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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那个二把手不想当一把手 (第2/2页)

按照同样的方法,将锡红、蓝绿、土黄等绣色一一做上去。靠的不仅仅是匠心和灵巧的双手,还要靠审美和多年对古董铜器雕像的把握,每个步骤都小心翼翼,细节处的铁锈是在放大镜下进行涂色弹拨。

到了十二点,手机设定的闹钟几乎和敲门声同时响起,做旧工作才完成了佛头的一小部分。

“老唐!我要进去了。”张木春提着洗漱包急切的敲门,宽大的卫衣上,胸口已经湿了一片,她的胸涨得石头一样硬,乳腺一阵阵的痛,有那么一瞬间,张木春想练葵花宝典,挥刀自宫,割掉这两个磨人的小东西。

唐伯爵将雕像裹上锡纸,放进保险柜里,开门,放张木春。

张木春打开洗漱包,急切的给吸奶器插上电源,唐伯爵替她关门,门合上的瞬间,听到张木春给食堂大厨打电话,“老关,熟麦芽有吧?麻烦熬一锅汤,我中午吃饭时提着暖壶装上回来喝……对,回奶用的,我一个月都坚持不住了,没法投入工作,还打扰同事,必须立刻断奶,我还想升副馆长呢……”

中华流传五千年的断奶神器——熟麦芽,正在挽救张木春的职业生涯。

中午吃完饭,太阳正好,刮了一上午的北风也渐渐消停了,唐伯爵戴上帽子手套和口罩,双手背在后腰,像个退休老干部似的围着博物馆四座德式古堡散步遛弯——就差牵一条狗或者小短腿胖孙子了。

一点整,唐伯爵准时回办公室,再次泡一壶红茶蜂蜜水,一边喝一边刷着手机社交软件。

喝完正好半小时,唐伯爵正要去工作室继续暗中制造高仿佛像,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博物馆内线,0001号,来自王老馆长办公室。

“小唐,来我办公室。”

同事都叫他老唐,只有王老馆长一直叫他小唐。

电话里,王老馆长苍老嘶哑嗓音里有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好像冰皮雪媚娘里的芒果酱,轻轻舔一口就溢出来。

馆长圆形办公室位于古堡的尖顶塔楼,可以俯视整个博物馆,风景独好。

“馆长,您找我?”唐伯爵敲了敲门。

“小唐啊,进来,坐。”王老馆长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你稍等一会,我在给领导们的朋友圈点赞。”

王老馆长左手拿着一个超大屏手机,黑色真皮笔记本式皮套套着机身,看不出品牌,右手食指用力戳着心形符号点赞,力堪比段誉的一阳指,点的咄咄作响。

唐伯爵严重怀疑老王馆长上个手机是点赞点坏的。

约过了三分钟,王老馆长终于完成了今天的官场例行社交任务,放下手机,将皮套盖在手机屏幕上,抬起了头。

王老馆长干瘦的脸就像放蔫了的苹果、际线就像二战时初期的马奇诺防线——连连溃退,一退再退,快要秃到后脑勺了。

唐伯爵看电影《功夫》时,觉得里面反叛火云邪神就是王老馆长本色演出。

老馆长看起来不像是档案上的年纪——六十岁,说他七十五岁都有信,但是老馆长真实年龄是六十五岁。

他是西海区博物馆工龄最长的员工,高中毕业入伍参军,复员后在博物馆工作,从保安临时工做起,慢慢高升,转正、科员、主任、科长,期间入党,还不知从那里弄了个硕士文凭。

老馆长曾经遭遇过中年危机,在副馆长的位置坐了十几年,像姨太太似的始终不能扶正。

那几年官场流行改年龄,越年轻越好,那个二把手不想当一把手?老馆长顺应潮流,给自己减了五岁,结果真的熬出头了。

六十五的年龄,六十岁的档案,七十五岁的相貌,王老馆长一把手还没当过瘾,还不想退位,也不知他如何运作的,以退休返聘的身份霸在馆长位置上,不可撼动。

王老馆长把办公桌笔记本电脑屏幕转过来,是一张山区的地图,伸出点赞的一阳指,可怜的电脑屏幕被戳了一个窝,“小唐啊,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鲁西北一个偏远山区兽夹村,考古群里说,当地村支部书记现村里出现一群陌生人,拿着探测仪器到处走,自称考古队,还给村支书看了红头文件批文。村支书是个谨慎人,打电话核实,现那帮人是骗子,偷偷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骗子们跑了。省考古研究所的人去看了,考古铲打到五花土,现有古墓,为了防止盗墓贼卷土重来,于是申请抢救性考古挖掘。”

古人挖土造墓时,会破坏原有各种颜色的土层结构,回填时各种土层混合在一起,形成五花土,考古铲俗称洛阳铲,是盗墓贼明的细筒形状的长铲,如果长铲打到了五花土,基本上下方必有古墓。

中国有几千年的盗墓史,但考古史不足百年,新中国之后才有正规考古团队,考古人借鉴了盗墓贼的技术,洛阳铲成了考古铲。

“听说有大墓,机会难得啊。”王老馆长激动得搓着手。

唐伯爵不解,“老馆长,我们这种基层博物馆根本没有考古挖掘资质,去了也属于违法,是要坐牢的。”

王老馆长说道,“我们的确没有资质,但是我们——你有最顶尖的仪器啊,去年博物馆上传文物的3D激光扫描图像到数据库,咱们的图像比省博还清晰,几百万的激光扫描仪比十几万块钱的仪器强多了。省考古研究所的领队打电话给我,说要借咱们——你的扫描仪一用,把墓室内部进行高精度的3D扫描建模还原,这对考古是一大贡献呐。”

王老馆长压低声调,“挖掘工作完成,考古队提交文物移交分配方案的时候,可以对挖掘的文物分配提出意见和建议,考古队领队说,只要我们肯借给那台几百万的扫描仪,到时候分配方案上绝对少不了我们博物馆。对我们这种缺乏收藏品的基层博物馆而言,机会难得。”

唐伯爵似乎被老馆长的话打动了,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地图里的兽夹村,“可是扫描仪也不是我的,是找国外的朋友借的。”

“有一就有二,为了咱们博物馆,你再借一次嘛。到时候你亲自把仪器送到兽夹村,教他们调试运作,用完还给你。”

唐伯爵还有顾虑,“老馆长,你可能忘了我的国籍,根据规定,外国人不能随意出入考古场所的。”

唐伯爵忙着造假佛像,没时间去偏远山区的考古现场,于是找各种理由推脱。

王老馆长拍着骨瘦如柴的胸脯,“小意思,我给你以技术员的身份弄一张准入批文就行了。你快去借仪器,等仪器空运过来,你的批文也就到了。就这么说定了,你去忙,我给你搞批文。”

王老馆长拿起电话,唐伯爵起身离开的时候,那边电话接通了,坐在椅子上的王老馆长的腰弯成了虾米,“老师,您不记得了,我是您的学生小王呀。”

六十五岁的小王:“那年上党校,老师您给我上过一节课,印象极为深刻,受益至今。”

“……虽然我年纪比您还大,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必须得叫您一声老师。”

“……我经常给老师您点赞,上周您了个孙子的满月照,我点了赞,还留言了,这孩子天庭饱满,将来前途无量。”

“……也没啥事,就是一点小事,请老师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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