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吴先生 (第2/2页)

魏先生颇觉有趣，佛教发源地和流行地罪孽横行的程度，从古至今，事实上的确丝毫不比任何地方少。

如此看，实则无佛！或者，真如佛教典故所说，佛将要涅盘时，魔王对佛说：“在末法时代，我的魔子魔孙将穿上你的袈裟，进入你的庙堂，但不说你的法！”佛听了无能为力，流泪不止。

吴先生目光涣散，没有焦点，接着说：“我是想去终南山修道。我上个月已经请假去过一次，知道那的茅屋、瓦房都要租，很多地方没有电，用水也困难，买包盐都要走几十里路。可我是吃苦长大的，不在乎。那点艰难，根本不能与我内心的痛苦、绝望、死寂相比。至于开销，我现在的钱，够花十辈子的。去买一个雅致的院子，养一只狗作伴，种半院子花，半院子菜，再种上半亩地的红薯和土豆，闲时就访道、采药、钓鱼，应该能活得很充实。等风大的时候，我就去风口，努力忘掉一个人。病了就硬撑，撑不过就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嗬，我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

魏先生来不及问，就听他重重叹息一声，接着说：“我有钱，终究太迟了！是我的家境，注定了我的悲剧！大学开学时，别人都拉着光鲜靓丽的行李箱，拎着各种牌子的行李包。苏南的同学，更都是家长开私家车送，私家车挤满了大学城，不知多少万辆，就像密密麻麻的甲壳虫大军。只有我，像拾荒者一样，背着一个猪饲料袋子，拎着一个尿素袋子，从火车站到学校，一路都抬不起头。我那时就好恨自己太不会投胎了！在遇到总裁前，也就是我读大一、大二，他还在读高二、高三时，我寒、暑假从不回家，都是去打工，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也节省回家的车票。我母亲过年时想我，在电话里总是哭，但我不那样又赚又省，不行！上学时，我还得在校内勤工助学。”

“我大一寒假时，去的是苏州的电子厂打工。因为，我早就听说苏州是地表最强地级市，去最发达的地方，理应可以赚更多的钱。当时我完全没有社会经验，不知道苏州的黑中介特别多，且很擅长伪装！我记得很清楚，姑苏区人民路的士大楼里的那间办公室的门上，写着某某人力资源中心，面试我的女的看了我填的大学名称，说她是苏州大学去年毕业的。我顿时就感觉很亲切，觉得我们是一类人。我问她面试地点怎么不是在厂里？她说电子厂都在郊区，只有离市区足够远，用地才划算，领导也是考虑到厂区远，不方便求职者面试，才在市区设立招聘办公室，面试合格再派车接去入职。我觉得很有道理！心里还说，发达地区的管理就是人性化！为了和她套近乎，我还送了她一盒糕点，说是南京的特产，不值钱……同时，亲切地叫她某姐，心里挺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很会做人，认为天底下再也没有谁去面试，能和面试官打成一片。后来，她说要预收住宿费、伙食费，我也觉得很合理，就交了。结果，她收完钱以后，就把我转卖给负责下一个环节的黑中介。说是去那集合，有人开车送我去厂里。我临走前，她还和我说：加油！去上班开心一点！”

“我去了以后，负责第二个环节的黑中介，又向我收了体检费和车费。过了会，又来一个人，跟我收保险费。我说面试时没说要收这些钱，问他有证件没有？他说忘带了，说可以到厂里再交。那个钱他没骗成，很不死心，又问我带毕业证了没？我说还没毕业，没有大学毕业证。他问，高中毕业证呢？我说，因为考上了大学，没去高中办。他说，必须要有的！报不上名，我之前的钱就白交了！我只好立马跟他去办假证，他肯定能抽成。办好以后，第四个人开车送我和其它人先去宿舍，下车后见我没带被子，又忽悠我买他平时卖的被子，说看我过年都不回家，出来做寒假工，挺不容易的，就不赚我钱了，卖别人至少120，100块钱给我，他车上正好就那一套了。我还挺感动。可回宿舍放了东西，出去买塑料桶才知道，外面小超市里同样的被子只卖35块钱！第二天早上，厂里真正的人力资源部安排我们体检，才真正收体检费，根本不看毕业证。体检合格，终于可以干了！招聘时说月薪5000-8000，我一天干12小时，拼命干了一个寒假，结果只拿2000多，理由是我不是熟练工。我没办法维权，只好拿钱回学校。也不止我一个人被骗，有个大四学长，去常州打寒假工，遭遇差不多。现在有句话说得十分贴切：在校大学生的双眼写满了清澈的愚蠢！”

“遇到总裁前，我就是那么低级，只会埋头打工！我也出去闯过，但闯出去，还是打工！从苏州做寒假工回来后，我觉得长三角实际上很不行。大一结束后，就直奔广州做暑假工。吸取了半年前的教训，直接去厂子门口，问门卫厂里招不招暑假工。是没被中介骗，但厂方更黑，说月薪8000-，纯属更能吹。它经常强制工人一天至少干15个小时，谁不愿意加班，或干不满一个月，就以自离处理，不给结工资。我为了拿到工资，拼命坚持，最后累倒了，被工友送去小诊所，醒来后才知道，我体温40度出头了。我就因为发高烧请了三天假，被扣了1000多，加上其它我想不到的乱扣费，到手只有1600。我气不过，要去申诉。住我上铺的广西工友劝我别去，说他老表在东莞一家厂子带头罢工，就留下了记录，被卖给了用工方，从此无人敢用，只能回广西老家养鸡。”

“我请他吃了顿炒河粉，他建议我去深圳看看。我也想去看看朝九晚五，坐地铁上下班，在我心中活在电视剧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于是，去那做了地铁安检员。那种岗位都被外包公司垄断了，离职率超高，常年招人，只要有小白愿意入坑，他们立马就会录用。一旦你干了一周多，舍不得自离，又赶上很多打工的安检员离职回家过年，外包公司就会开始压榨你，经常安排你一天干18小时，交通、洗漱要2小时，每天只能睡4小时。我请同学帮我给学校请假，坚持干满一个月，没生病请假，一样要被扣高额的服装费、住宿费、水电费、伙食费、保险费，还有不合法的罚款！”

魏先生叹息一声，说：“这事……它即使放在最落后的非洲也难以想象！非洲人连加班一分钟都不会接受！想乱扣非洲工人一分钱，也没人能办到！哪怕他天天摸鱼，雇主想开除他，也要付出极大代价。你们缺的，是真正办事的工会！非洲的工会，做得都远比大陆的强得多，那才叫工会！”

吴老板点点头，并不在工会上纠结，接着说：“吃一堑，长一智！后来，我才总算找到正规的工作！它力证了穷人家的孩子走上社会要走很多弯路！网上有段很火的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成熟要晚至少10年。20岁前，基本处于懵逼的状态。因为，父母也是一对废柴，既没赚钱的能力，也不懂人情世故，不会教给孩子任何有用的东西，只会动不动就对子女咆哮、怒吼。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封闭的、与世隔绝的，尤其内向胆小的，除了父母，打交道的没几个人，大都不超过五个。进入社会的前三年，也基本是个废物，智商、情商、勇气、口才、心理素质，样样都不行。只能靠自己苦苦摸索，受尽别人的白眼，尝尽人间的辛苦，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才能总结到些许人生经验和生存技巧。极少数天赋好的，奋斗5-10年，也许能奋斗出个样子。但绝大多数都注定一事无成、庸碌一生。’是非常有道理的！很快，我还会知道：汤无盐不如水，人无钱不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