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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青梅 第87节 (第2/2页)

这样的局面是田岭心之所愿,但也有点坏处:长久不曾棋逢对手,一顺百顺,人就会在狂妄中膨胀,在膨胀中迷失,在迷失中疯魔。

会在志得意满中,误以为事情会永远尽在掌握。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霍奉卿虽亮明旗帜冲在党争最前线,对田党处处围追堵截,胜多败少,田岭也没真将他视为威胁。

世间事,往往逃不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朴素道理。

田岳这个被亲爹万般瞧不上的儿子,沉默地游走在原州官场,从旁看到了太多被他爹忽视的事。

他很早就意识到霍奉卿这个年轻人有多可怕。

这家伙虽年稚历浅,行事却惯剑走偏锋,在“党争夺权”之事上仿佛天赋异禀,极擅从旁人轻忽的小细节切入,最终将对手装进他的套里。

他总有手段迫使对手突然面临二选一的紧迫局面,又让事情看上去好像不会有太严重的结果,仿佛只要做出选择,一切就都结束了。

田岳看得很清楚,他爹就是在霍奉卿的这种套路下,一步一步败退而不自知。

当初槐陵北山案时,霍奉卿还是个才刚走马上任的考功令,便已能站在州牧盛敬侑背后,从田岭手中夺去“原州主记署”的实际管辖权,并促成了州丞、州牧两府“旬会合议”这个制度的建立。

按常理,田岭是不该、也不会做出这样的让步,可那时霍奉卿已将局面推到“要么答应他的这些条件,要么让他彻查槐陵北山”的二选一。

两害相权取其轻,田岭还需死守北山的秘密,不愿事情闹大,当然选了前者。

集滢瘟疫事件时,霍奉卿人就在集滢,却全程没有强出风头。

就在田岭以为他不会再做什么文章时,他立刻返回邺城,强势启动了对州丞府右长史符川的问责。

不但如此,他还牵头发起了罢免当时钱粮署簿书周玉的公审堂辩,引民意做第三方势力,极大程度上钳制了田岭营救这二人的余地。

最终,符川被罚俸、降职调用;而周玉引咎下台。

除此之外,霍奉卿还顺手拿走了官医署和漕运署的实际管辖权。

符川和周玉是原州官场人尽皆知的铁杆田党,田岭对霍奉卿绥靖让步,没有死保他俩,田党中自不免有人心生物伤其类的危机感。

可惜田岭当时一心只想着“牺牲两个过河卒子,就能尽快翻过这页”,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这点。

今年,霍奉卿又以官医署为筹码,推动官医署与邺城庠学联合办学;天降陈琇帮着推了一把,又有云知意与霍奉卿剑拔弩张,这成功使田岭麻痹大意,最终心怀侥幸地放行了联合办学之事。

他以为,之后有云知意与霍奉卿抗衡,联合办学这事最终只会不了了之。

可霍奉卿见招拆招,州牧盛敬侑跟着就进京游说帝师成汝去了。

如今盛敬侑游说帝师成汝,对外说法只是“恭请帝师前来原州,监管联合办学”。

但聪明人都懂,一旦成汝来了原州,学政司的管辖权早晚也要脱离田岭的掌控。

上次旬会,田岭再次让步,霍奉卿又同时动了漕运司张立敏和州牧府言珝。

结果看似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实际又是一次对其余田党的暴击。

所以,今日听说常盈在众官面前拿云知意随口一说的话打趣“造谣”,田岳就知风向大变。

方才再听霍奉卿摊牌,惊觉这小子早已知晓田家一切秘密,田岳更是清晰地明白:他爹的荒唐复国梦差不多就此到头,他若再不做选择,将来就没得选了。

看,又是霍奉卿一惯的套路。

他田岳要么跳反自家,要么跟着疯爹陪葬,二选一,傻子都知该走那条路。

田岳胸臆间起伏颇大,气息有些乱了:“你既知道那么多,想来早有对策,足以立于不败之地。我是否站出来,其实无关紧要吧?”

“不,你至关重要,”霍奉卿抿了抿唇,轻垂眼帘遮住眸底突如其来的温柔笑意,“有人希望以‘原州风平浪静’的方式解决此事。所以,非你不可。”

田岳没有追问“有人”是谁,抿紧了唇沉吟良久。

他的双眸渐渐泛红,一向温和的斯文笑面竟有决绝狠意:“好。若你承诺保我田氏不知情、不涉事者免死,我便与你合作。”

霍奉卿用食指按住下巴,有些诧异地望向他:“这种事,我敢承诺,你就敢信?”

“也对。你一惯也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君子,”田岳咬牙,“那,你指条明路,谁能给我这承诺?”

霍奉卿扭头,透过凉亭外的扶疏花木,笑望一墙之隔的朱红小楼。“放眼如今原州官场,你觉得谁最像个君子?”

田岳眼帘缓缓阖上,眼前立刻出现一张端丽浅笑的脸,眉心金箔熠熠高华,澄澈明眸干净到让人心生敬畏。“懂了。是云知意。”

“既要合作,我便诚恳地给你三点建议。”霍奉卿寒声唤回田岳的注目,神情凛冽地瞪着他。

“第一,请尊敬地称她云大人。第二,不要再用这种含情脉脉的语气念她的名字。第三,用什么手段求她庇护你田家不知情、不涉事者,那是你的事,我只给你划一条底线,严禁‘美男计’。”

以上三条若犯其一,霍大人管你无不无辜、知不知情、涉不涉事,格杀勿论!

第七十九章

一一墙之隔的言宅。

云知意才进门,就见弟弟言知时揪着妹妹言知白站在影壁旁。

言知白被二哥捏着后勃颈,圆圆脸脸涨得通红,可怜兮兮缩着肩,望向云知意的眼神特别心虚。

言知时扭头俯瞰身旁小妹,神色微沉,语气还算克制:“方才不是话很多吗?这会儿怎么哑巴了?”

他这两年又长高了些,当初的少年嗓也变得低沉许多。每每发起火来,再不用像从前那般大吼大叫,只需拉下脸,就能轻易让小妹感受到怒火威压。

言知白眼里浮起了泪光,哽咽开口:“长姐,我错了。我没想到娘会那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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