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间的场景 (第2/2页)

他家的院子里面很多个小小的洞口，里面是空的，踩上去“空空空”的声音。蹲在地上看里面，那里面被光一反射，是水波盈盈的，甘夜意识到图娃家也是地道的一部分，只是，从前的入口被填了，无法再进去了。

走进那间房子里，窗户的光照进里面，地面上是疙疙瘩瘩的土地，炕在最里面。地板上还有大便遗留在那边，根本没人清理。散落在地上的橙子扔了一地，倒显得橙子让整间房间里高贵了起来。

那天奶奶和图娃老婆在那聊天，“姊妹，你大女儿在哪里？”

那个女人还可以正常沟通，“在山西，刚回来给我买的橙子，你看，被我骂的直接滚出去了，她的东西我不要，被我扔的满地都是。”

她看见了甘夜和妹妹转眼意识到了什么，“娃儿，想吃橙子你自己捡，地上都是。”

甘夜看着一边是大便，另一边是橙子，无论如何都拒绝从这样的地方得到食物，拉着妹妹的手便走出了那间房子里面。

后来，一个冬季甘夜听奶奶说，图娃和老婆吵架，把她的老婆傻女儿赶去牛棚那边睡，那个傻子女孩被冻死在牛棚里面。

北方的冬天那么冷，更何况是下雪的冬天，牛棚连个挡风的地方都没有，半夜把她们赶去牛棚不就是要冻死她们吗？奶奶给甘夜说的时候，甘夜觉得那个女孩实在可怜，愿她下一辈子不要再来当图娃的女儿，这样的爹根本不叫爹，就是一个畜生。

再后来，没多久图娃老婆也死了，就剩图娃一个人过，偌大的宅院他一个人进来了出去了，也不知道深夜的时候他怕不怕鬼，如果他老婆和孩子的灵魂来找他索命的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当年做错了？

图娃人长得人高马大的，老年之后的他，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人，19年年底特意去甘夜家那边找甘夜父亲聊天，都说了不能去别人家串门，他还在过年的时候非要去找甘夜的爸爸聊天。

那是甘夜见他的最后一面，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看甘夜的时候总意识到甘夜在审判他，童年那个傻子女孩，已经刻在甘夜的灵魂里，她不是一个真的傻子，只是因为三魂六魄缺了一些，导致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她虽然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和别人交流，但是她是有感知力的。

甘夜只是不明白，她和那个白痴为什么来人间要这样计划自己的人生？难道只是为了看着世界的众生相，受尽屈辱后圆满的离开这个世界？

图娃第二年就死了，骑着他的小三轮在沟边上倒车的时候直接倒进沟里，这一次并未幸免遇难，直接当场人就死了。

图娃那个老光棍，临死前几年还被一个女人卷走了他所有的钱，最后，政府觉得他太可怜还享有贫困户的标准。父亲说他是报应，因为，他先伤害别人，到后来才被别人伤害，他这一生，到底是值不值得，谁也不知道，甘夜总是记得他的女人，那个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的女人，总是抱着那个傻女儿在炕上一呆就是一天。

那个女人是不是意识到自己要遭遇什么？甘夜觉得最可怕的是，她自己设计了今生灵魂的计划，这样一来，就连同情也变成了一种多余。

图娃家的隔壁是那个白痴的家，白痴家旁边是菲菲的家。

菲菲是被抱养的孩子，一开始以为不能生育便抱养了菲菲，后来，她的妈妈又生了一个男娃之后，菲菲的地位便直线下降。

甘夜和菲菲在一起玩，那天菲菲带着甘夜去自己家里摘杏子吃，她的家被她父亲收拾的很漂亮，还有一个类似长廊的地方。

太阳晒过来照在杏树上，绿意盎然的树荫里藏着酸酸的杏，菲菲开心的从树上打杏，掉下来之后便递给甘夜，

“甘夜，你吃，这个杏仁也可以吃，是甜的。”

甘夜看着菲菲，机灵、灵动的样子，觉得孩童身上的确有一股原动力。

正开心的时候，菲菲的父亲亚红便在那边骂，“死丫头，你在那边干什么！”

“我和甘夜在这边打杏吃。”菲菲辩解着，抗议父亲的虐待，

“你一天就知道吃吃吃，一天家里的事情不做，弟弟也不管，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菲菲的父亲在那边开始大喊，

