心为赵恪报仇,不要为京中传言分心之外,终于对这位好友原原本本地讲出了八年之前的旧事。
常瑛匆匆看过一遍,那触目惊心的内容让她人忍不住死死攥住了纸张,手掌微微发抖。
信上的内容犹如燎原的烈火一般,在她心中激荡起层层痛心与愤懑。
当年,及笄之后的高阳县主出身高贵,容颜艳丽,前来定康侯府求亲之人犹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可她并不在乎所谓的富贵权势,最终竟然在一众头角峥嵘的勋贵少年之中,选择了昌平伯府这个破落门户,嫁给了自小的青梅竹马。
可是没想到的是,昌平伯得到定康侯府的助力,建成几件功勋之后,待妻子便于从前判若两人,冷言冷语不说,竟然背着发妻同借助在伯府的表妹勾搭在了一起。
被高阳当场撞破奸情之后,那表妹竟还不知廉耻地屡出奚落之语,而昌平伯,竟然也只冷冷地瞧着妻子不说话。
高阳出身高贵,是定康侯府的嫡女,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场便气得怒发冲冠,拿起剪刀便直取表妹的面颊。
昌平伯急忙起身相护,却没想到高阳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他怀中的女人,而是这个背德忘义的丈夫!
手下的剪刀毫不容情地插入他的下腹之后,这个男人瞠目欲裂,一声“毒妇”卡在构建,当场便痛得晕了过去。
高阳竟然毫不犹豫,断了他的子孙根!
扔下血淋淋的剪刀之后,她低声警告了几句床上瑟瑟发抖的女人,当场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打算收拾行李归家,彻底同昌平伯一刀两断。
可她低估了那位表妹的阴毒愚蠢,在自己已经向她点明昌平伯此人薄情寡义,来日必会同样负她之后,依旧朝她下了毒手。
闹出一出高阳县主与仆役通奸,被当场捉拿在床上的恶毒戏码。
高阳本来对她这卑劣的手段愤恨不已,可是却惊讶地发现,她的世界顿时变了。
回到家中,父亲母亲对她避而不见,宗亲族老叫嚣着要将她沉塘……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解释,纵然是最为亲近的母亲,也只能流着泪告诉她:
不论是真是假,定康侯府绝对不能出一位清名有损的女儿。如今传言在燕京城中甚嚣尘上,她就算是再心疼女儿,也必须处置了她……
举目四望,高阳心如死灰地发现,无论是不知内情的京城百姓,还是亲密无间的家人朋友,竟然没有一人不再希望着她死去。
恰好,这些年来昌平伯默许表妹下给她的麝香已经彻底损毁了她的身子,高阳自知寿数难长,活得好似一个笑话,便就此心灰意冷,一人南下,在自己的封地松阳浑浑噩噩地渡过了八年。
第64章 为你报仇手中那薄薄的几页纸在这一刻却好似重若千钧,让常瑛拿着它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动。
高阳县主这些年的颓丧、崩溃、堕落……似乎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
她好像什么也没做错,却得到了这般不公正的待遇。
父母见弃,远离家乡,身体一天一天虚弱下去,只能不甘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缓缓吐出一口气之后,立在窗边的少女将这封信仔仔细细地叠好收起,心中主意已定。
高阳是她的挚友,多次无私相助,于她有一份可贵的恩情,常瑛不能看着她这样独自一人面临这些恶意……
三日后,早春赏樱宴。
当朝中宫素来喜欢樱花,上行下效之下,二月早樱盛开之际,京中豪门便会举行一场盛大的赏樱宴。公侯之家的夫人小姐们纷纷出席,一时间争妍斗艳,攀比成风。
常家香坊作为燕京城中的新风尚,此时一香难求。可蜂拥而至的权贵们哪里肯轻易妥协,任由别人盖过自己的风头,在常瑛有意控制店中出售数量的情况之下,硬生生地把价格抬得高了几翻。
此时终于等到宴会开场的那一日,席间的话题怎么都离不了这独树一帜的常家香坊,四处逸散着馥郁高雅的香气。
可没想到,这原本的一片笑语盈盈,竟然忽然被仆人的唱名声打破:
“高阳县主到——”
满脸惊愕的众人纷纷呆了一呆,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院外那个一路踏风而来,衣袂飘摇,云鬓高耸的艳丽女子。
这……这竟然是当年那个黯然离京,八年没脸回来的弃妇?
