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惊梦(三)喀嚓—— 抵着花船的竹 (第2/2页)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权家得了这万春梅后就连遭窃贼,前几天主院又失火了,再不拿出来,怕是什么时候就要得个灭门惨案的下场。
别看权家的花船现在在最前面,便是元华不出现,再过上片刻权三也要命人悄悄减慢速度落到后面去的。
元华君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虚空,好半天才回了神:“我要它。”
权三张着嘴说了一半就被这三个字卡在了半途,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尴尬地挠了挠头:“这……这我说了也不算……”
那双黑魆魆没有生气的眼睛一转,又落到了他身上,看得权三心底发寒,声音也结结巴巴起来:“这个……要不您上船?就当这花船借给您了?”
元华没什么反应,过了半天才笑了两声:“我拿了给谁用?”
权三被他的反问给问懵了,心说你拿给谁用我怎么知道,要我说你最好得先给自己用用。
他不说话,元华也陡然失了兴致,摆了摆手,将权家三公子扔在一旁,船夫和他心灵相通似的,收回竹篙,往水里一点,撑着小船忽悠一下就飘走了。
权三满脑袋的问号不知从何说起,堵了一胸口的郁闷不敢出口,只得回到自己的花船上,令人再起鼓点,无事人一般继续。
数十艘花船再次飞驰在水面上,这回大多数人的心思已经不在争春上,而开始讨论那个忽然出现又飘飘然离去的红衣人的身份,权家的花船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后面,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争春结束,万春梅也平安脱手了,两岸摆出了流水席直到华灯初上,权三喝得醉醺醺的被一群下人抬回宅邸,就见在点着两盏巨大红灯笼下的门前站着个眼熟至极的男人,正抬着头看门上的牌匾。
灯笼的温软的红『色』光晕落在他身上,像是在他身上流淌着殷红的血河。
船夫站在他后面的影子里,无声无息好似一尊雕塑。
权三一下子吓醒了,酒气都从猛然张开的『毛』孔中蒸发了出去。
他急急忙忙甩开扶着他的小厮的手,跌跌撞撞地上前两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冲着那人作揖:“元、元华君,您、您来也不进门?”
红衣黑发的男人慢慢扭过头瞥了他一眼:“危楼。”
权三瞠目结舌愣了一会儿,一拍脑瓜子:“对对对危楼!明儿就让家仆为您引路!”
一边脸上陪着笑,一边疯狂摆手令家仆开门引人进去,心里暗暗叫苦,这是来了个祖宗啊,思维不够灵活的根本接不上他的话,早知道就不去理会他了!本来以为能和高手搭上关系,谁知道这高手是个脑子有病的!
权三心里叫苦不迭,脸上还要摆出笑容,迎着元华进了门,为他解说:“……权家在天冠城大小有点名声,早年祖先也是巫族的后裔,族谱上追溯上去,最早能追到当时的天权星君,这也是权家姓氏的由来……这边请这边请。”
灵石点起的灯笼搭起了一条光芒深邃的小道,两侧花木扶疏,一人高的提灯花台上缠绕着吐芳的花卉,『露』水滚动在娇嫩的花瓣上,沾湿了过路人的衣摆。
权家是富贵之家,祖上能追溯到不知几任前的巫主,后来血脉稀薄,就迁出了巫族的聚居地,不过到底是巫族血脉,在巫族也留有一份香火情,这也是权三能拍着胸脯说为元华引荐的底气。
“现在这位天衡星君『性』子孤僻,又常年卧病,危楼对外戒备森严——”他的话卡在了半道儿上,一只森冷如冰的手猛然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双黑魆魆的空洞眼瞳倏地凑到了近前,权三整个人都像是瞬间被浸入了刺骨的冰水里。
“你说他叫什么?”元华君的声音轻得不得了,低弱的仿佛耳语,若非权三也有修为在身勉强听清了一字半句,他都要疑『惑』对方到底有没有张嘴。
“天……天衡星君……”权三的脖子还在人家手里,他哆哆嗦嗦地将现任巫主的名字又重复了一遍,暗暗后悔刚才没有让家仆去请家里的供奉——虽然他感觉那名供奉拖家带口的应该也打不过这个疯子,但是好歹能让他逃命啊!
元华眼里忽然亮的惊人,那种亮光看得权三脊背发麻,隐约觉得自己放出了一头了不得的猛兽,就听对方松开他的脖子,慢吞吞地叹了口气:“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叫这个名字了?”
权三得了救倒退几步,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分辩道:“巫主向来以七星之名轮换,这次不过刚好轮到天衡星君而已……”
他的话又没有说完,便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神下渐渐消了音。
权三悻悻地在嘴上打了个叉,表示自己不说话了,元华君收回视线,走了两步,表情忽然扭曲了一下:“你家修魔?”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权三却差点一蹦三尺高,方才的惊惧都仍到了脑后,一张脸涨的紫红:“您……你!便是修为高深,也不能这么污蔑我们权家!”
这话听在修士们耳中,和指控他们窝藏杀人犯并且跟着杀人犯学习杀人也没什么差别了,虽然从魔兽『潮』平息后魔族的风评略有好转,也不再对魔族喊打喊杀,但多年来的积习改不掉,人们还是下意识觉得魔族不是什么好东西。
元华君乌沉沉的眼珠子一转,在他脸上盯了一下,对他的愤慨没什么表示,只是咕哝了一句:“臭死了。”
权三气的差点背过去。
他权家花木葱茏香气芬芳,哪里臭了!这是污蔑!
他这里在跳脚,元华已经转过了一个弯,鬼族和魔族天生不对付,相看两厌,他一进门就闻到了这座宅邸里有魔族的臭味,权三硬说没有,他也懒得去反驳,总之不关他的事情,便是魔族混在里面杀人放火也不干他的事。
权三在原地自己生了一会儿气,又不得不追上来照顾这个祖宗,这回他说了点别的:“太素剑宗前几日往天冠城发了剑帖,过几天要差人前往危楼延请巫主上昆仑山,您要去拜见巫主的话,怕是得加紧行程,或是跟着太素剑宗的弟子一块儿也行,他们会在天冠城停留两日,到时候搭着他们的顺风车,说不定危楼更乐意放人进去。”
元华君这回有了反应,他思索了一会儿,眉尖微微一蹙,神情里有种尊贵傲慢的气质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看得权三屏住了呼吸。
“太素剑宗……”元华君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怪不得他敢这么大摇大摆,原来是旧相识。”
他在鬼蜮时常听见鬼女们八卦各界新闻,当然也对明霄剑主和鸣雪魔尊的关系有所耳闻,仙魔二界的首领血脉相连,难怪修士能容纳魔族在宅邸里居住……
脑子有点不灵清的元华自己给自己搞了套自洽的逻辑,也没管权三满脑袋的问号,自顾自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