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千金之方高阳惊诧:嬷嬷,您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4) (第2/2页)
常瑛是真心为他高兴,有些不解于赵恪的举动:“阿恪,你中了头名,怎么瞧起来不甚高兴?”
他不是个没有感情的傀儡,怎么可能不想为这种事情高兴?
只不过一时之间,对那些面貌迥异、纷纷夸赞他的人群感到讽刺。
从前恨不得一人一脚把赵家踩死,如今见机不对便如墙头草一般为他说话。
面对这并非发自真心的吹捧,他唯有一腔冷淡与警惕。
环顾四周,也只有阿瑛一人是他真正接纳之人,能够与阿瑛一起分享这份快乐,已经够了。
“他们说我凭借自己一人之力,便成功为父亲洗刷冤屈,这话并不对,我不喜欢听。”县衙附近有不少酒楼食肆,赵恪带着她坐了个避阳视野又好的位置,主动开口。
常瑛捧着那碗绿豆冰沙喝了一口,朝他大度一笑:“这是什么琐碎事情?说不准是人家并不知晓全貌?”
“可你与先生为我冒险的事情,我永远记得,亦不忍瞧见旁人忽视你们的努力。”
这话让常瑛拿起勺子的手一顿,忍不住扑闪了两下睫毛,仔细地盯着他。
阿恪脸皮薄,如此直白的话,倒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
对此前的赵恪来说,他确实不敢当着心上人面把心声说出口,可是……
被宋先生耳提面命地灌输几次经验之后,强忍着心脏的砰砰乱跳,他还是努力说出了口。
“阿瑛视我为知己,有于我有莫大的恩情,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让我好好报答。”
那柄小勺彻底掉在了碧绿的冰沙里,常瑛隐隐觉得自己失去了对话的主动权,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
“你此番取得功名,早日成为可以荫蔽常家的大树,便是对常家最好的报答。”
“常伯与吴姨的恩情我必不敢忘,可是……”赵恪抬眸忐忑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是不是做了错事,阿瑛不愿意再接受我,要如同刘家一般同我划清界限?”
常瑛瞪大了眼睛:“怎会如此,你我同生共死的交情不是说说而已,我行事必定不会忘了替你考虑。”
就像此前两月呆在夔州没回来,亦是不想再因自己有悖礼法的举止,给赵恪的未来徒惹什么风波……
“十个刘家加在一起也比不得你一人的分量,哪里便叫你可怜巴巴地把自己同他们对比上了。”
怦——
赵恪的心跳陡然漏了几拍。
他听错了吗?
原来自己在阿瑛心中如此重要?
“咳……”常瑛轻咳一声,冷静了这些日子,她也该同赵恪开诚布公,说个明白,“有些东西从前我粗心,并未留意到。那日阿娘同我夜谈,才让我明白过来。”
“阿恪你从前吃过舆论的苦,今后必定要注意不能落人口实。所以我不同从前那般与你亲密无间,也是为了规避将来的风险。旁的感情以后再说,眼下我们要把精力放在未来上。”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赵恪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喜悦淹没,与县试的头名相比,这无疑是他今日收到的最好礼物。
“我明白!”
眼下他们的力量过于薄弱,赵家绝对不会容忍他一帆风顺地参加科举,经过上次夔州知州周大人的态度同样莫测,心怀忧患之心是人之常情。
如同宋先生所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阿瑛并非对他完全无情,允许他一路相伴,那便来日方长,自己主动努力,总会有希望。
开诚布公之后的二人显然轻松不少,一前一后地牵马回了赵家老宅,他们可没忘记,今日是常平大喜的日子。
如今不仅是家中取了新儿媳妇进门,赵恪又中了县试的魁首,可谓是双喜临门,让吴氏一整天里脸上的笑容都没下去过,热热闹闹地招待着前来的宾客。
正坐着喝茶地聂三娘与徐掌柜见二人回来,忙不迭地站起来,朝赵恪捧出早已备好的贺礼:
“赵小少爷,您可终于回来了。正赶上您这中了魁首的大好日子,我们早便给您备好了贺礼。”
赵恪揖礼谢过,伸手去接时,却有些意外:“怎么有三份?”