瞧这副美艳更胜当年的样子,彷佛间回到了未嫁之时,依旧是当年那颗燕京明珠!
他们看够了神态自若、气度不凡的高阳县主,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到定康候府的那几位夫人小姐身上,看好戏似的目光惹得定康侯府的贵妇们一阵羞恼,恨不得当场同高阳县主撇清关系。
没想到高阳压根就没理她们,一路施施然走上前去,无视了环绕在耳侧的众多窃窃私语。
她此番回到燕京是为了惩治那昌平伯府的那一对狗男女,此次出现在宴会之上也是计划之中的一环,根本没把这些贵妇小姐的指责放在眼里。
没想到那火红繁复的裙裾还没有踏上殿门,一位绿衣少女便忽然冲上前来,不顾自己的身份仪态,当场拦住了高阳的去路。
“高阳!您竟然还有脸回到燕京?我的姐姐姐夫都被你害成了这副模样!”可怜的昌平伯,至今膝下没有一个孩子。连带的她姐姐,身为伯府夫人,却背地里被人诟病。
高阳讽刺地挑了挑眉,丝毫不惧地略过她便朝前走。
少女气结,抬手便朝高阳县主冲去,高高扬起的巴掌眼看就要落在高阳县主的脸上。
她今日非要替姐姐姐夫惩罚这个恶毒的女人不可!
忽然,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指横空探出,一把将她的手腕嵌住。
绿衣少女愤怒地挣了两下,却发现这只手看似白皙纤弱,可力气却极为惊人,任凭她几番挣扎都纹丝不动。
“你——”
她气结地抬头,却忽然撞上一双冰凌般寒冽的眸子,好似终年积雪不化的深湖一般,万丈汹涌的波涛在冰层之下无声地翻涌。
——来人正是匆匆赶到的常瑛。
高阳县主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双眸却在少女毫不犹豫地走到她身边时不断地积蓄泪花。
“阿瑛,你这是……”
“县主。”常瑛不闪不避地望着她的眸子,“您不是一个人,如同阿恪一般,高阳县主,也是值得我赴汤蹈火的朋友。”
“……好”高阳终究时没有忍住,一滴泪自眼眶中轻轻眨落。
重新整理好情绪之后,二人终于抬步走至殿内,求见今日赏樱宴的主办者——临庆长公主。
这位长公主正是当今圣上异母同胞的姐姐,在勋贵云集的燕京城中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也是高阳今日来这场赏樱宴的最大目的。
出乎意料,临庆长公主没有拒绝她们的求见,招待她们坐下时鬓边的银丝泛着慈和的光晕。
她并不像京中勋贵一般视高阳为耻辱,如今放她进来,也是因为打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情份。
可若是说为高阳做些什么,这位为人处世向来圆滑的长公主,也不会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免得给自己惹上一身腥。
高阳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她本来就没想着顾惜此身,躲在旁人身后求着别人替自己解决这件事情。而今来见临庆长公主,也只是为了造势给那一对狗男女看。
为的就是让他们自乱阵脚,不得不正面自己。
可是——
她转身看了一眼跟过来的常瑛,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暖意。
阿瑛冒着危险前来陪着她,自己与临庆长公主的对话,还是尽量撇清她为好。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常瑛便首先踏出一步,以手执礼,同临庆长公主率先攀谈起来。
简单的寒暄与客套之后,她直奔主题:“听闻今年三月春闱之后,正是陛下的五十万寿,想必介时天下各处搜罗来的奇珍异宝不胜枚举。”
临庆长公主笑而不语,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扣动。
高阳则疑惑地转过脸去,不知道她为何提起这看似毫不相关的此事。
“民女浸淫在香料一途多年,偶尔得到一味古方,这些年苦苦寻找材料,终于即将集齐。古方或可重见天日,届时不知能不能为发愁献礼的长公主分忧一二。”
“哦?是什么香料这般珍贵,竟然配做陛下的万寿节礼物?”
“此香名为——振灵。”
什么?!
