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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二)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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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寒渊的居所是景明月亲自收拾的,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屋内床褥已铺放整齐,该有的生活用具也均一应俱全。

书架上摆满了各类经史子集,最显眼的位置依次摆放着四书五经、《史记》和《航海志》。墙上挂有几幅景明月珍藏的字画,桌案上放置着笔墨纸砚和一个简单素净的花瓶,里头插着几枝淡雅的菊,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鲁班锁。

整个居室素净简单,丝毫不像奴婢的居所,倒透着一股清雅的书卷之气,让陆寒渊恍惚回到了多年前暮霞村的那方院落。

有月色透窗而来,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陆大人再看看还缺什么,我去替大人置办。”赵冰河道。

“多谢赵姑娘的安排布置。”陆寒渊向赵冰河深深致谢:“在下不缺什么了,只是还请姑娘切莫再以大人相称。”

赵冰河非常想告诉陆寒渊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每一处都是景明月亲力亲为布置的,但最终还是强忍着咽下正欲脱口而出的冲动。

“掌院让我问问你,是打算先稍事修整再用晚饭,还是先用晚饭再事修整。”

“我先收拾一番吧。烦请姑娘在厨房替我留个火,我随后自己简单做些吃食便好。”陆寒渊放下行囊,准备开始收拾。

赵冰河终于没忍住:“我们都还没吃饭呢!姐姐她一直在等你!”

陆寒渊的手顿住:“你们……还没吃饭吗?”

这早已过了用晚饭的时辰,陆寒渊万万没想过景明月会一直在等他用晚饭。他能明显地感受到景明月在御书房内暗涌的抗拒,迫于天子威严才得以压抑。

他早已做好了面对景明月一切为难的准备,却不想景明月不仅允他住在上好的东厢房,还一直等他到来再用晚饭。

陆寒渊的眼神困惑不解中带着疑虑和揣度,让赵冰河后悔说出了后半句话。太过直接刻露,反而令人起疑。

赵冰河只能笑着掩饰过去:“掌院说过,既然进了尚书府,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要一起吃饭。你不会想让掌院陪着你饿肚子吧?”赵冰河捂着肚子,暗示自己也饿了。

赵冰河笑起来眉眼弯弯,从眉毛到眼睛都像弯弯的月牙,带着无忧无虑的纯粹,像极了小九的模样。只是年岁完全对不上,赵冰河比小九还要小上许多。

陆寒渊不愿再细想,只能满口应承:“辛苦掌院和赵姑娘了,是奴婢不懂事了。”

赵冰河带着陆寒渊走出东厢到正厅时,景明月正好从书房推门而出,背后的烛光映在她身着的重山锦之上,剪出笔直修长的影。

她已卸去冠帽,头发只是简单地用乌木挽着,平和却不失庄重,双手交叠在腹前,踏着如水月色向他缓缓走来:“你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散在夜色中如薄雾笼纱,缓缓凝结。陆寒渊只觉得面前的女子十分不真切,那样清浅的笑意与御书房内的讥诮实在判若两人。

仿佛御书房内那些据理力争冷眼相向都不曾存在,仿佛她不知道他是靖宁帝和陆撷英的眼线,来到尚书府目的不纯。她就只是单纯地站在回廊下静待故人归。

陆寒渊一直都知道景明月这样城府深沉,心机深厚之人,不是他能看穿的。但现下令他恐惧的,是他看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与景明月相处。

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和卑如尘埃的奴婢,是清风霁月的士人之首与无耻不堪的宫中权宦,是在桂郡同生共死的战友,还是两个彼此揣摩相互利用的伺机咬死对方的角斗者?

景明月示意赵冰河去将厨房内备好的饭菜取出,陆寒渊想代替赵冰河去取菜,被赵冰河连连摆手拒绝,景明月拉住陆寒渊的袖子:“你就好好在正厅落座吧,我有话和你说。”

景明月的力道不大,陆寒渊却只觉动弹不得,只能依言跟随景明月在正厅坐下。他的双手搭在膝盖上,将膝上的衣料抓紧又松开,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没有关系,可以边吃饭边慢慢说。关于在这尚书府内,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相信你心中自有一杆秤。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杀你,不会害你,我们各取所需,也请你手下留情,不要试图触碰我和衡阳的底线。”

寥寥数语,一半温情,一半无情。

景明月手持酒壶,替陆寒渊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将自己的酒杯举至半空。陆寒渊迟疑片刻后,轻轻地碰上景明月的酒盏,发出一声脆响。

景明月仰首将酒一饮而尽,顺势将眼泪倒逼回去。费尽心力,几方成全,他们才能坐下来喝这杯酒。

“眼下不管三王谁即位登基,都不可能放过另外二王,大坤都会再起动荡,不如祝陛下活得再长久一些,至少希望能等到平定辽东和朔方节度之时。我没有在阿谀谁,御书房内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景明月又替自己和陆寒渊满上了酒:“日恒月升,我祝陛下圣安,大坤昌隆,也祝你平安顺遂,福寿无忧。”

陆寒渊的酒杯放在面前,景明月直接上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子,再度饮尽杯中酒。待陆寒渊反应过来后,连忙也将酒饮尽。

景明月在同他解释白日情形,却突然加上了一句对他的祝愿,令陆寒渊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奴婢当不起大人如此祝愿。”

“有外人在时,你自称奴婢,遵守了大坤的秩序才能更好地活下去,这无可厚非,我不会为难你。”景明月轻叹了口气:“但若无外人在场,切莫再言奴婢二字,你我互称官职姓名皆可。”

“为什么?”陆寒渊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景明月的所言所行基本遵循着最严苛的儒家纲常,唯独对他屡屡破例。桂军中也有其他宦者,他们自称奴婢时,景明月从来不横加阻拦,但坚决不让自己在她面前以奴婢相称。

儒家礼仪最重尊卑秩序,故而儒生士子坚决反对宦官干政,以他们为最下等腌臜的奴婢,景明月此举无异于反对她所尊奉的儒家秩序。

陆寒渊想不明白为何。

为什么?因为只要听到他在她面前自称奴婢,她就会感同身受他所有绝望的屈辱,心如刀绞以至于疼痛得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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