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妾 第29节 (第2/2页)
“哎哟哟,表姐这话说的我就不明白了,这合府上下谁不知道咱们是亲亲儿的表姊妹,要好了几十年,若说我是为了替表姐你出气,害了那刘姨娘的孩子,倒还有人信,可若说我这样害人是为了嫁祸给你,那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和表姐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怨的,做什么要来陷害表姐呢?”柳姨娘阴阳怪气的道。
“哼,我倒是一心把你当姊妹亲近,可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许是表妹见我们钧哥儿得了世子位,心怀怨忿,便来害人!”
柳姨娘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表姐这话我就更是听不懂了,这世子的位子是我们铵哥儿自己不争气才弄丢了的,如何能怪到表姐头上,难不成是表姐从中动了手脚,害他丢了这本该他得的位子?”
这话让大太太如何接得下去,她总不好点头承认吧,太夫人可还在上边看着呢!只得道:“既柳姨娘非说她送的点心被我们调换了,还请老太太、老爷把我们院里侍候的一应丫鬟婆子全都一一审一回,看看我这个太太可否命她们备过这夹了桃仁的五仁点心?”
“大太太既然敢这样说,自然是不怕老太太派人去查的,太太是这大房院里的头一个女主子,这么些年下来,早将院子里的人都收拾笼络的伏伏贴贴的,便是太太真做了什么,她们哪一个又敢背主求荣呢?”
大太太再次怒瞪着柳姨娘,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表妹方才不是还说和我是亲亲儿的姐妹吗,怎么这会子处处针对我这个表姐呢?”
“哎哟!”柳姨娘夸张地叫了一声,“我一个小小的姨娘哪儿敢和大太太您别苗头啊!只是今晚这事儿,大老爷被人害得没了一个儿子,总得把那害人之人找了出来吧,这若是找不出真凶,岂不是我这个送了点心过来的人嫌疑最大?我这也是为了自保,可不是针对表姐你啊!”
太夫人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对祸害了府里多年的表姊妹这会子反目成仇,在这里狗咬狗,一嘴毛,心中真是说不出的舒畅快意。
就见柳姨娘又凑到她跟前道:“老太太别怪奴家多嘴,其实也不用兴师动众的一个个叫了丫鬟婆子们来问,岂不是把事儿闹得越发大了,回头更要传些风言风语的出去。老太太只管再问问二姑娘就是了,二姑娘一向孝敬老太太,必不会对她祖母说谎的。”这柳姨娘也精乖,晓得太夫人便是平日再不待见她,这一回也定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大太太一听这话,那心简直提到嗓子眼儿去了。就宜芳现下六神无主被吓破了胆儿的模样儿,只怕被问上一句那就什么都说了出来。
她见太夫人已经点了点头,看向宜芳,嘴都已经张开了,情急之下忙抢先道:“老太太,此事实不与芳姐儿相关,她一个待嫁的姑娘小姐,能知道什么?”
柳姨娘步步紧逼,“二姑娘不知道,那大太太想来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的。”
大太太此时心里头是着实有些慌乱,好些话也没细想一想,就说了出来,“我哪里又知道什么,说不得这回的事并不是有什么人故意害人也说不定,许是那做点心的误把桃仁放了进去,不想偏被刘姨娘这个孕妇给吃到了,又或许是那大夫给诊错了,刘姨娘是旁的原因自己落了胎,并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那大夫瞧不出来,又为了显他的本事,便指着那五仁点心里的一样说成是桃仁,只怕也是有的!”
不想一直都跟她唱反调的柳姨娘这一回不但没有反驳她,反倒点头道:“大太太说的极是呢,听说今日请来这大夫不是大房素日常请的那位涂大夫,谁知道这人医术如何,可别是个惯会招摇撞骗的庸医才好。不如再请几个医术高明的太医来细看一看,索性将二姑娘给刘姨娘送去的那十付安胎药也细查验一番,也好还二姑娘一个清白。”
她话音未落,就听“啊”的一声惊呼,众人转头一看,就见宜芳缩在地上,满脸惊恐。
大太太正想上前去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几句,就听柳姨娘又凉飕飕的来了一句,“或是明儿就把那涂大夫请来看看,涂大夫可是给大房的姨娘们看诊了十几年了,之前几位姨娘日日吃着安胎药都落了胎,可不都是这位涂大夫给看诊的吗!”
