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2/2页)
这一处村庄在河间城南,名叫太平村。下午刚到的时候,还有老百姓在土里忙碌,康熙甚至跟人聊了聊今年的收成。
虽然居住条件不好,但胤祐也能在院子中发现乐趣。
宫人们正准备主子们入住的一应物品,小家伙拉着太子在院子里东转转西转转,对那些从未见过的东西都很好奇,时不时就要提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太子也没有来过农舍,哪里知道,只有一旁的赵诚来为他们答疑解惑。
“这是蓑衣,下雨时候披在身上防水的。那是锄头,锄地用的。”
胤祐问他:“你怎么知道?”
“奴才进宫之前家里穷,在家要帮着父母干农活。”
太子看到一台木制的机器,有些好奇:“这又是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胤祐还学会了抢答,“这是纺车,我在二姐姐那里见过,织布用的。”
他比划了一下,大约是个纺车模型,宫里造办处做给小公主们的玩具。
一行人又来到了后院,那里竟然有一个鸡窝。胤祐只在木兰秋狝的时候见过野鸡,那种尾巴长长的,五颜六色的,没见过这种家养的鸡。
开心起来,就追着一群家禽满院子跑,企图想要捉住一只,可是鸡不给他机会。
后面跟的奴才担心他被鸡啄伤,也焦急的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七阿哥,别追了,小心受伤。”
太子便站在一旁,眉眼含笑的看着弟弟闹腾。
如若他们只是生在农家的一对普通兄弟,每日都能带着弟弟漫山遍野的跑,上树摸鸟蛋,下河抓鱼,那也不错。
胤祐追了半天,果然凭一己之力制造出了鸡飞狗跳,一地鸡毛的效果。
康熙今晚倒是难得有些清闲,听见动静便同皇贵妃一同来到后院,看儿子撒欢。
鸡毕竟长了翅膀,胤祐没有,折腾半天也没抓着,唯一的贡献就是让旁边围观的太子笑得停不下来。
小家伙捡起一根鸡毛问赵诚:“这就是鸡吗?”
赵诚答道:“回七阿哥,这就是农家养的鸡。”
胤祐看着不远处,栅栏上正站着一只鸡,警戒的盯着他,人和鸡都若有所思。
胤祐问道:“那我们平时吃的鸡蛋就是它下的吗?”
赵诚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恐怕不是。”
“为什么?”
“因为……依奴才所见,这好像是一只公鸡。”
胤祐皱眉:“公鸡就不会下蛋了吗?”
“是,只有母鸡才能下蛋。”
听到这里,康熙脸上的表情就开始有了些微变化,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这小东西又要语出惊人。
七阿哥大手一挥:“不像话,身为一只鸡,怎么能不会下蛋呢。你们快去找一只母鸡来,教教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被汗阿玛凉凉的看了一眼,又只得憋回去。可是他的汗阿玛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皇上笑了,里里外外候着的奴才都跟着笑了。
这要是在宫里,哪儿能见到这么逗乐的事情。
皇贵妃走到儿子身旁,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问道:“宝宝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胤祐举起手里的东西,“这是鸡毛。”
“那你知道鸡毛还能做什么吗?”
胤祐摇头:“不知道。”
“还能做成鸡毛掸子,打你的小屁股。”
说着皇贵妃就转过头去,看向康熙的方向,胤祐也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
小手立马背在了身后,小声对额娘说道:“这东西不好,千万不能让阿玛发现了。”
儿子明明害怕打屁股,却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皇贵妃忍不住将他搂进怀里:“好好好,不让阿玛发现,但你必须去把手洗干净。”
第二天一早,胤祐就想起了那只不会下蛋的大公鸡。又想起额娘说过,它的毛可以做成鸡毛掸子打屁股,穿戴整齐之后他就跑到后院,去看公鸡身上的毛还在不在。
到了院子,只见那里空空如也,鸡圈里也什么都没有。胤祐慌了,跑回去拉着赵诚问:“公鸡呢?”
因为康熙急着赶路,他们一大早就要走,赵诚正在收拾东西,被他这么一问,有点儿懵:“什么公鸡?”