徐掌柜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多出的一份自然是大掌柜精心挑选的,特地安排老夫呈给你。”
话还未说完,他便感受到常瑛带怒的目光,彷佛在指责他坏了事。
原本说好要同她保密,不要说礼物是她送的。却没想到这老头转手就把她卖了?
徐掌柜一把年纪,向来善于察言观色。一见常瑛特地去打马看榜,又同赵恪一起并肩回来,便知晓二人这是放下了这些日子的误会。
身为大掌柜的好手下,此时不添一把火,还等到何时呢?
不过在常瑛的怒瞪之下,他到底还是腿软,好在聂三娘没有看热闹,伸出援手把他拉走,留下常瑛站在原地,面对着赵恪极为尴尬。
“咳……,这是此前没有把话说开,我做的傻事罢了……”她努力想要甩掉那些不自在,坦坦荡荡地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
可惜这不是制香试方子,也不是开铺子盘账,真真应了那句剪不断理还乱,叫人烦恼。
好在赵恪极为善解人意,高高兴兴地出言道谢,无形之中给常瑛解围:“谢谢阿瑛。”
“……别客气。”小姑娘赶紧摆手,试图揭过此事。
“新娘子来了——!”
孩童稚气地声音响亮,一下子便把堂内本就热闹的气氛点燃,惹得众人纷纷前去前厅围观。
常瑛自然也不例外,拉着赵恪挤在前头看这对被自己撮合成的新人。
她大哥常平早早骑了高头大马前去于家接亲,而今又小心翼翼地站在喜轿前,执起了新娘娇羞地探出的一只手。
伴着司仪的一串吉祥话,二人并肩前去大堂之上行叩拜之礼,璧人天成的模样羡煞众人,大大小小的祝福声都没停过。
常父与吴氏一片欣慰地笑着,于家夫妇却红了眼眶。
惹得吴氏忙不禁地拉着她的手宽慰,好叫这嫁出爱女的一对夫妇安心。
暮色四合,热闹了一天的常家渐渐寂静下来,只有红烛无声地在堂上跳动。
大好的日子常瑛饮了些酒,此时略有几分醉意,倚在堂后那片荷花池的围栏前,半是兴致突起半是迷迷糊糊地看月亮。
其余人各有各的忙处,只有赵恪一人留意到了她的脚步,轻轻跟在她的身后,把一袭披风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
常瑛闻声回头,目光所及,正是赵恪清隽的下颌线。
“今日嘉山书院三人俱在榜上,范大成暂且不说,你与陆青书只怕是已经入了有心之人的眼中。”凉爽的湖风吹散醉意,常瑛临水观望天边的那一轮满月,出言提醒赵恪。
嘉山书院的魁首之争今日便传遍了松阳,众人纷纷言说刘县令原本打算点陆青书做头名,后来不知为何又改成了赵恪。
为官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般刻意修改,正是谣言产生的绝佳场所。
夔州赵家显然没有放弃这个机会,在对方再次采取行动之前,她得问清楚赵恪,科场的那张答卷上,他与陆青书,到底写了什么。
第49章 来势汹汹赵恪记忆力过人,在宋先生那处听了一遍陆青书的禀报之后,至今细节之处还记得分毫不差。
“陆师弟立意是在于圣贤传下的礼仪制度,我的立意在于上善若水,泽被万物不争功名。”
“这场县试的考题本就是为圣人歌颂功德,陆青书的路数才是正统,你为何偏偏寻这奇崛之路走?”常瑛不赞同地皱起眉。
“阿瑛,本朝并不缺一个歌功颂德科场学子,墨守成规,不足以脱然而出。”
“可这是县试!”她的音量不自觉提高,“三成考生都能通过,并不是一局定生死的时候,你怎么一上来便这般冒进呢?”
