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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往事 第19节 (第2/2页)

她望着屏幕上那些照片,最醒目的一张,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小女孩,站在家里被污水淹没的庄稼地里,捧着一块煤炭在啃,脸蛋儿,衣裳,全都是黑的,唯独那双眼睛,是明亮渴望的。

霍皙指着她。

“她才四岁,母亲得了乳腺癌,家里存款只有一千两百块钱,就指着那几亩地活着,我去的时候,她手里拿着烧废了的煤块,问她爸爸,庄稼里还能长出菜来吗,她爸爸什么也不说,蹲在墙角一直叹气,严靳,你说,还能吗?”

严靳不再说话了。

霍皙嘲讽笑着,在严靳的注视中站起来,推门出去。她手放到门把手上,半晌又低头道:“写它的时候热血上头,确实没考虑那么多,可是一切后果我会自己承担,不会连累你们。”

严靳气的脸色发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说的容易!”

……

事情闹得很大,连一向乐观的主编老杜都犯难了。

他在办公室里不停叹气,愁眉苦脸的。一口一个小霍啊……

“小霍,干这事儿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霍皙杵在屋里,就一个原则,坚持认错,死不悔改:“主编,我干都干了。”

“那你干完,后悔不?”

“不后悔。”

“现在也不后悔?”

“不后悔。”

老杜叉着腰,深呼吸,摆摆手:“你快走,今天别让我看见你。”

霍皙关门出去,老杜想了一会儿,又给气乐了,从业这么多年,刺头兵没少见,但是出了事儿这么理直气壮软话都不说一句的,真就她一个。

严靳跟他承认错误,率先揽过责任:“主编,稿子之前我是看过的,我求功心切,以为会是个重磅新闻,没想到给报社带来这么大麻烦。”

老杜是个人精,冷哼:“你严靳会犯这样的错误?”

说完,老杜坐下来,开始沉思:“一个上午,咱们集团已经有三位高层给我打过电话了,就不说那些政/府办公室给咱们的施压了,这件事影响很大,听说都已经惊动了环保部门,我看这样吧,这几天小霍先停职,等待后续处理。”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严靳迟疑,斟酌再三,问老杜:“要不让她写一个错误报道的声明,或者致歉信,把影响降到最低?”

老杜摇头:“她那个脾气,能愿意?再说了,干咱们新闻这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报道的本身也是实情,你这么做,太伤人自尊。”

“现在网络有多发达你我不是不知道,倒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儿,民众们一旦引发热议,被推到那个位置上,我就不信它一个金能集团还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成?”

京联成立这么多年,一直在主流媒体中处于一个不温不火的位置上,这次被霍皙这件新闻这么一闹,反倒被很多人关注起来,一个上午,报社官方微博多了几十万粉丝。

老杜身为主编,也不得不权衡利弊。关起门来,他和严靳说小话。

“先让她停职,看看情况,如果实在平息不了,让她引咎辞职也算对上头有个交代,如果闹大了,我们干脆来个硬性跟踪报道,破釜沉舟。”

严靳听明白了,这事儿如果碍于种种关系不能平息,把霍皙拉出去,当靶子。

如果被民众和官方重视,掀起了波澜,他们继续报道,名气和荣誉都是报社的功劳。

严靳沉默,想到霍皙之前反问自己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

今天晚上艳势人来的很多。

乌泱泱一大帮,有些平日里很久没见的都被点了名,老板站在门口,拿着对讲机迎来送往,笑脸相逢。

这地界在八大胡同后面的一条巷子里,早先是个破四合院,地皮还没被炒起来的时候被人相中买下扩建开了私人会所,在原有基础上修了个二层小楼,整体采用中式晚清的建筑结构,古色古香中又带了那么点洋风格。

说起八大胡同,老北京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推开艳势两扇对开的院门,入眼的先是两只釉里红的瓷缸,一汪养着莲花锦鲤,绕过庭院进了正房,屋里挂着旖旎的大红帐子,墙角的唱机放的是老上海时期的唱片,东边的墙上铺着两米长的手工苏绣,南边挂着风流雅仕的名画,一幅一幅,大红的国色牡丹,描金撒银的凤凰,潋滟的美人儿出浴,屏风错综复杂的隔开一个又一个格间,保证了客人绝对的隐/私空间。

你走过去,偏偏又能从那缝隙里望见一二。

一张张罗汉床上,摞着锦缎,堆着丝绸,有人在里面正儿八经的低声谈事,也有人在里头鬓影凌乱,美人娇/喘。

那种欲语还休,那种潋滟无边,人来人往早就见怪不怪,似乎习以为常。

老板给这地方取名叫艳势,要的就是一个艳字。虽然打着高级会所的名号,可是也从来不见对外营业,要的就是讨这些子弟欢心,由着他们性子,怎么高兴怎么来。

二楼拐弯第三个包厢,那是宁小诚他们这伙人的据点。

用小时候的话说,那是老窝,孩子们的背着家长聚众开小会的地方。专门出坏主意的地方。

可是今天,那几个常客都没在,就宁小诚一个人。

他坐在电视前,两只手支在沙发椅背上,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里的走势图。

他最近在跟进一支国外的风险证劵,瞅准了涨势一口气往里投了不少钱,想着狠捞一把,这几天一直盯着,就住在这地方没动,眼前正是收线的最好时机。

宁小诚是做风投起家的,但是干风投这一行都知道,赢的多,输的也惨,最初那几年他年轻,刚入行,心态不好,有时候一个晚上能赚几千万,可输的时候也就那几分钟,几次大起大落,人就颓了,每天窝在艳势这个销金窟里醉生梦死。

最后还是沈斯亮看不下去了,踢门进来,拎起镇着红酒的冰桶顺着他头发往下浇,那冰凉的水惊了宁小诚怀中衣衫半褪的美人儿,也清醒了他头脑几分。

他说,小诚,输就输了,再惨还能惨到哪去,大街上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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