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蜂争粉蕊蝶分香(五) (第2/2页)
他想笑她单纯可欺,想了想,又觉得不必去告诉她,话锋一转道:“你身上涂了什么,怎的那么香?”他借着月色想再在她颈间撷一把香,却听不远处隐隐传来一人唤声,大约是阮明婵的婢子来寻她了。
阮明婵推搡着他,忙道:“你翻墙出去。”
裴劭皱眉嘟哝,“你怎么说得我鬼鬼祟祟的……”
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扒住墙头,回朝她笑道:“婠婠,我明日再来。”
“……!”
还来!他还真不怕死!
但是,他如何知道她乳名?
阮明婵一口气堵着差点被呛到。
树影婆娑,墙外轻轻响起落地的声音。她整整衣服,从那阴暗处走出来,空旷的地面上如霜雪一般皎洁。一人背着手立在那,恍若一纸深沉的剪影。
阮明婵轻声道:“阿耶,你还没睡啊?”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不知父亲为何在这。
阮敬元颔,看到她素白的脸上只眉间一点金箔,侧目往墙那边瞥了眼。
风吹树木的飒飒声响中,一阵极轻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很快融入沉沉黑夜,轻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他收回目光,对阮明婵道:“早点睡吧。”
因白日里父亲对裴劭的事不提一词,她不由有些心虚,什么都没多说,乖巧地“嗯”了声,猫步走回屋。
她心事重重,走了好几步,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额头。
糟,花钿还在!
那阿耶……
阮敬元伫立不动,幽幽叹口气。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女儿长大了。
就是不知,那满嘴花言巧语的裴家三郎到底是不是虚与委蛇。
……
阮明婵为这百密一疏提心吊胆了大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次日早起,阮明琛还留在禁中当值,而阮敬元已从朝堂上回来,正换上一身常服。
他每日上朝,也就走个过场而已。以往在凉州时,虽说天高皇帝远,但临近边陲,教化落后,事务也繁杂,每每京中来了敕使,阮明婵便知道这又意味着父亲房中的灯得亮一整夜,如今他闲云野鹤的,没事便除除草种种地,也没人上门来烦,倒也落个清闲。
他回头见阮明婵出来,摸摸她的头,“今日和谁出去?”
阮明婵经了昨日的事,已经不敢随意出门了,谁知道哪里又蹿出来一个裴劭,又正好跟她父兄打了照面,便摇摇头,“哪都不去,我陪阿耶钓鱼吧。”
她是真心诚意这样想,虽然父兄好像都不怎么喜欢裴劭似的,可是她觉得,裴劭哪有别人口中的那么落拓不堪。兄长不必说了,一见他就嚷嚷着要打断他的腿,结果自己被罚扎了一天马步,说起来,还真让人对他有些自作自受的幸灾乐祸。父亲的话……
阮明婵怯怯的,他昨晚应该看出来了,怎么到现在都一言不?
“阿耶?”
阮敬元“嗯”了一声,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鱼食。
“那个,昨天晚上……”
“你帮我拿个大点的鱼篓来。”
阮明婵愣愣道:“啊……哦哦,好的。”
结果她来回一趟,门口不知怎地又进来一人,高声喊着:“阮公!”
那是个身着绯红圆领袍、四十上下的男子,面白无须,也没着人通禀,便十分熟稔地自己进来了。
阮敬元一惊,认出那人是安业帝身边最受宠的一名黄门,妹妹便是近来皇帝新宠宁美人。他祖上原是弘农杨氏,没落已久,曾为前朝宫监,当初安业帝起兵之时,他有言献言有计献计地出了不少力,如今平步青云,比那些个囫囵男人有出息得多。他服饰朱红,乃是四品,安业帝自登基来,规定了内侍省不设三品以上官,四品便已是封顶了。
原是安业帝近日闲来兴起,和羽林们比试射箭。他年轻时亲自和武将入深林游猎,如今因大病初愈,也就只能就地取材,在狭小的宫苑中满足一把弯弓射大雕的豪情壮志。只可惜那些羽林大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平日里训练懒散,叫安业帝扫了兴。
阮明婵明白自己父亲的性子,他下了朝通常走得飞快,人家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唯他为了回府除草钓鱼浇花,一眨眼便没了影,安业帝找不到他人,无奈之下,便着人亲自来把阮敬元请来。
阮敬元只好收起刚刚准备好的鱼竿,跟着那杨中使走了。
阮明婵拿剩下的鱼食喂着塘中的鱼儿,日头照在水面上,泛起一阵阵耀眼的粼粼波光。她对身旁婢子招招手,“我们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