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反思性 (第2/2页)
“民族志说到底是一种文化描写,我们现在大多做的是对他者的异文化的描写,马尔库斯认为现在民族志的文化描写仍然没有真正摆脱权力关系的影响,西方学者对异文化的描述,虽然已经开始尊重被研究对象的情感和看法,但整体来说,仍然摆脱不了一种高位对低位的描述状态,仍然是从西方的价值观出发去描述甚至评判他人的文化。”
“人类学一直对文化相对论和文化普通论这两个观点争执不下,对我们中国学者来说,也存在这样的困扰。民族学、人类学的理论来自西方,我们运用这套理论来做中国的本土研究,是不是会水土不服,如果会,要怎么处理这种水土不服,这都是需要讨论的问题。”
张南表示认同:“这个问题,去年的民族学研讨会上也有几位专家讨论过。我记得你的毕业论文做的是……哦对,兰坪普米族的非遗工作,也涉及到这个问题吗?”
“嗯,‘非遗’这个概念,并不是我们本土产生的概念。”云绣解释道,“‘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内涵和外延界定,是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做出的,不是中国学术界产生的概念,而是个外生性概念,不是产生于汉语语境,是我们对I
ta
gibleCulturalHeritage这个英文概念的翻译。”
“英语世界思维下产生的非遗概念,未必真的与中国实际情况切合,所以国务院颁布了一些文件,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非遗相关文件进行补充。我在做田野调查的时候,发现当地对非遗的理解和非遗申报工作的展开,还是没能摆脱别扭的缝合,没有真正地从当地的实际出发,这样并不利于我们自己的文化保护,反而会落入别人的话语权体系里。如果这方面能够有更多的政策文件引导,或者有一些领域专家来指导,应该会更好。”
张南听下来,也就明白了云绣的担忧:“冯老师是担心,你提出这个问题过于冒险了吧?毕竟现在申遗工作开展的如火如荼,大家热情正旺,人嘛,都不爱听扫兴的话。”
“嗯,何况我还只是个学生。”云绣说道,“还没在学界站稳脚跟,就想着起飞了。”
张南疑惑:“那冯老师怎么会同意你送审?她没让你删掉这部分吗?”
“冯老师虽然担心,可她鼓励我这样去做。”云绣笑了笑,“她说,话是不好听,可需要有人提出来。不能因为我是学生不是学术大佬,就不许我发现问题、提出问题。”
张南也笑起来:“之前,我听高老师说,冯老师带出来的学生她见过不少,只有你,是冯老师放开胆了去培养的。敢让你独自下怒江,江申一个男生,每次进怒江都必须跟着高老师一起。又让你出国深造,去的还是哈佛,我们跟国际一流水平还差得多,也不怕你自信心被打击。现在又肯让你在毕业论文里大胆论述,要知道,如果过不了,冯老师是要负很大部分责任的。”
云绣心中对冯华通有万般感激,她是冯华通的学生,她所面临的风险,冯华通是要与她一同担的。可自从那次在合水村,云绣与冯华通说那番话后,冯华通便真的如张南说的那样,放开了胆子让她去探索、去进步。
冯华通于云绣而言,就像是一棵高大坚定的树,有她立定在后方,为云绣挡风遮雨。
“冯老师……是我的恩师。”“导师”与“恩师”,总归有那么些区别。
又听见张南说道:“我现在看你,与几年前你来找夏骥那时的样子,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云绣笑:“说得真玄乎。我长了两三岁,当然是有变化的。”
“不,不是年龄上的变化。”张南继续说,“也不是相貌上的……嗯,当然了,你是变得更漂亮了。但我说的变化,是你气质上的变化。云绣,你去了一趟哈佛,看来学到不少东西,也对自己更有信心了些。你好像,越来越像一位学者了。”
云绣乐道:“承你吉言,希望我早日成为一名真正的学者。”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云绣的手机响起,竟想不到,是高瑜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