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珍重 (第2/2页)
一张简单到看不出是哪里风景的照片，再配上一段缥缈的话。
即使是这样，点赞数也居高不下。
关注他的人有四十三个。
他的赞数也一直都维持在四十左右。
最新的一条微博，照片是夜晚的沙漠，半只鞋子被埋在沙土里，从裤腿到鞋面，都沾满了黄褐色的尘土。
“明明是自己生活过很多年的地方，却突然觉得很窒息，好像完全待不下去了一样，就像漫天的沙尘往你脸上压。今天我又找到了这种感觉，不过是真的沙土在往我脸上压。”
每天都重复着一些无聊的事情，保持着极度规律的作息，即使那样，也会突然在某一刻想要叛逆地打破这份规律，想要从这无形的禁锢中挣脱逃离。
她评论：“说白了，我们都在逃避。”
之所以能坚持下去，是因为至少对某一件事情还是有期待的。
比如钱雨灿，被生活打磨了这么久，也依然有着一腔热血的导演梦。
比如夏仲时，他辞了工作，心甘情愿做钱雨灿的一个小手下，替她打杂照顾她，还用油腻腻的语气在朋友圈说：“我家大导演的这部作品必拿奖好嘛！”
比如还保留少年稚气的曲越来，或许他的演艺梦破灭了，可他有想考取的学校，有新鲜的奇异的生活等着他去探索。
可曲清越……她什么期待也没有了。
难道要让她期待着时光倒流吗？
最爱的爷爷离开了，养父母一家要跟她断绝关系，只有血缘关系却没有实质的爱的洛家，对她客气而疏离的态度让她格外窒息。
也许曲清越决定把掌管公司的权利归还的那一刻，自己才感受到那些人对自己的善意。
还有他。
不知道需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适应没有彼此的日子。
曲清越甚至觉得，如果换做是她的话……
也许永远也习惯不了。
回忆的浓度只深不浅，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卡在她心里，经历过的风沙只会让它越滚越大。
曲清越在酒店安顿下来之后，给钱雨灿发了条短信。
“一切安好，勿念。”
下一秒钱雨灿的电话直接就轰炸过来了。
轰炸的架势让她完全扛不住，向垣还有他身边的人给她打过无数个电话也发了无数条消息，最后曲清越只能拉黑。
可钱雨灿带给她的压迫感远比这个多。
曲清越最后无奈地接通她的电话。
对方也没想到曲清越竟然能接，电话通了以后，安静了数秒才声音地说：“还挺给面子。”
“你是安好了，你让我们所有人都不好了。”钱雨灿显然还压着火，之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呢，只顾着伤心和懵逼，现在反应过来了，也开始生气了。
“……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毛用！你知道老娘接了多少个电话吗？向垣都逼到我家门口了！害得我跟老夏有家不能回，在外头住酒店！”
“你这么做……太自私了。”
“你有没有想过向垣之后会做出什么。你在B城无依无靠的，虽然你们俩没结婚，但他已经算你半个监护人了。”
“他现在还算理智，给我打电话的语气还强压着情绪。你也知道我脾气上来了很难搞，所以我就接着这个话头把想问的都给问了。你到底抽的什么风突然要走？吵架了？他家人对你不好？还是……”
曲清越住的这个酒店更像是民宿，窗外有一大片平台，被随意地种了些花花草草，她起初缩在被子里，体温回来后，干脆把单人沙发挪到窗前，面对着窗子坐。
这个城市的夜晚无比安静。
像极了住在爷爷家的时候。
情绪早已经翻涌过了，她现在平静下来，反而找回了不少理智。
“也许你觉得我现在的生活终于有了点气色，不穷了，有跟爱好贴边的工作，还有一个非常爱我的男朋友。”
“可如果这样是好的，为什么我还是感觉喘不过气来呢。这几个月，我一连在病房送走了两位老人，都是我的至亲。我摸着他们的手，感受着他们的体温一点一点地流散，只有无法挽回的无力感。”
“以前和向垣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我从来不会失眠。可这段时间，我频繁地做噩梦，频繁地惊醒，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找他，而是摸着自己的脉搏看看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跟闻婷阿姨签了很多份保密协议。内容你用脚趾也能猜到。再这么拖下去，我只会更连累向垣。我成为不了他的妻子，却还在消耗着他的时间和生命，这样难道不自私吗？”
“我跟他提过分手，理由是先冷静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我又恢复成自己一个人生活的状态了，可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在B城的哪个角落，都充斥着和他的各种回忆。我看到什么东西都会联想到他，我几乎要发疯，要神经衰弱。”
“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换一个城市，换一个地方生活。找一个没有留下过任何回忆的陌生环境，一切都是新的陌生的，或许那样我会好受一点。”
“向垣不会理解，他很自信也很有光芒，他始终相信没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可爱情跟处理公务不一样。不是用‘解决’就能维系的。”
“灿灿姐，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要跟师哥分手吗？”
曲清越的语速很慢，急性子的钱雨灿却一下都没有打断。
听到她问自己，才微微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失望了。”曲清越说。
“我不是对他……”钱雨灿挣扎。
“我知道，”曲清越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轻缓的语气却叫人听得分外悲伤，“我说的是，对自己失望了。”
“……”
那头再没了声音。
时间久到以为电话已经挂了的时候，钱雨灿突然说：“越越，你保重。”
“B城的那些事，我来替你兜着。”
人活着就这么一辈子，为自己自私一次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