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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殿 第17节 (第2/2页)

皇帝也不勉强她,慢悠悠在冰上倒着滑,鼓励她放开胆儿。

月徊把心一横,想起那时候和小四在冰面上连滚带爬的,其实也没什么丢人。

冰场上滑冰,谁不是摔会的,于是大义凛然往前一出溜,可惜上半截身子还在原地呢,下半截腿先出去了。然后就是一个屁墩儿,结结实实坐在冰面上,因衣裳穿得厚,屁股倒没摔疼,胳膊杵了一下,慢悠悠、沉甸甸地疼起来。

皇帝和毕云忙来搀扶,急切地问:“没事儿吧?摔疼了吗?”

月徊不好意思说疼,只道:“没事儿,冰场上该摔,摔着摔着就会了。”

那倒是,皇帝想起小时候那阵儿,五六个兄弟带着自己的伴伴出来“抢等”,一个滑倒,带累一大片,冰面上顿时下饺子似的,再厉害的行家也有失手的时候。见她没什么异常也就放心了,替她拍了拍裙裾,捡了钩在斗篷上的一截枯草,这回是真的要带着她滑了,于是小心翼翼牵着她的手,把她从冰场边缘,带到了场子中央。

四周围也没什么人,姑娘起先放不开,后来爪尖紧紧扽着他,一面说“奴婢失礼了”,一面把大半的分量都压在他双臂上。

皇帝不觉得这是负担,一个女孩子能有多沉呢。他领着她向开阔处去,她的眼睛在日光下晶亮。他从没见过这样黑白分明的眸子,不像那些藏污纳垢的,她一尘不染,瞧一眼,就能瞧见她的水晶心肝。

月徊有人领着滑,逐渐掌握了点儿技巧。终于能放开手了,她一个人摇摇晃晃奔向远处,到现在才明白,以前所谓的会滑,就是打着挺地移动两三丈,那和真正能控制手脚,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算好学的,当然免不得摔了又摔,一个时辰下来,已经靠摔学会了直滑。只是饭点儿到了,不能让皇上饿着肚子,于是摘了冰刀说找吃的去。前门有一家挺有名的爆肚,平时厨上炒菜炒得叮当乱响,今天进门一看,却是生意惨淡。

月徊瞧了眼皇帝,讪讪道:“锦衣卫八成又清过场子了。”

皇帝叹了口气,“朕微服一回,闹得老百姓不得安生,连生意都做不成了。”语气听上去自责得很。

要说先前冰场上还留了十几二十来个滑客,这间爆肚铺子可说门庭冷落。他们进门,老板就是一张哭笑不得的脸,还要尽心伺候着,贵客长贵客短地支应。爆肚端上来的时候皇帝不下筷子,由毕云拿银针试完再试吃,折腾了半天没事儿,皇帝这才敢下嘴。

不知为什么,今天爆肚的滋味儿一点都不好,皇帝吃得也将就,明明挺高兴的出游,到后来变得十分败兴。原说下半晌还要去逛鸟市的,可被东厂和锦衣卫一搅合,可想而知去了也是街道空空,只有他们三个行走。

“要不算了。”皇帝凑合完了一顿饭,垂首坐着说,“今儿出来是朕一时兴起,没有思虑那么多,倒弄得这一路兵荒马乱。别为了朕一个,让满北京城都不太平。”

月徊也不知说什么好,皇帝终究是有些忌惮梁遇的,打小就听大伴说这个能做,那个不能做,在大伴画定的框框里活得像个皇子,像个帝王,日久年深养成习惯,要更改也很困难。今天出宫这趟,除了冰场上还乐呵了一会儿,后来就不怎么顺心了。清场子做规矩,越来越明显,出门游玩没了闲杂人等,和紫禁城里逛御花园一样,是从小一点的园子挪到了大一点的园子,充满了掣肘的乏味。

“还是等我进宫,给您带好玩儿的吧!”月徊勉强堆着笑说,“您玩儿冬蝈蝈么?我给您挑个好的,您喜欢绿蝈蝈还是铁蝈蝈?”

皇帝无可无不可的模样,但还是想了想,“绿蝈蝈吧,长得好看。”

月徊嗳了声,“明儿我出去,好好给您淘换。”

后来略逛了逛,下半晌皇帝还是亲送她回家。马车摇摆到了门前,月徊跳下车,他在车上坐着,打起半幅帘子说:“今儿还是玩儿得挺尽兴的,朕这样的身份,到底没法像寻常人那样。”

月徊笑着点头,“您是江山主宰,身上责任重大,谁也不敢让您有半点闪失,难免处处仔细。”话虽这么说,对他的怜惜又添一层,这皇帝当得,原来那么身不由己。

场面上圆过去了,就算成全了体面。皇帝放下帘子,命毕云驾车回宫去了。

月徊站在门前目送那车走远,喃喃念叨着:“慕容深,兰御……”那名字真是透着股子斯文劲儿,太斯文,就缺一段刚强,她忽然觉得哥哥有点儿不近人情了。

绿绮出来迎人,在边上听了会子,慢慢才回过味儿来,“才刚那位是皇上?”

