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妾 第118节 (第2/2页)
“哟,难不成是本宫脸上开花结果了吗?怎么你们一个个的全都盯着本宫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本宫不过是来串串门子,看看我这侄儿媳妇罢了,瞧你们一个个这紧张兮兮的样儿,真是少见多怪!”孙雪媚说着,也不用人招呼她,已经自顾自地扭着腰走到最上首坐下。
马嬷嬷见她只带了四个宫女跟着,便一使眼色,让自己这边也退了两个宫女出去,只在屋内留了四个,再加一个她自己。
采薇只瞥了孙皇贵妃一眼,就忙别过眼去,不敢再看,她怕再看下去,万一跟对方视线对上了,会被孙雪媚看出她眼里的惊讶来。
因为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皇贵妃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不过短短几年不见,她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这副模样?再浓重的脂米分也无法掩饰她面上的老态,就连昔年那一双勾魂夺魄的如丝媚眼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一潭死水里泛着几点幽幽的冷光。
若说采薇此时心中的感叹是昨日还在枝头笑闹春风的一枝红杏,突然就枯萎成了一朵残花败叶,可见青春之易逝,红颜之易老。
那么到了孙雪媚心里,则是在咒骂为何老天是这样的不长眼睛,明明眼前这女人也不是小姑娘了,而且还怀着身孕,脸上却仍是白白净净,既没憔悴不堪,也没长出自己怀孕时长的那些个难看死了的斑斑点点,瞧着仍是大美人一个,甚至比起从前少女时的明艳清新来,又多了一丝成熟女子的母性之美。
为什么时光也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但却是让她变得更美,反倒让自己这个昔年京城第一美人变成了她最瞧不起的那类黄脸婆。是的,如果洗去她脸上的脂米分,出现在镜中的容颜是那样的萎黄憔悴,苍老难看,难看到她再不敢看第二眼。从那以后,即使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也不肯将脸上的脂米分洗去。
马嬷嬷立在一旁,冷眼旁观,见皇贵妃娘娘眼睛里的嫉恨之火越烧越旺,正觉不妙,就见孙皇贵妃忽然起身走到采薇身边。
“你这身子该有六个月了吧,怎么肚子瞧着这样小,让本宫摸一摸,看看可有胎动?”孙雪媚嘴里说着,手就已经朝采薇腹部伸过来了。
采薇早在她走过来时就站起来了,见她真要伸手来摸自己肚子,哪敢给她摸到,下意识的便往旁边一躲。
马嬷嬷也赶紧上前挡在她前面,大着胆子道:“皇贵妃娘娘,您可别忘了太后娘娘的吩咐!”
孙雪媚缓缓收回自己落了空的右手,看着四个指头上套着的尖尖长长的黄金甲套,忽然撇嘴一笑,“瞧把你们一个个吓得!难道本宫是那吃人的老虎不成?”
她扭着腰重又坐下来,一手托腮,斜着身子靠在桌案上,盯着采薇,目光闪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却又有些不怀好意的笑来。
“侄儿媳妇,你可别怕,本宫对你——是真的没有什么恶意的。就算先前本宫是不怎么喜欢你,可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本宫也是不会为难于你的。毕竟你肚子这孩子可是要过继到我儿子名下,给我做孙子的,我总得让他平安降生到这世上吧?你说是不是啊,我的好侄儿媳妇?”
采薇默然不语,虽然她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把她和秦斐的孩子过继给孙雪媚生的那个傻儿子,这孙后一党到底是几个意思?
按常理来说,孙太后若不想让先懿德太子名下的嗣子颖川王秦旻继位,想让她外甥女金氏生的庶子秦斐继位,最明正言顺的法子,就是把秦斐过继到麟德帝名下,让他改承麟德帝这一系的宗祧。
可现在孙雪媚却突然说要把自己这孩子过继给她儿子,这是不打算再让秦斐过继给麟德帝了吗?因为断没有在秦斐已过继为麟德帝嗣子的情形下,却要把他的长子——如果自己这一胎是个儿子的话——再过继出去的。
这孙雪媚该不会是想把秦斐的儿子过继到她儿子名下,然后立这过继的孙子为帝吧,可是祖制上说得明明白白,皇子未满十五岁,不得为帝,当初孙太后不就是凭着这一条祖制才能让她儿子麟德帝以庶子的身份登上皇位的吗?
可采薇没想到的是,她觉得不可能,可人家孙皇贵妃还真就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她想得更美一点,想等采薇生下儿子后,留子去母,反正这女人生孩子嘛,就跟过鬼门关一样,随便动些小手脚,就能让周氏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产床上。到时候秦斐找不着证据也不能说人是她害得的,反倒会因为他的儿子在她手里,每天都会到自己宫里来看他,到时候……只要她略施小计,她就不信不能让她的斐弟爬上她的床。
“我的好侄儿媳妇,你这些天可要乖乖在这长秋阁里待着,多吃多睡,好生养胎!这尊送子观音象是本宫送你的大礼,你没事儿就多在送子娘娘面前诚心祷告,祈祷你能给本宫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因为本宫要的是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可不是没用的女儿!”
孙皇贵妃最后丢下这一句话,领着她的四个宫女,扬长而去。
孙雪媚刚走,马嬷嬷就听周采薇□□了一声,赶紧上前扶住她,有些慌张地道:“王妃,你怎么了?可是方才……动了胎气?”
