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珠 第35节 (第2/2页)
他毫无防备吃了一鞭,吃惊地看着秦王阴沉着面从石上一跃而起,随即翻身落地,径自大步下山而去。
下半夜起的骤雨消停了,天色启明,叶霄在静室门口徘徊了片刻,终于还是入内,绕过青幔,朝里望了一眼。
秦王衣衫不整,手中执一葡萄酒壶,身子歪靠在窗前的云床上,眼睛望着窗外从檐廊的瓦当间一滴一滴落下来的积水。
“殿下,菩小淑女来了,要见你。还有韩驸马也来了,也要见你。”
他沉声说道。
李玄度头也没回,哑嗓冷冷道:“叫两个人都滚。往后谁也不要再来这里。”
叶霄未多问,转身要退出,却听他又叫了自己一声,便停步,恭敬地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李玄度缓缓地转过脸。
他的眼底布了淡淡的一层红色血丝,面带倦色,目光落到对面那昨夜被自己鞭过留了触目青紫伤痕的面颊和脖颈,低低地道:“我之过错,你勿怪。”
叶霄心中仿佛一阵暖流涌过,倒是鞭伤处,反而辣辣作痛了。便笑道:“殿下无事便好,一鞭于我算甚。”
李玄度略显疲倦地笑了下,拂了拂手,示意他去赶人。
叶霄领命转身,走了几步,行至殿口,忽又听到身后秦王叫,便再次止步:“殿下还有吩咐?”
“你的父亲,当年因我之罪,无辜遭了身死。你却为何不恨我?”
李玄度凝视着他,缓缓地问。
叶霄一怔,顿了一顿,道:“我父子领先帝之命,归为秦王府家臣。既为家臣,性命便属秦王所有。”
他说完,朝云床上那衣衫不整的男子行了个拜礼,转身而出。
菩珠昨夜一夜无眠,今日一大清早,俟城门开,便出城来到此处。
她要问李玄度,为何皇帝会如此赐婚。这荒唐的赐婚之下,李玄度到底在其中起了何等的作用。自己不知,他难道也不知?
和满腔怨怒的菩珠不同,韩荣昌是一大早听闻赐婚消息,深觉自己从中帮了大忙。
自从做了驸马后,竟第一回 升出莫大的成就之感,遂一大早赶来,想在李玄度面前邀功,如此凑巧,二人遇到了一起。在玉清殿外等了片刻,看见叶霄出来,迎了几步上前。
叶霄歉然道:“秦王清修,须连修数日,不见人。烦请小淑女与韩驸马见谅。”
菩珠看了一眼那扇门,怒而欲闯,叶霄抬剑横在路口,剑虽未出鞘,语气却森冷了几分:“小淑女,秦王清修,不便见人。请回。”
菩珠视线掠过叶霄脖颈面颊上的鞭痕,觉他今日对自己丝毫不让,与往日大不相同,心知应是进不去了,定住。
韩荣昌大早趁兴而来,却吃了个闭门羹。没想到李玄度为修道,竟连个脸也不露,不禁大为扫兴。
不过,自己也就罢了,他竟连刚获皇帝赐婚的“倾心人”菩家淑女也不见,不怕得罪了她?韩荣昌惊诧之余,不禁钦佩万分,更是好奇李玄度到底在修什么道。方才菩家淑女与叶霄说话之时,他便在一旁思索不停,忽想起道家似有房中内养双修之法,不但还精补脑,且延年益寿。如今大婚在即,莫非李玄度修的便是这个,所以不便露脸?
韩荣昌胡思乱想了一通,忽见场面僵住了,回过神来,想到日后自己或许也要常与王妃打交道,忙上去圆场:“小淑女,秦王既不见人,想必有他缘由,不如回去了,我代他送小淑女回城吧。”
菩珠抑下心头怒气,一语不发,转身而去。
第37章
韩荣昌跟上来恭贺:“小淑女, 听闻陛下昨日往郭府发去了赐婚圣旨,赐婚你与秦王,实是大喜之事。待你与秦王成婚, 往后与我也是一家了。”
菩珠勉强笑了笑, 应了一声。
韩荣昌一早赶来邀功未成, 心有不甘,便在日后的秦王妃面前邀了起来:“说起来, 我亦觉犬子配不上小淑女。果然你与秦王才是天造地设一双。那日他来寻我, 拜求我去阻止长公主为犬子求娶小淑女, 我向来成人之好,便答应了。非我自夸, 你二人能有今日, 说我是媒公也不为过, 只可惜了犬子,婚事至今还是没有着落……”
菩珠蓦然停住脚步:“韩驸马你说什么?”
韩荣昌得意道:“是四弟那日来求我, 我去打消了长公主为犬子求娶小淑女的念头。也是我在陛下面前代你二人言明心迹, 陛下方下了赐婚圣旨。”
菩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玄度他都干了什么?他竟如此帮自己的忙?阴差阳错,最后变成皇帝面前的一个误会,皇帝成人之美, 这才赐婚自己和他?
这太荒唐了!直觉告诉她,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可若不是这样,又会是什么?毕竟,从韩驸马口中出来的话, 听起来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菩珠一时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命运竟然如此弄人。
她重生而来,改变或者必须将要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杨洪、阿姆、崔铉, 接下来的怀卫、姜毅……
她算来算去,唯独没有算到最后竟如此改了自己的命。
她坐在车中行于回城路上, 心乱如麻,神魂游荡,不知不觉快近城门,忽然感到车身一晃,马车下面传来“咔”的一声,车身一歪,停了下来。
车夫下车检看,懊恼不已,道车子顿入昨夜因雨冲刷而出的泥坑里,车毂断裂,不能走了。
韩荣昌命车夫先将马车停于路边,走到车旁,对菩珠说自己先入城,去寻辆车过来替换,让她稍等。叮嘱完正要离开,忽然听到对面传来说话之声,是几个在东城门巡逻的南司士兵走过,竟未留意路旁被马车挡住的韩荣昌,一边走一边讥议。
一人道:“今早开了城门便见韩驸马打马出城,匆匆忙忙,也不知是要去哪里?”
另一人道:“想是被长公主赶出了城?”
又一人声音传来:“韩驸马也是可怜,长公主她……”那声音低了下去,似在和伙伴耳语,接着笑声放大,“……他怕是连声气都不敢出吧,做男人做到了这等地步,与缩头乌龟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