万一刘县令是个保守顽固之人,真的以标新立异为由,不许他通过县试怎么办?
“我了解过刘大人的为人,少壮时便因为文章奇崛在科场之上屡屡受挫,便推测他不是那般谨小慎微之人。”赵恪并非一味冒进,在踏进考场之前也做了份功课,况且,“我们也没有时间徐徐图之,以待来日。”
赵家的报复像是一把时刻悬挂在他们头上的剑,而今才过县试便迫不及待地散布谣言,哪里会等到让他真正到了乡试会试、甚至御前殿试再动手?
常瑛未尽的话梗在了喉中,半晌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理智告诉他赵恪说的话是对的,可心中的愤懑却怎么也难以纾解。
从前报复赵朗时,我在暗,敌在明,他们有时间去慢慢筹备,可现在赵家到了暗处,时刻准备着对正在科举的赵恪下手,他们的确防不胜防。
“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已经走了标新立异、语出惊人的路子,那便不得不接着走下去,以一贯之,拿下府试、院试的头名。”
县试、府试,院试身为科举之路的前三场阵地,连中三元者古来稀少,难如登天。更何况赵恪不能沿袭前辈的经验,必须短短的一场考试之内做出别出一格,又力压众人的答卷,无疑是游走在钢丝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常瑛别过头去,不忍再与他四目相对。
一声为不可察的叹息轻轻落在她的耳边。
“阿瑛,这次该我站在你前面了。”
只要他能够拿下小三元,那便代表一定会有面见御驾的机会。赵家及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就不会再对常家香坊打什么坏主意,常家的生意便能够放心大胆地继续投入。
“你放心,我倒还有几分把握,不会做个没头苍蝇。”他身上的学子青衫随着晚风飘动,朝常瑛露出安抚的笑。
县试与府试的两个月间隔很快过去,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松阳赵氏对于四起的流言从来没有什么公开的表示,就连第二名陆青书也对此缄口不言保持沉默,恍若无事地进了府试的考场。
这倒让那些捕风捉影之人有些迟疑。人家根本不在意流言,坦坦荡荡地进了府试考场,那这流言的真假便值得怀疑,至少再真相大白之前,不宜再跟风传播。
眼看这舆论有树静风止的趋势,背地散播之人显然着急,急忙连夜赶回夔州,同幕后主使商议。
山高路远,一来一回之间,府试总算波澜不惊地结束。
此番范大成是说什么也不肯前来应试,而今只有赵恪与陆青书一前一后地出了考棚。
常瑛五识灵敏,远远便站在府衙之外朝赵恪挥手,担忧急切地模样溢于言表。
揣着一颗分外暖洋洋的心,赵恪顾不得他人的目光,快步走到常瑛跟前,含笑与她一同离开府衙。
“怎么样?知府大人出了什么题?”常瑛捏紧了手中的扇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水、火、金、木、土、谷惟修。”赵恪记得分毫不差。
果然,府试的难度比起县试成倍跃迁。这道题目比起县试难了不少,如何起笔破题,已经够让不少人头疼,能够通过府试之人,按照惯例已经十不存一。
“你答了什么?”这题的意思时是天地使用水、火、金、木、土、谷六种东西来养育万物生灵,依照常瑛的预测,应该有不少人会把笔墨聚焦在感恩皇天后土的赐予上,见解独到一些的,会选择写顺应天时。
“我答:圣人应当勤政尚俭,配置好这天下万万资源。”
“甚好!”常瑛抚掌而叹,“这估计正挠中府台大人的痒处。”
依照他们的前期调查,这位主考官知府大人为政其间最为重视的,便是钱粮庶务。赵恪这第二个头名,多半要收入囊中。
赵恪显然也轻松不少,笑着问她:“赵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夔州赵家老宅那里都叫人蹲着呢,说是前些日子有人从松阳回来,闭门与赵家家主夜谈。算算日子,只怕已经赶回州府打算在这里继续搅风弄雨了。”
“那我们便等着,看看他到底能搅弄什么风云……”