胤祐比划了一下:“就是后院里那只不会下蛋的大公鸡。”
“噢,昨天晚上就给炖了,皇上还给您和太子一人夹了个大鸡腿,您忘了?”
“啊???”
胤祐万万没想到,那只鸡当晚就进了自己肚子。他回味了一下,又嘿嘿的笑了起来:“虽然它不会下蛋,不过味道还不错。”
七阿哥满意的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倒回来,扯了扯赵诚的衣角,让他俯下身,覆在他耳边小声道:“把鸡毛藏好了,别让我阿玛发现。”
“诶,”赵诚点头,“奴才知道了。”
白天继续赶路,康熙着急视察河工,五日就到了山东境内,过了德州,下一站便是济南府。
他们这一路上也没什么大的行营可以住,大多时候住的都是乡野山村的农舍,虽然条件简陋,但也别有一番意趣。皇贵妃偶尔还要亲自下厨做几道小菜,康熙来了兴致,还会小酌两杯。
酒都是宫里带出来的,康熙平日饮酒不多,因为在他看来这并不养生,但偶尔喝上一杯倒也无妨。
皇贵妃一个不注意,康熙就让人给太子也倒了一杯。胤祐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吵着也要尝尝。
不靠谱的阿玛,果然让他舔了舔。就算是清淡的高粱酒,小家伙也辣得直吐舌头。
皇贵妃赶紧把孩子带出去漱口,临走之前实在没忍住,瞪了康熙一眼:“皇上不是常说饮酒伤身,大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孩子。”
康熙讪讪的,把太子跟前的酒也拿到了自己跟前:“皇贵妃说得对,你也别喝了。”
太子:“……”
到了济南,毕竟是大城市,皇上的行营早已安排妥当。原任山东巡抚擢升工部右侍郎的徐旭龄率所属地方官员在城外迎驾。
他们在济南停留了两日,先到趵突泉游览。观澜亭中早已备下茶点,康熙将徐旭龄叫来径前,向他询问地方这几年的工作,又了解一番风土人情。
随后,康熙又绕着趵突泉大致转了转。泉水有三个出水口,能溅起数尺高,看起来尤为壮观。
徐旭龄早已在亭中备下笔墨,等康熙一回来,他遍揍请御笔留题,以示圣上对这天下第一泉喜爱,康熙便书下“激湍”二字。
徐旭龄见皇上心情大好,于是又说这里还有一处珍珠泉,也请皇上赐自。康熙又写下“清抑”二字。
周围的官员都夸皇上好字,胤祐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好在哪里,只觉得那四个字太复杂了,阿玛能写出来,确实厉害。
而后,康熙带着太子在观澜亭面见衍圣公孔毓圻以及他的子孙,这是孔子嫡长子世袭的爵位。皇上一向尊崇儒家文化,来之前就特意给了他们面圣的恩典。
胤祐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瞥眼却看到纳兰往外走,于是也偷偷跟了上去。
纳兰一早就发现了他,躲在一棵树后面,待他走进,一把抱起来。
胤祐高兴坏了:“容若这是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
两人到了附近一处院落,小家伙十分好奇:“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里曾是一位词人的故居。”
词人?胤祐在来济南的马车上听到阿玛讲过辛弃疾的故事,他也是词人,于是问道:“稼轩?”
纳兰摇头:“女词人。”
听到“女词人”几个字,胤祐恍然大悟,摇头晃脑的说道:“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是纳兰曾经悼念亡妻卢氏所作,但他从来没有跟胤祐提起过,没想到他竟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这是谁教你的?”