采薇有气无力地道:“我有些头晕,还请嬷嬷扶我进去躺一躺。”
马嬷嬷和两个大宫女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进内室,采薇随意寻了两个借口,把那两个大宫女先后打发出去,却把马嬷嬷留了下来。
“我原以为嬷嬷不过是奉了太后之命前来看护于我,却想不到原来嬷嬷对我的关照看护,竟会这般上心,倒像是打心眼儿里在关心我的安危一般?”
采薇斜倚着床头,话虽说得慢条斯理,却是中气十足,双目灼灼,哪还有先前那种有气无力喊叫头晕的虚弱模样。
见自己上了人家的当,马嬷嬷第一个反应不是气愤,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幸好这位王妃没什么事儿,不然若是今日真弄出点什么事儿来,那自己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采薇见马嬷嬷只顾擦汗,却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干脆单刀直入。“你既已被我看出端倪,还不快说你到底为何对我这样上心关照,除了孙太后之命,你还听命于谁?”
若她只是按照孙太后的指示来照顾自己的话,她断不会在方才孙雪媚过来挑衅时表现的那样紧张,横竖只要保证自己能平安生下孩子,她就算完成了孙太后交待给她的任务。何况以自己在孙太后心目中的份量,便是她完不成这份任务,只怕所受的责罚也不会过于可怕,何至于在自己面临一丁点儿威胁时就表现的如此紧张上心?
马嬷嬷见瞒不住,只得道:“王妃娘娘您可别误会,其实是临川王殿下命我在这宫里定要看护好您,万不可让您有个什么闪失!”
采薇不信道:“你不是太后的人吗?什么时候又听我们家殿下差差遣了呢?”
马嬷嬷忙道:“其实老早之前,老奴就为殿下效过一回力,当初在安远伯府教导王妃时,就听殿下的话,对王妃多有关照。”
采薇立刻想起当时搓磨得她最狠的桂嬷嬷突然就摔断了腿,然后荣嬷嬷和马嬷嬷就再不敢折腾她,对她客客气气的……
原来这又是因为秦斐的缘故,在自己没和他成亲之前,他到底暗中帮了自己多少次,又救了自己多少次?
马嬷嬷偷觑一眼采薇的神色,絮絮地道:“我们当时还纳闷着呢,奇怪怎么这临川王倒来管——呃……管到王妃头上,别是当时就对王妃有了什么心思,结果到了最后,果然是跟抢亲一样把王妃给娶回去了!”
“嬷嬷别扯开话头,难道那个时候你就为殿下效力了不成?据我所知,太后身边宫人的家人亲友可是全都被黑衣卫的人给拿捏在手里的,你那时就是想为我家殿下效力,只怕也不敢吧?”
马嬷嬷讪笑道:“王妃真是慧眼如炬啊!”其实那个时候她们是被秦斐一番装神弄鬼给吓到了,当时也并不知是临川王捣的鬼,还是这回秦斐找上她,她才知道前情。
“其实老奴也是月前刚刚为殿下效力的。我的家人只剩下我哥嫂一家,结果从燕京逃到金陵,又从金陵逃到云南,我哥嫂路上染病死了,只剩下一个侄子,结果快到云南的时候,遇到一伙强盗来抢太后娘娘的私房银子,我那侄子也被人给虏走了。我原以为他已不再人世,不想却是被殿下给了救了去……”然后拿她侄子的命来要挟她。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信你吗?”采薇不动声色道。
马嬷嬷无奈,只得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采薇。“这是殿下托我交给王妃的,说是王妃看了就知道了。”
其实这信马嬷嬷曾偷偷打开过,可是对里头那张纸上写的东西却是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来那上头写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见采薇看完纸上的鬼画符之后又怔怔发起呆来,忍不住问道:“王妃娘娘,这信上写得是什么啊?”
“这不是信,不过是一份琴谱罢了,是和我殿下早就约好的一件信物,若宫中有人拿了这份信物来见我,才能证明她确是为殿下效力之人。”
这封信,确是琴谱不假,但却是藏着暗语的一份琴谱,除了告诉她宫中除了马嬷嬷他另安排的几个宫女、太监外,末尾只写了一句:“万事小心,不许负诺。八月之前,必迎君归!”
但采薇这样说却纯粹是胡扯,她离开泉州时,秦斐压根就没跟她提过会在宫里找人来帮衬着她,估计是她在路上时,秦斐才办妥了这事。她故意说成是他们夫妻约好的,是见这马嬷嬷有些不大老实,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就把秦斐这封信拿出来给她,便假装自己早已知情,好敲打敲打这老婆子。
“马嬷嬷——”采薇冷眼看着她道:“你已经在我身边侍候了三天了,却为何不主动将这信物拿来给我,若不是我问起来,只怕你还不肯拿出来吧?”
“你知道殿下为何不告诉这是我和他约好的信物吗?就是借这个机会看看你是不是在老老实实地替他办事,而不是想耍什么滑头?”
马嬷嬷吓得噗通一声就给跪了,心中后悔不迭,那临川王不是个好惹的,想不到这临川王妃也这等的厉害,这对夫妻还真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