冷眼看着这些挑梁小丑这些日子,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放榜那日,赵恪这个名字又一次高居在了府衙的红榜之上。戏剧性的是,陆青书的名字同样出现在了他的名字之后。二人再度拿了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再次成为了整个府城热议的对象。
报喜的衙役来到二人落脚之处连屁.股都没有坐热,便惊讶地看到了另一波同行又登上了门。
想招呼的话差点说出口,他们不太灵敏的鼻子终于嗅到不对,谨慎地坐在原地,看着那一众凶神恶煞的衙役,把赵恪半请半强迫地带走。
客栈内放在寂静如鸡的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地谈论起来。
只有常瑛勉强维持着冷静,神色如常地把那些报喜的衙役打发走之后,快速翻身上马,紧随着带走赵恪的人马而去。
毫无疑问,这是赵家的反击。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场风暴来得如此急切,赵家的手段之阴毒超出预期。
今日只要是进了这知府衙门,就算平平安安地走出,在外人看来赵恪也有说不干净的嫌疑。
马车之上的赵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桩,一一环顾周围对他严防死守的衙役之后,他索性双目一闭,静静等待起来,叫众人探究的目光扑了个空。
知府田大人没有选择在公堂之上接待他,而是吩咐手下,把赵恪接引到了前院的会客厅。
等到少年瘦高清隽的背影终于逆光而入时,堂内各怀心思的的人纷纷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显然对得起身上学子青衣的傲骨,不卑不亢地一一问候过堂上众人,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了原地。
田大人也是官场之上的老油条,一时间竟也有些意外于这少年身上淡定的养气功夫,就真的这么泰然自若地站在了堂上半晌。
不过今日叫他来,到底是为了解决问题。如此耗下去怎么是办法?轻咳一声之后,他决定率先开口:
“赵童生,今日唤你前来衙门的缘由,想必你也清楚。”
赵恪拱手:“回大人,历来没有在公署召见考生的先例。这本就是不合规矩之事,晚辈心中只有惶恐,怎敢妄加揣测。”
坐在下首的一人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腾地站起:“放肆,你竟敢如此同府台大人说话?”
“莫大人,冷静一下。”田府台冷了脸,不知被谁破坏了好心情,索性直接开口道:“今日唤你来,是因为城中流言纷纷,说刘大人阅卷时,不知为何更改了结果,把你列为了第一名。”
“本官自然信你清清白白,奈何必须要拿出一个说法服众。”
“这样吧,今日刘大人也被请来了,你们便当着诸位大人的面,好好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他拍了拍手掌,内屋之内等候的刘大人应声而出,额间冷汗涔涔,与赵恪四目相对。
少年恭恭敬敬地行礼,当是感谢这位县令力排众议把他点为了头名。
不过,他没有贸然开口搭话。刘大人受了自己这无妄的牵扯,此时还不知要不要同他划清界限,还是不要为他招惹麻烦的好。
出乎意料,刘大人抬手拖住了他的手,并没有避讳什么,同少年站在了一处。
“各位大人,下官不过是一介小小县令,在松阳为官这些年也算按部就班,不是什么惹事之人。”
“这次点赵恪做榜首,确实与教谕大人经过一番争议。可最终,是本着一片为国拔才之心,把魁首授给了文章更胜一筹的赵恪。”
“下官坦坦荡荡,别无半点私心!”
“你说坦坦荡荡,可谁都未曾亲见,如何能够相信你?”莫大人不怀好意。
“孔教谕足以为下官作证!”
“来得好!”莫大人重重一拍掌,“若我说,今日便是孔教谕在府台大人面前鸣了不平呢?”
轰隆隆——
此言一出无异于石破天惊,孔教谕品阶虽末,也是为官之人,他出口指认,岂能有假?
莫大人见众人皆被镇住,又再次添了一把火,对赵恪撂下一句话:
“不仅如此,你那位同窗陆青书,也亲口要求,要与你在公堂之上相见!”
“且准备准备,把人带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