月徊嗯了声,“皇上好年轻模样吧?”

绿绮说是,但是年轻这宗并没有什么可惊讶的,该惊讶的是皇帝亲自上提督府来,不是为会督主,是为了找姑娘玩儿。

绿绮是个谨慎人,当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心里知道大姑娘进了宫,怕是回不来了,伺候起来也愈发尽心。

月徊在外边跑了大半天,身上的衣裳要换洗,等里头预备好了热水,便进去沐浴更衣。起先玩儿得欢实的时候,滑了两跤也不觉得有多疼,可如今静下心来,才发现这里也痛,那里也痛,可又瞧不出什么端倪。

尤其这胳膊,先前撑了一下,这会儿透出一种触摸不着的酸。她换上寝衣从里头出来,边走边揉捏,正是要掌灯的时候,上了窗户光透不进来,大半间屋子都浸泡在黑暗里。她循着一点落日余晖坐到妆台前,正要拿梳篦,猛然看见铜镜里照出一个人影,就在她身后站着。

月徊这下真吓得肝儿都要碎了,正要大叫,却听那人说了句“是我”。

将要出口的尖叫又憋了回去,她眯眼细看,梁遇穿了件牙色织金的圆领袍,头上戴网巾。想是才下值回来,那网巾的挂绳还是赤红色的,下面镶着金累丝滴珠的坠角,牙色衬了些微的一点艳色,愈发显得出挑。

月徊大喘了口气,“您回来怎么不打发人告诉我一声?黑灯瞎火的站在这里,差点儿把我的心吓蹦出来。”

梁遇对她的惊吓并不上心,只是沉默着看了她良久。

月徊不那么精细,她也没品出哥哥的情绪来,手上忙着揉捏,边捏边吸气儿,把另一只手的虎口都捏酸了,也没觉得有任何缓解。

梁遇到底还是走过来,拿住了她的手肘。姑娘的胳膊是极细的,去了厚厚的夹袄,羸弱得一折就会断了似的。

他不说话,月徊就提心吊胆,觑了觑他的脸色,到这时候才发现他不豫。她忐忑地问:“哥哥,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内阁的人又惹您不高兴了?”

梁遇仍旧紧抿嘴唇,钳制她手肘的十指却愈发用力。月徊吃痛,哎哟了声,也就是这个当口,也不知是胳膊肘还是脑子里头,沙地一声响。像落了枕正脖子,满以为要被跌打师傅扭断吃饭家伙了,事后一看,安然无恙。

他终于放开她,淡声道:“筋骨错位了,接回去就好。今儿在外头玩儿得很痛快吧,又是什刹海,又是前门楼子,还扭了胳膊,带伤回来。”

他肯出声,月徊就松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肩头说:“皇上难得出宫,想是上回听我说了宫外的事儿,这才直奔咱们家的。我就带他去了那两个地方,也是我自己想去吃想去玩儿的……”

梁遇哼了一声,“那天让你扮太后,给内阁首辅传口谕,你还记得说了些什么吗?皇上要立后了,要拟诏昭告天下,眼下他的一言一行不单东厂锦衣卫盯着,那些素日和司礼监不对付的人也盯着。这个裉节儿上,你们大摇大摆在外头瞎闲逛,他是皇帝,人人都奉承他,你呢?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月徊被他一说,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做错了。可再想想,又觉得很为难,“他亲自登门来,我也没法儿呀。再说我瞧他困在紫禁城里怪可怜的,既然出来一回,悄悄走走,也没什么。”

梁遇脸上神情愈发阴冷,那种危险气息,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心善,我知道,可心善不用在对的地方,那就是祸患。”他寒声说完,略平了平心气儿才又道,“我没想到,你进宫不过几天光景,皇上就瞧上了你。我原说过的,你想做娘娘也不是不能够,眼下正要替你安排来历,你要是愿意一股脑儿和那些女人扎堆争宠,我也可以成全你。只是我劝你一句,明珠一颗是宝贝,混进米珠里头,只能被碾成粉,拿去给人擦身子。你是要当凤冠上的东珠,还是愿意当罐子里头的珍珠粉,自己细掂量掂量吧。”

打从她头一天回来,见到的哥哥都是和颜悦色的,从没像今天这样,一字一句吐露得冷酷无情。月徊有点怕,一双眼睛怔忡着看向他,小声嗫嚅:“哥哥,您……”

梁遇冷声打断了她,“皇上今儿和你都说了什么?你们在什刹海玩儿得喜欢了,他解下佩刀,又在冰上刻了什么?”

月徊讶然,真没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眼里,他连皇帝在冰上刻字的细节都知道。

“哥哥,您这是在监视皇上吗?”

梁遇的眉心蹙了起来,“我是对皇上行保护之责。他就要亲政了,如果这个时候出点差池,那他这辈子都打不开交泰殿的大门,捧不起他自己的玺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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