临庆长公主难以维持自己面上的平静,忍不住微微探身,震惊地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
振灵香又名返生香、却死香,一向只在传说之中存在,神乎其神的功效被世人奉为神物。
上一次现世,还是在西汉武帝时期,西胡月氏国国王的进奉,传说中当年此香乍一被捧出东风入律,青云干吕,百旬不休,能够延年益寿,治愈苛疾。
对于年纪渐老,体力大不如前的陛下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礼物!
一旦她能够在万寿节上献上此物,倒时候一定会独占鳌头。龙颜大悦之下,她为小儿子求爵位这一桩心事,一定能如愿以偿!
临庆长公主的眼神几乎在一瞬间就亮起来,对待座下二人的态度也不似方才那般随意:“本宫知道,这方子的珍贵之处,不会巧取豪夺,你们且开个条件吧。是要本宫帮助高阳洗清名声,还是再在京中为她谋一份好婚事?”
平常人或许会为这两个条件所打动,可高阳八年隐忍下来,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张扬的少女。此事根本没有急于回答临庆长公主的话,反而急切地扯了常瑛的衣袖:
“阿瑛,你疯了。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好不容易复刻出来的振灵香方应当留在关键的时刻,救阿恪所用!”
常瑛拉下了她放在袖间的手,掌心的温度温暖可靠:“县主,没有比这更关键的时候。”
“振灵香即将集齐,你的身子也将会康复,所以你不能以身犯险,因为这件事情出事。”
“更何况,今日已经二月十五,我不能再一味地等阿恪回来,为他报仇的事情要早做谋划。”
高阳县主握住她的手好似有火在烧,她不敢相信,常瑛纤细的肩头,一边承受着赵恪生还的希望愈发渺茫的痛苦,一边还要替赵恪提前冷静地精心谋划后事。
甚至在这种锥心的撕扯之间,还要分出心神,切切实实地帮了困境中的她一把……
这让她……让她真的恼恨起自己的词穷,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在二人紧紧相握的手之后,临庆长公主肃着脸点了点头,当是答应了她们的要求。
一份振灵之香,换来她出手威逼昌平伯,以及在必要的时候,为常瑛提供一次方便……
半个月的时间弹指即逝,燕京城中打马游街的贵族子弟愈发热烈地追捧起常氏香坊中的香料,常瑛也已经数不清自己渡过了多少个难眠的夜晚。
高阳的事情依照她们的预料逐步进行,昌平伯府的人也终究会受到惩罚。
她看着来铺子中买香的五陵子弟满意地打马而去,看着高阳县主因为大仇即将得报而愈发明亮的眼神,却依旧在等一个生死未卜的结局,盼一位越来越没可能到来的故人。
——直到三月初三,卯时。
常瑛缓缓睁开一夜未眠的眼睛,怔怔地望了半晌外头昏暗的天色。
今日是三年一度的国之大典——春闱开始的日子。
假使一切顺利,赵恪此事也应当起身筹备,预备赶往贡院。说不定还是红着耳尖扯住她的衣角,在即将分别的时刻向她讨一个拥抱,或是一个落在颊上,转瞬即逝的吻。
可如今,外头的长街清冷,仅有的几个人影孑立模糊,她等的那个人,或许真的……
再也无法相见。
没关系,我为你报仇。
她在心中默默念道。一人一骑,扬鞭而去,走过她几度梦回又惊醒的朱雀长街,来到宫城之内的官衙之前,抬眉无喜无怒,沉默地盯着那高大巍峨的京兆尹府。
第65章 重逢清晨的薄雾之中,时不时便有前往贡院的举子匆匆穿过宫城的官衙,一路匆匆地沿着青石板路而去。
常瑛无声地望了片刻,提步踏上了京兆尹府的石阶之上,一步一步地缩短了与守卫的距离,径直走向那面高高架起的鸣冤鼓。
由于临庆长公主早早便打过招呼,此时那两个威严的守卫也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却没有敢上前阻拦。
春日的微风之下,常瑛动作缓慢而又坚定,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那年代久远的鼓槌,深深吐出一口气之后,抬臂提气,闭上眼睛便朝着那面厚重的大鼓挥去。
这些日子的忧虑难免已经尽数褪去,她的心彻底被风萧萧兮愤慨所填满,全然把一切都抛在了身后,直奔那个复仇的目标而去。
鼓声一旦敲响,便再无回头之路!
