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春花谢时 28离心 (第2/2页)
他喜欢的可是君子端方,光风霁月的慕怀安啊。
.......但终究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当残酷的真相铺在面前的时候,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说曾经在慕子翎心里,对秦绎的眷恋与对他的敌意始终在相互搏斗,此起彼伏的话,那么在他看到信的那一刻,慕子翎对秦绎的恨第一次在心里占到了完全的压制地位。
慕子翎目光空茫,像是在看着拨亮火盆的秦绎,又像是在看着自己这终究无所归处的一生。
“.......你在做什么?!”
秦绎无意中回头,看见慕子翎的动作,登时骇得站起来,赶过来将手炉一把从慕子翎手中打掉:“冷成这样?你疯了!”
慕子翎的神情淡漠而疲倦,嘴角却又倏地浮起笑容,他并不看秦绎,只喃喃说:
“好冷啊。”
秦绎捉着他瘦骨嶙峋的手腕,手腕以下已经完全皮开肉绽了,掌心手背一塌糊涂。
秦绎即刻急急唤道:“拿凉水和烫伤膏来!”
外头的风雨不停,隐约还打着雷,秦绎喊了两声仆从才听见。
小厮捧着水盆进来,是一个面相尚且稚嫩的娃娃脸。
今日天气不好,倒春寒,守在门外揣着手还都冻得瑟瑟发抖。
其余侍仆都不乐意站值,就支使这名年纪最小的小厮守着。
他人也热心,一听秦绎使唤,就立刻手脚麻利地打了凉水捧来,颠颠地推开门----
却就在他进门的下一刻,立即传来一声惨叫,水盆摔落在地----
只见慕子翎抬着伤痕累累的左手,五指虚握,只眨眼之间就捏断了小厮的头颅!
尸首无力地向前软倒,温热的血从腔子里喷洒而出,淋到慕子翎满是伤痕的手上。
他的脸『色』苍白如死,唇边却微微浮起一抹诡谲的笑意,喃喃说:
“这样就很暖和。”
秦绎:“......”
一条人命就这样在眼前猝不及防地消逝,头颅掉落时,四溅的鲜血也有数滴溅到了秦绎脸上。
缓慢地顺着他坚毅的五官棱角流淌下来。
“你每次站在窗边吹了风,就要杀一个人吗。”
秦绎怔愣地望着眼前的尸首,喉结滚了滚,嘶哑地轻声问。
他仿佛突然感觉很疲惫,慕子翎却闭着眼,血珠停在他漆黑的眼睫上,轻微颤动。
“这个小厮才十五岁,刚八岁就跟在孤的身边当差。”
秦绎轻声说:“明年,他就能放逐出宫了。”
凝固了一般的空气在二人之间流动,秦绎忍了许久,还是终究忍不住猛地出手,一把扼住了慕子翎的咽喉,将他按倒在地上,狠狠压制住了。
慕子翎后脑在地上砸得“碰!”的一响。
那一刻,秦绎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心软都是笑话:
这就是一个恶魔,多活一日,这世上就会多一个冤魂!
秦绎捏着他的脖颈,手指不住收紧,慕子翎却既不挣扎,也不呼喊,只用一双沉寂、毫无光亮的眼睛望着他。
他鲜血淋漓的手指虚软无力地搭在秦绎的腕上,却丝毫不使力,仿佛在那一刻,秦绎予生予死,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了。
秦绎看着慕子翎狭长优美的眼尾缓缓变红,毫无血『色』的脸上逐渐因窒息转得青白,他的耳根下甚至还有一枚方才情-事时秦绎留下的吻痕。
“杀了我呀。”
慕子翎如枯萎的花瓣般苍白的唇微微颤动,无声说。
......有一瞬间秦绎是真切地想要杀了慕子翎的。
但当他注视着慕子翎艳丽病态的脸时,却突然像被抽走了力气,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松了手。
“你......好自为之罢。”
秦绎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站起身,一声不吭朝床榻上走去。
黑夜寒冷而寂寥,火盆没有点燃,屋子里依然冷得像一个冰窖。
秦绎独自卷着被子就躺下睡了,慕子翎只着里衣地躺在地上,身边不远处是刚刚被拨亮,但再次熄灭下去了的炭火。
地上还有一具尸首。
......他果然不敢杀我。
慕子翎急急喘气,纤细修长的脖颈上留着深深的五根手指印,他却闭着眼病态地低笑:
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原来中陆之中首屈一指的贤明君王,为了心爱之人不仅能屈能伸,强颜欢笑地做尽违心之事,连贴身之人横死在面前也能忍气吞声!
.......那一整夜,慕子翎都在呕血。
但他蜷在床沿,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沉默而安静地注视着眼前虚无的黑暗。
阿朱守在慕子翎身边,没有去瓷罐内睡,在慕子翎的心口打着旋儿。
“阿朱。”
慕子翎『摸』了『摸』它冰凉的蛇身,将阿朱从怀里捧了出来。在黑暗里轻声说:“这里也不喜欢我们,我们走,好吗?”
阿朱的竖瞳静静看着他,无法言语,却是慕子翎最后的依靠。
慕子翎笑了一下,非常纵容地让它在自己脖颈上咬了一口,一边吮吸,一边在锁骨上惬意地用蛇尾轻拍着。
慕子翎感受着鲜血流淌出来的温度和粘稠,看着眼前无边无尽的黑暗,静静想:
原本他最怕不点灯睡觉的。但只要秦绎在时,就能克服。
现在,终于哪怕秦绎就在他身侧,他也无法忍受的时候了。
等阿朱也吃完食之后,慕子翎『摸』索着窸窸窣窣起身,穿好衣服离开了府邸。
临走之前,他给了秦绎一刀。
那是他应得的,慕子翎想。
看着天际青芒的夜『色』,慕子翎漠然弯了弯唇:
多么可笑啊,就在一天前,他还想过要一直留在这里,甚至因为不断『逼』近的死亡而感到担忧。
可是世事无常,一切的变化,都发生在顷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