胤祐跨过门槛往院子里走:“你猜。”
“曹子清。”
曹子清都走了半年多了,怎么可能是他。
胤祐摇头:“上次你让我帮你收着那方锦帕,我额娘看到了,教我的。”
纳兰恍然,皇贵妃在家也是读书识字的,兴许是看过自己的《饮水》,又或许读过他赠于七阿哥的《渌水亭杂识》。
院子并不大,纳兰也就是随便看看,无论是易安居士和赵明诚,还是他与卢氏,赌书泼茶的佳话皆已成为往事。
出门在外,他还得顾及旁边这个小阿哥,不一会儿,就带着胤祐回去了。
他俩回去之时,康熙正要起驾,尽管二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混在人群中,却还是被眼尖的帝王抓了个正着。
纳兰冷汗都快下来了,皇上却只是拍了拍七阿哥的帽子,说了句:“又乱跑。”便也没说其他。
离开济南府之后,他们又来到泰安,皇上准备登泰山。
皇贵妃不去,也不让胤祐去,泰山又高又险,这一路上去就算有人抬着,也挺累,让他留在行宫休息,就不去了。
可是小家伙偏不肯,他好不容易跟着出来一趟,见了那么多山山水水,这可比成天呆在紫禁城有意思多了。
昨天夜里,他跟太子睡在一起,太子哥哥给他讲了好多关于泰山的事情,还教他背了一首和泰山有关的诗,他期待了一个晚上,就是想要体会一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是什么感受。
他要去皇贵妃也拦不住,只得让他去了。
康熙带着两个儿子,一开始坐轿,后来路窄了抬轿上不去,就只能步行。
赵诚看他那么小,一步一步走得那么艰难,不忍心:“七阿哥,奴才背您上去。”
胤祐累得说不出话,只摆了摆手。
幸而不行的路虽然陡却不长,登上山顶,又去了秦观峰和日观峰两处,胤祐始终没喊一声累。
康熙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捧着儿子的小脸使劲儿揉搓,他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耐力和毅力,老父亲感觉颇为自豪,却也只淡淡的说了句“不错”。
下山时胤祐却不干了,因为山路陡峭,上去不觉得,下来却不敢挪步。
赵诚背着他没走几步,他就吵着要下来。康熙刚才还很欣慰儿子一点也不娇气,爬这么高的山,不叫苦不叫累。现在倒是有点庆幸,这话刚才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于是康熙看了一圈自己周围的侍卫,指了指纳兰:“你去背他。”
纳兰过去蹲在小家伙跟前,笑道:“上来吧。”
胤祐二话不说就扑了上去,趴在容若背上他就安心不少。
两个人走在康熙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纳兰虽然不是那种魁梧的身材,但是肩膀却足够宽厚,很有安全感。
小家伙凑到他耳边问道:“你猜我为什么不要赵诚背我?”
纳兰以为他小孩子心性,就是不满意了撒撒娇,想要阿玛抱。
胤祐却偷偷地说道:“我有点害怕。”
他这么一说,纳兰就忍不住去看那小太监,确实年纪不大,身材也很单薄。不过看上去很沉稳,一步一步走得也踏实。
刚才胤祐说话的时候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很小,不愿让人听见。
纳兰忍不住笑了笑,小家伙竟然还知道照顾别人的自尊心。
“他是皇上赏赐给你的人,平日我见他总是寸步不离的照顾你,对你忠心耿耿。况且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就算摔倒了也会保护好你。”
胤祐却说:“你看,这里那么高,摔下去一定很疼的。”
纳兰恍然大悟,原来小家伙这是心疼他的随从,于是故作不悦的说道:“七阿哥,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呀?”
胤祐搂紧了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容若是阿玛身边的一等侍卫,功夫那么好,怎么会摔倒呢?”
被人信任和依赖的感觉实在很好,尤其是这么软软糯糯的一颗小团子。他那么好那么暖心,无条件相信自己,纳兰怎么忍心摔着他。
下山的路很长,但需要人走的也就那么一段,到了宽阔些的地方便可以乘坐轿子。
纳兰打算把人放下之时,发现小家伙已经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康熙看一眼熟睡的幼子,将人抱过来一同坐进了轿子。
就算能坐轿,山路也不好走,轿夫经验丰富,却也免不了有些颠簸。
小家伙睡得并不安稳,只要有些颠簸他便会蹙起眉头,嘴里还会哼哼两声。
康熙沉着老脸,恨不得在他屁股上重重的拍上两巴掌:“叫你不来,你非要跟着。”
话是这么说,两只手却还是紧紧地护着幼子,让他安稳的靠在自己怀里。
过了一会儿,又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额头:“其实表现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