大老爷听了这话,想起这些年自已总没有活下来的庶子庶女,不由心中一动,转眼去看他的结发妻子。
大太太此时却全然没留意到大老爷看向自己的森冷眼神,她只顾瞪着她那该死的表妹,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眼出来。这个女人真是太歹毒了,不但要借着刘姨娘来陷害自己,竟还想将之前弄没了那几个姨娘孩子的事儿也全都翻出来,这是想将她一杆子钉死啊?
☆、第六十八回
柳姨娘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大太太,她这位表姐就是个笑面虎,笑里藏刀的把她儿子的世子位给抢了去,还指望她能不计较,呸!这个仇她才不会忘呢!便是四老爷只顾着和新欢在床第间鬼混,忘了给儿子报仇,她这个当娘也忘不了,一边和何姨娘争着宠,一边时时留意着大房这边的动静。
和大太太做了这么多年姊妹,于她对姨娘妾室们做的阴私事儿她多少也知道些影子。一听到刘姨娘传出有孕的消息,就知道她这表姐必会有些动作,便想了这么个计策出来。大太太那惯请的涂大夫,也是她命人先给请出去支开了的。
横竖那刘姨娘的胎早晚都会给大太太弄没了,与其像先前几个姨娘那样悄没声息的就滑了胎,倒不如由她来加上一把火,把个动静闹大,好歹还能替刘姨娘揪出那害了她的人。
也是她运气,原本她这一番谋划也不是全无漏洞,若是宜芳表现的再淡定些,便能教大太太再反咬回去。可惜宜芳到底是深闺弱质,经见的少,还做不到滴水不漏,一下子便露出不妥来,被人瞧出了她的心虚。
柳姨娘这一番算计,就是为了报复大房,既然大太太夺了她儿子的前程,她也要毁了她女儿的名声,如今就看大太太是舍了女儿保全自己呢,还是为了女儿自已出来认罪?”
大太太此时确是左右为难,她一时不慎竟被这歹毒的表妹将她母女逼到了这等险境,看来这事必是得有一个人出来顶罪的。眼下柳姨娘紧咬着她女儿不放,若是她不站出来,她的芳姐儿眼看就要出阁,若背上个下药谋害父亲妾室子嗣的名头,别说和陈家的亲事再也做不成了,就是往后怕是也再难嫁出去。
可若是让她站出来保下女儿,一来她苦心经营数十年才挣出来的温良贤淑、不妒不争的好名头就要毁于一旦。她是深知她和大老爷的夫妻之情是有多“深厚”的,若是由今日之事再引出之前她做的那些事儿来,只怕她在大老爷眼中立时便从“贤妻”变成了“毒妇”,再得不到他半点欢心。
二来她这表妹该不会就是想要逼着她为了救女儿把自己搭进去,等扳倒了自己,还不知又会再想出什么法子来算计自己的一双儿女,尤其是儿子那边,本就有着一处隐忧,若是再被她从中挑拨,那——
是以大太太思前想后,只觉要做出个决断来,实是千难万难。
她迟迟做不出决断来,有一个人却替她做了决断。
就听大老爷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问道:“芳儿,你实话实说,这等恶毒之事是不是你做下的?”
宜芳此时早已是心乱如麻,又是害怕又是恐慌。母亲明明跟她说是用当归尾缓缓让那刘姨娘落了胎,可怎么,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她明明没动过那份点心,难道是母亲见刘姨娘的胎迟迟不落,便命人动了手脚?
