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2/2页)
“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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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默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家里的故事蛮狗血的。
事情开始在他七岁那年的八月二十七号。
之所以将事情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时正好是他上小学缴费开始的时间,上午爸爸还抱着他说要带他去读双语小学,等到小学一毕业,就出国留学,到时候全家移民,爸爸妈妈陪着你读书。
话才说完,本来只该出现在电视里的警察突然上门。
爸爸妈妈被带走,家里『乱』成一团,忙『乱』的一整个白天后,佣人们全都不见了,家里只剩下他和他哥哥,和他哥哥的女朋友。
他有点害怕,跑到二楼去找哥哥。
哥哥的房门关着,但没有关紧,漏出了一条光带,光带里夹杂着哥哥和女朋友吵架的声音。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女朋友问哥哥,“你弟弟马上要上小学了……”
“这和我弟弟有什么关系?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孩。重要的是我家里的案子。”哥哥心烦意『乱』的声音响起来,“先帮他把名给报了,明天我去学校缴个费,再找找律师。”
“说的就是你弟弟。”女朋友的声音陡然尖利,“你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还给你弟弟报一年五万学费的双语小学?一年五万,六年三十万,小学刚毕业!三十万挤挤也是能够出来,可这所学校面向的不是国内中高考,是出国留学,你家要是能够度过这个难关,我就不说了;但你觉得你家可以吗?你爸妈做了什么事,你也知道——”
“好了好了好了。”哥哥不耐烦地打断女朋友的话,可也妥协了,“你说要怎么办吧?”
“上个普通的小学吧。”女朋友说,“普通的小学也很好。”
“现在都八月底了,好学校的名额早就招完了,哪还有空位?”
“那就延迟上学一年。”
这话说完,里头沉默了一会。
接着,又是女朋友的声音响起来,尖利的声音变得柔和了,女朋友说:“你要先给他交一年双语小学的学费,让你弟弟在双语小学上一年学也行,但我怕小孩子频繁转学,不利于他融入集体……”
高小默没惊动哥哥和女朋友,又悄『摸』『摸』地走了。
赤脚跑在走廊上,他心里有点『迷』『惑』,不明白为什么一夕之间,家道中落,原本随便买几件应季衣服都能花到两三万的家庭,突然负担不起一年五万的学费了。
原本是吵着不想上学,可真的好像不能上学了,又陡然惶恐起来,好像深秋里的一道冷风,猛地将人吹个哆嗦。
后来高小默果然没有学上,哥哥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天天早出晚归,高小默就和一个煮饭的阿姨一直呆在一起。
高小默很讨厌这个阿姨,觉得对方像牢头,控制着自己,不准自己去上学。
终于有一天,哥哥出现在家里,带他出门,等到了目的地,高小默才知道自己进了法院,正旁听宣判。
被告席上有好些人,除了自己的父母,高小默还看见了另一对男女。
他不认识这对男女,问哥哥,哥哥冷笑一声:“是祝岚行老爹的兄弟。他的叔叔婶婶。”接着他的目光转移到旁边,对高小默耳语,“你要记住,是祝岚行让我们家变成这样的,祝岚行是我们的仇人。”
这段之后,前边的人开始说话,但到底说了些什么,高小默没有听懂。
只知道当法官敲下手里头的锤子的时候,哥哥就失控地站起来,冲着坐席的一处破口大骂,接着警察出现,把哥哥拖走了。
人群渐渐散去,哥哥说的祝岚行走在最后,手臂被人扶着。
高小默认识祝岚行,之前几年,过年的时候他还收到对方给的红包,每次都是最大的。
拆红包的时候,他问爸爸是谁给的,爸爸哈哈大笑,一开始说:“你祝表哥,他家大业大,为人爽快,这是给爸爸的辛苦费。现在他爸爸妈妈意外车祸死了,爸爸得帮他看着公司,不能让大姨留给外甥的财产让别人偷了。”
后来也是这句话,但不知为什么,同样的话给人的却是不同的感觉。
好像一开始,爸爸是认真这样说的,后来就变成了一种古怪的揶揄。
高小默上去,在法院里,拦住祝岚行。
他很生气对祝岚行说:“你是坏人,你害我连学都没得上!”
他直接被跟在祝岚行身旁的保镖抱起来放到法院外,中途,扶着祝岚行的叫威廉的管家,沉默看了他很久。
***
高小默的腿突然被人踢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见旁边的鹿乐成。
鹿乐成满脸吃瓜的愉快:“你怎么不继续说了?真看不出来你小时候差点没学上,班里大家都觉得你家里挺有钱的。”
高小默觉得这不奇怪。
就像他刚才和他哥说的那样,这几年来,学费生活费零花钱包括两趟出国游,祝岚行全都包了,大手大脚花用肯定不可能,但各种生活所需,也真没缺什么。
相较来讲,他活得还是比较滋润的。
至于两家有仇,祝岚行这样做是不是像哥哥说的那样,想把他养肥了再宰……高小默一度也怀疑过,尤其是当他大了一点,再翻出当年的判决文书,看见上边写的:
“盗窃公司财产,数额极其巨大。”
“买凶伤人,致人双目失明。”
两项判决,写得清清楚楚,就像哥哥每一回说有仇那样斩钉截铁。
可是无论再想过几回,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记起来,当年在法院,自己被保镖抱出去后,又扒着门框向里头看,看见祝岚行重新坐下了,威廉站在他旁边,微弯着腰,轻声说话。
以小孩子的直觉,他知道威廉在说自己的坏话。
因为他偷看的目光和威廉的视线对上了,对方的视线极其冷淡,像是哥哥女朋友看自己的眼神。
然后,他听见祝岚行的声音。
“算了。”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眼睑微垂,目光涣散,掷在虚无的一点处,和他的声音一样,轻飘没有着落。
“小孩子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