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的大学(四) (第2/2页)
“真的。”我站在门口说。
但是那天我还是没能回去找他,临近暑假学生会残留的一些交接工作亟待解决,这件事情就这样搁浅了。
我打电话告诉叶其文,他只说没关系,下次见面一定要选好时间。
我知道他又一次包容了我,我知道他一定会包容我,因为他总是包容我。可我不知道,他每包容我一次,自己就会受一次伤害。
我以为包容会变成一种习惯,其实不是,包容是一种消耗品。我毫无下限地消耗,早已经将他伤的千疮百孔,只不过他不说,我就假装不知道。
他问我是否爱他,我当然爱他,只不过我更爱我自己。
我曾经告诉叶其文,我和唐泽雪穗是同一类人,我们都只爱自己。
我也没想到,原来是真的。
你信吗?长城会坍塌,刀鞘上的宝石会脱落,再情笃的恋人也会分开。
2015年,十月一日,我和叶其文正式分手,那天是我的生日。
由于我的暑假前半部分在秦皇岛爬山,后半部分在苏州做调研和准备十二月份的六级考试,所以我们两个多月没有见面。
国庆放假之前,叶其文兴致勃勃与我商讨见面的事情,他说他要来上海找我,让我陪他去一次金茂大厦,他想亲眼看看姚明的签名版球衣,我们还要一起去吃最正宗的阳春面和小杨生煎。然后再一起去苏州河看日落,他说他买了一架单反,可以给我拍很多照片,然后放到朋友圈秀恩爱……
现在想想,假如这是真的,该多好。
叶其文是九月三十号晚七点半的飞机,从石河子花园机场起飞,仍旧在成都转机,停留七个小时后次日八点五十五分在浦东国际机场落地。
十月一号那天,我早早去机场接他,熙攘的航站楼里,无数形色匆匆的陌生人,我一眼就认出他来。
那天的叶其文穿着The North Face经典款的连帽冲锋衣,拉链一直拉到最顶端,掩住半副下巴,配黑色的长裤子,帅到掉渣。他好像很喜欢匡威,我印象中他总是穿匡威1970S的高帮板鞋。
很久不见,涌上我心头的又是陌生而疏离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里有个人他正向我走来。
叶其文眼里噙着笑:“程小昭,你应该冲上来抱住我。”
我僵硬地回答他:“要不我走远点,重来一次。”
“傻不傻啊。”他拉住我,“赶紧去酒店吧,让你抱个够。”
“好。”我用高德地图很快叫到一辆出租车。
上了租车上叶其文问:“晚上想吃什么?在上海待了一年多,发现什么美食没有?”
“有,看看你想吃什么?”我打开美团,“宝寿司,国定365,烧烤,嗯……我们学校边上有个大润发,咱们也可以去超市买点零食,晚上吃。”
他摸着我的头发:“行,都听……”
“嘘——”我打断他,我的电话铃响,来电显示是张善陈老师,我接起来,“喂,张老师吗?”
电话里张老师问我,苏州社会调研的实践报告是否有备份,我忙说有:“您什么时候要?”
“现在有时间吗?”
“有,您要文档,还是纸质版的?”
“直接传文档就行。”
“好。”
挂掉电话之后,叶其文问我:“怎么了?又有事儿?”
我收起手机:“没大事儿,就是给老师传个文档,不耽误时间。就我们暑假去苏州做的那次社会调研。”
他倒也不甚在意,随口问了一句:“以后像这样的社会调研还很经常吗?”
“嗯,最好积极一点,这对综合评定很有好处。可能以后不仅是社会调研,学业导师的一些科研项目也要积极参加,要不然不敢争取保研资格。”
“保研?”叶其文盯住我,他的眼睛不复往日的平和柔顺很不一样,而是波涛汹涌,“你什么时候决定读研的?”