阿瑛——
鸣冤鼓即将被重重敲响的那一刻,一声焦急的呼唤似乎由近及远,带着无限的急切飞到了她的耳中。
一身布衣的少年马踏飞燕,飞奔过来的极速溅起一阵烟尘。
常瑛的身形动了动,整个人的脊背一下子僵住,一时间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这些日子她时常在恍惚之间听到赵恪的声音,可每每急切地抬头去寻,却无一例外地只能得到失落。
故而此刻,伴着那飞速靠近的马蹄声,她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满腔激动,竟然不敢回头瞧个分明。
“阿瑛……”风尘仆仆的少年见她停手,一路疾奔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飞速勒马止步,又喊了她一声。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常瑛:
回头吧,他回来了……
这次是真的回来了,在这最后一刻,在她那一点明灭的希望即将消散之前。
眸中的水汽似乎在无声间汇聚,她拿着鼓槌的手抖了抖,那把沉重的鼓槌终于忍不住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这巨大的响声像是一个导火索,一下子便把久别的二人惊醒。
赵恪快步上前,满是尘霜衣着掩不住眸间熠熠生辉的光芒,一把将飞扑过来的常瑛揽在了怀里,用自己日渐宽厚有力的臂弯,把她牢牢圈住。
感受到怀中之人那点轻微的颤动,他抬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抚了抚她满头柔顺的乌发,无声地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常瑛:
“对不住,这些日子我……”他顿了顿,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汇成了一句话,“让你担心了。”
埋头在他胸前的常瑛用力蹭了蹭他的衣襟,眨落眼底的泪珠,不自觉地抬手揽住他的腰,把这人紧紧地圈住,像是生怕他再次飞走了一般:“你有没有事?赵家派去追杀的人,可有伤着你?你是怎么样逃出来的?”
她的问题一连串地连环问出,急切地想要知道赵恪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见到久违的小姑娘,赵恪的眸中尽是柔情,低头在她柔软的发顶之上轻轻落下一吻,动作好似蜻蜓点水,背后包含的情感却重若千钧。
常瑛毫不回避,抬头亲上他想要离开的唇,热烈地回应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不同于以往的发乎情止于礼,此时像是打破了心中的某种界限,让两颗咚咚跳动的心脏变得更加亲密无间。
只要你来了便好……也幸好,你来了。
……
卯时一刻的钟声好似潮波一般,一阵阵地传入二人的耳中。
听到钟声的过路人都忍不住心中一紧,看着偶有一两个晚到的举子急匆匆地朝着贡院的方向跑。
卯时二刻便是贡院闭门的时辰,万一迟了便要错过今年的春闱,再足足等上三年!
缓解了一腔激动的常瑛顿时清醒过来,迅速从赵恪怀中退出来:“阿恪,你快去,要赶不上会试了!”
赵恪轻轻笑起来,那指尖帮她拭去眼角一点未散的泪花,“好,我知道。”
他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看自己的小姑娘:“阿瑛等我,待我出了贡院,再同你好好解释……”
惹得常瑛忍不住推他快走,羞红了一张脸要他快走。
直到一路目送着赵恪顺利地进了贡院,她这才松下心中的担忧。思及少年身上那风尘仆仆的衣衫打扮,又急忙拍了拍额头,匆匆回到常氏香坊之中,预备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行装给赵恪送去。
贡院此时尚且一片喧闹,来自三十六州的举子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一边紧张地交谈,一边等待着主考大人的出现。
形形色色,南腔北调之中,赵恪忽然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呆呆地看着满身狼狈的他,手中的扇子险些没掉下来。
魏佑臣拨开人群,大步走上前,震惊地发问:“赵恪,你竟然今日才现身?”
不等赵恪开口,他啧啧地围着赵恪转了一圈,又感叹道:“瞧你这副狼狈样子,莫不是刚从哪个山沟赶过来?”
背上尚未长好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赵恪此时也不愿同他纠缠,抬脚便走,留魏佑臣一人气得跳脚。
赵恪墨色的眸光闪了闪,把他的情态收入眼底。
一路走过来,那场刺杀的种种情形已经在他脑海中回放了千百遍,那场幕后主使早就呼之欲出。
可如今尚且存疑的是,还有没有其他帮凶参与到找赵家的暗中谋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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