可便不是自己掉换了那点心,难道自己的手里便干净了不成?自已送去给那刘姨娘的安胎药里一样有能害她落胎的东西。纵然她是奉了母亲之命,可母亲犯下的错,她这个女儿顶下来也无可厚非。便点了点头,说道:“都是女儿不好,还请父亲责罚……”
这话一说出口,她反而觉得一阵轻松,她犯下如此大错,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传言出去,纵然她名声毁了,可至少再不用嫁到那陈家去,只是不知,吴重表哥还会不会再愿意娶她……
哪知大老爷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半点怒火也不见,倒反透出一股子惋惜和慈爱来,就听他叹息道:“芳儿,为父知道你一向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是想不到,你为着这孝顺二字,竟连这样天大的罪过都甘愿替你母亲担着。”
宜芳惊讶的抬起眼来,心中一片茫然,父亲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已然认罪,他为什么又扯到母亲身上?
大太太却是身子猛的一颤,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浑身冰冷。她和大老爷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知道老爷已然做出了决断,要舍了她好保住女儿。
“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二姑娘扶起来。”大老爷吩咐完了这一句,看向大太太道:“夫人,事已至此,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替你顶罪而无动于衷吗?”
这下轮到大太太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她侍奉了二十多年的夫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老爷却对她眼中的惊惧求饶之色视若无睹,仍是冷漠无情的道:“老太太,芳姐儿乃是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从小有嬷嬷教养各种规矩礼法,一向懂事知礼,又最是孝敬双亲,断不会害了她父亲的骨血,不然也不会乍听刘姨娘落了胎,就惶恐成这样。且她不日便要出阁,如何会去做下这等罪孽之事,弄脏了自己的手。想来多半是大太太见母亲赐给儿子的刘姨娘有了身孕,心生嫉恨之心,这才——”
“芳姐儿她身为人女,纵然猜到或许与她娘有关,总不好将她亲娘告发了出来,且不忍见母亲丑事败露,宁愿舍了自己的前程也要替母顶罪,虽然不过是她愚孝,到底还求老太太看在芳姐儿这一份孝心上,还她一个清白公正,别误了她一辈子才好!”
大老爷生怕太夫人借题发挥,硬要把这污名儿往他女儿身上扣,好拆散了她和陈家的那门亲事。
太夫人见他只顾着维护女儿,便知他是怕着什么,不由在心中冷笑连连。她虽极厌恶这个庶长子,但对宜芳这个孙女倒觉得尚可,这“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她还犯不着为了踩着大房就此毁了她一个女孩儿的名声,断了她一辈子的姻缘。何况大老爷眼下看得跟宝贝一样的好亲事,谁知道将来如何呢!
太夫人再转头去看宜芳,见她被两个丫鬟扶着,一张小脸惨白如纸,额上一层薄汗,眼下数点泪痕,满眼的无措慌张,不由生出几分怜悯来,温言道:“大老爷说的不错,今儿这事与芳姐儿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可怜这孩子惊吓了半日,快送回房里,请个大夫给诊诊脉,开个安神的方子,好些睡一觉。”
宜芳此时还没从她父亲的举动中回过神来,怎的父亲不由分说便将这罪名扣到了母亲头上,便是他想护着自己,可母亲是他的结发妻子啊!这么些年下来,她就没见父母之间红过脸、置过气,她一向以为父母是极为恩爱的。却不想今日这番变故之下,父亲翻脸竟比翻书还快,难道当真如母亲所言,男人的心都是靠不住的吗?和父女之情比起来,所谓的夫妻之情竟然这样不堪一击?等等,父亲难道真是出于父女之情才选择保下自己而不是母亲?
她想起母亲前些日子为了和陈家的亲事曾劝过她的一句话来,“那陈家可是你父亲的顶头上司,这门亲事于你父亲和兄长都是极有益处的,对咱们家可是大有帮衬呢!”
难道说父亲护着她也不过是为了和陈家的那门亲事,不想失了这个高枝。宜芳只觉心中一片冰凉,再也没有半分力气,浑浑噩噩的由着丫鬟们将她扶出正房。
大太太见女儿一走,知道接下来便是要发落她了,不禁打了个哆嗦,在地上膝行了几步,爬到大老爷腿边,跑着他大腿哭道:“老爷,妾身求求你,看在咱们夫妻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为了咱们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歹饶了我这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