“就你这个样子，以后有了婆家也过不好，等着受苦吧！”她的妈妈继续补了一刀，甘夜在一边看着那两个夜叉一样的父母，总觉得这个场景在哪里见过。

如果父母生了孩子，并不爱他们，那么为什么要繁衍后代？菲菲的确不是亲生的，可这样子一直虐待，将来要是过的不幸第一个要找的应该就是她的父母。

24年的暑假，那天晚上甘夜在家里忙碌，突然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穿着红色的裙子，甘夜并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紧接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女人圆圆的身躯，简单的一件宽大体恤，看着甘夜盯了好久，甘夜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甘夜姑，你恐怕不认识我了吧？我是菲菲。”女人说着。

甘夜仔细辨认中才发现从前的几分模样，“菲菲，竟然是你，我真的已经不认识你了。”

那一刻，童年的所有记忆全部浮现上来，看着菲菲的的样子，总觉得从前的一切是昨日才发生的，怎么，一下子大家都进入到了未来一样。

甘夜后来去找过菲菲，菲菲的父亲根本不让甘夜和菲菲玩，他们看甘夜怕挑唆菲菲反抗父母的权威，因此，总是关门不让两个人一起玩。

再后来，菲菲的父亲为了控制菲菲在村子里一直抹黑菲菲，说她性格暴戾，连父亲的话都不听，甚至，要和父亲打起来。

后来，甘夜听父亲说，菲菲结了一次婚，后来离婚了，如今二婚又嫁了个人，甘夜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她如今的孩子。

总觉得一切好像是安排好的一样，刚好就遇见了菲菲。

大年初四那天开车去姑妈家，到了塘口那里，赵公明觉得甘夜不给他把导航开开在那乱发火，那天便觉得忍受够了。

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都去见鬼吧，甘夜下了车直接就往另一边走，咖啡杯直接被丢了出去，砸在地板上面。

姑妈还在家里等着过去，走到过马路的时候被赵公明一把拽了过去，甘夜一扯衣服，拉链撕烂了赵公明的手，血瞬间流淌了下来。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第一次不知道去哪儿。甘夜蹲在马路边上大哭起来，周边便利店的人都在那边看笑话，过年了，竟然还有人在那边哭，他们可能把甘夜当成了小三。

甘夜继续一个人拐了过去，走进一栋破旧的老楼那边，上面还有一个牌子写着“六姑泉温泉”。看着赵公明跟着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一股厌恶感，厌恶的是一成不变的人生，以及这个肮脏的世界。

破旧的楼房上面交织着无数的电线，甘夜想起来穆雷有时候还要爬很高的电线杆去检修，看着赵公明总觉得什么错了，可是不知道哪里错。

如果人生就像是一根电线，直接剪断便可以回到从前，毁了现在的，拾起来从前的。

可是，冰玉怎么办？为了她还是得妥协下去。

继续回去，开车去姑妈家那边。到了十字那边去买东西，买了一些米脂的小米，可以给姑妈养胃，选购了一些鸡蛋，都是日常吃的东西。

到了姑妈家里之后，姐姐一个人在厨房做饭，姑妈在那边吃包子，能感觉出来屋子里面的氛围不是很好。看来，痛苦都是相通的。

那一天两个远房表哥都来了，还有一个表哥没到，那个表嫂顶着一头爆炸头来了。

甘夜和大表哥站在窗户下说起从前他结婚的那一年，他神情恍惚间什么都忘记了一样，一直笑着，不知道要说什么，甘夜总觉得大表哥的神情不太对，似乎是遗忘了还是已经彻底的被埋没了。

如今，他都五十多岁了，牙齿掉了一颗，脸上皱纹横生，总是记得上一次在他家他结婚的场景，记得上一次去他的猕猴桃园里面摘果子的场景。

猕猴桃园路边的一处房子上，甘夜看着周围生出了一种感觉，必须去往更大的世界里，不然，自己也会和姐姐、哥哥一样老死在这个地方，父母、姑妈、哥哥他们都一直围绕这个地方，他们不会去往更大的世界里，而自己要离开这里，不能浪费这短暂的一生。

当再次见到表哥，甘夜也三十多了。

一想这些年做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做，你说去了什么地方，好像哪里也都没去。

到底时间被浪费在什么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