我当时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怎么了?”我问。
“怎么了?”他冷冷地反问。
我从来没见过叶其文怒不可遏的样子,额头上青筋暴起,好像要吃人。他是个绵羊脾气的人。
一路上,他没再跟我说话,我问他他不理,我拉他的手,他气愤地躲掉。
出租车到了地方,叶其文打开车门自己下车,我追出去:“叶其文你干什么?”
我喊他,他拿着行李头也不回往酒店去,我追上他拉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突然发什么脾气?”
他甩开我的手:“程小昭,我不想在大街上跟你吵架。”
“为什么吵架?我们不是好好的?”
我以为我们好好的。我们哪里好好的,早就是快被压死的骆驼,只剩一根稻草了。
今天,这根稻草终于落下来了。
叶其文背对着我冷声说:“你现在可以选择扭头就走,去传你的报告,也可以跟我上来,我还真的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他已经走远,我迟疑了一会,还是追上去,交了身份证拿了房卡,一进房间,他“砰”的一声把门摔死,我惊讶地张着嘴巴:“叶其文你干什么,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不像你。”
他把书包扔在地上:“程小昭,你什么时候想的读研?”
我不解:“大一吧,你就为这个?你不希望我读研?”
“你有读研的计划,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向我靠近,我吓得一退再退,直到小腿磕到床沿,瘫坐下来:“我,这才大二,这件事还……”
“还什么?还没板上钉钉?那你是准备拿到入取通知书的时候,直接通知我一声是吗?”他站在我面前俯视我,“然后去更大的城市!甚至出国?”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一直等你!你凭什么,凭着我喜欢你是吗?那你就他妈的把我当傻子!”
这是一场积蓄已久的狂风暴雨,发生在本该美好的一天。我毫无防备,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因为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自私。
我从床上站起来,躲到墙角蜷缩起来:“我没有……我没有,叶其文,你别这样,我害怕……”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整张脸被失望浸透。这副表情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记起来,就是在环城公园那次,王飞扬跟我坦白心声之后的表情就是这样,无尽的失望与怨恨,像是梦碎了一样。
叶其文以为,高中三年之后我们就会在一起,可是我们没有。他又以为大学四年之后,我们就会在一起,可是我们还是没有。
他坐下来,努力平复着自己,胸膛起起伏伏,过了会儿,他的声音变的想当沉静:“程小昭,你想读研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有种对失去的强烈预知感,我哀求地望着他,眼睛里蓄起泪水:“你不想让我读,我就不读。你别样好不好?”
他哑然失笑:“你觉得我会不让你读吗?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会和理想冲突吗?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样的感觉?高三毕业报志愿,你说你想来上海,我说过一句阻拦你的话吗?我只是说,要不然我也选个上海的学校吧……”
想起以前,他痛苦地皱起眉头:“程小昭,你真是自私而不自知啊。我从来没想成为你的阻碍!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我是气你的态度。我不过是希望你在做决定之前至少可以通知我一声。有关你的人生计划,难道我连知情权都没有吗?你当我是什么?”
“我是你男朋友,将来也想做你的丈夫,你为什么总是一意孤行呢?你出国,你读研,我再等你几年都没有关系,可你总不能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吧……”
他说着说着,眼睛里有什么滚出来:“你有爱过我吗?”
“你说我自私?好,那我就自私一次,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希望你读研,也不希望你出国!”
我战战兢兢靠近他,试着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是觉得累了吗?”
“是,我觉得很累,很累很累!但是我觉得这些都可以忍,因为我爱你啊,我觉得这都他妈的不算什么!”他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艹,程小昭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打一棍子给块儿糖是吗?你当老子是马戏团的狗熊吗!”
“对不起……对不起……”他把我推开,我就重新扑过去抱住他。我不停地重复“对不起”,我除了这三个字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我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最后叶其文转身,无力地摸了摸我的头发:“程小昭,我们分手吧,我太累了……”
后来我把这些事情告诉路雪,她一阵骇叹后,说,程小昭你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能遇见叶其文;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碰上你。
其实路雪说的没错,我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天大的德,所以才能遇见叶其文,不过,我上辈子也一定是造了天大的孽,所以我又失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