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于腐烂中发芽(3) (第2/2页)
“你说的这个……脾气不好却公私分明的……上司…是谁啊?”
楚斩雨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点促狭:“不会是我吧?”
麻井直树浑身一激灵。
他赶紧瞥了一眼后备箱里的女孩:“不说这个,上校您打算拿她怎么办?”
楚斩雨却笑着打住了话题:“我自有安排,先睡会吧,等到了观测中心还有的忙;忙了这么久,困不困?”
说完话,楚斩雨轻踩油门,车子平稳地跑起来。
麻井直树心有余悸。
他微微蜷缩在后座上,旁边的斯通博士已经发出浅浅的鼾声,楚斩雨坐在驾驶座上,月光为他的影子镀上一层浅淡的银光,那个人脸色白净,并无倦色。
他本想建议要不我们轮流开车保证集体休息睡眠,却不合时宜地注意到了另一幅画面。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楚斩雨漆黑的后脑头发,黑色衬得皮肤瓷白如雪,而搭在额前的碎发,照拂着蓝色眼睛的睫毛,在月光下细密得纤毫毕现。
他忽然发现,楚斩雨的眼睛原来是混了些许紫色的深蓝,像是月下矢车菊的花瓣。
楚斩雨是统战部上校,按军衔来看他是长官;因而麻井直树很从前少用这种欣赏美丽的目光去看他,然而一旦他开始注意到他外形的精巧,就仿佛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视角,一发不可收拾。
他忽然想到白天杰里迈亚没头没脑的那句调情话,此时此刻他忽然非常认同军委少爷的品味。
“其实摩根索少爷说的有道理。”
“他哪句话有道理?”楚斩雨稳稳地把着方向盘。
“您确实……是个少见的美人。”
麻井直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楚斩雨眼皮一跳。
这下他确定麻井直树确实困了:因为他可不相信,麻井直树意识清醒的时候,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后座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声线冗长如破风箱的是斯通博士在梦中哼哼,声线短促几不可闻的是麻井直树的梦中喃语;这么不对付的两个人,呼噜声倒是能互补成一首抑扬顿挫的交响曲……
他想到这里,不自觉地笑了。
通讯里传来“滴滴”的响声,楚斩雨按住通讯,好心情戛然而止。
“楚上校……”
联络员的大致传话内容与之前差异不大,他照例从中听出了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他心烦意乱地应着联络员的话:相比之下,斯通嘈嘈切切的呼噜声都能算作天籁之音了。
“行了,我知道了。”
楚斩雨听见自己说道:“麻烦你接军委紧急通讯,告诉那帮吃软饭的人,投放血清样本和干粮到b区,准备至少五个月的流质食品和医疗设备。”
“五个月?”联络员不满道:“这个数量是否太多了……”
“不然b区的死亡率和变异率会高得吓死他们。”楚斩雨不想再理会这人模狗样的联络员,对方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他没听:“只需要转告给他们我这句话就行了。”
听着通讯被挂断的沙沙声,楚斩雨的心忽然迷茫起来。
他曾经和那个人立下守护的约定;可是守护从来都是一群人的伟业,光凭一个人一厢情愿的心,怎么足以守护一切?
那些人龟缩在他和无数战士用鲜血换来的胜利背后,对前线战事不闻不问,像杰里迈亚·摩根索这种人,甚至能体验到和平年代的灯红酒绿。
即使大难当头,后院着火却仍然不忘记互相扯皮,一谈到责任的问题,这些人更是玩起了踢足球的比赛:踢来踢去,把责任踢到他脚上,要求他替他们做任何事。
他也相信自己是奇兵,是破敌锋芒的利刃。
在砍杀中被迫折断也许是每一把利刃的宿命,他甘之如饴。
但是就凭这些人,他们能有挥动自己这把利刃的力气和劲道吗?
他心知肚明在水底下纠缠不清的善恶,但也只能无奈处之。
他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拨开车辆播音键盘,想要换一首歌,歌曲能调节人的心情。
奈何他平时没有听歌的习惯,在键盘上划拉了半天,也没有好的选择。
他拨了一下通讯:“墨白……你有什么推荐的歌吗?”
在一片沙沙声中传来的不是少女的回答,他听见杰里迈亚那略带烟嗓质感的声音在通讯里响起:“《we Are the world》,我猜上校你会喜欢的。”
楚斩雨微微一愣:“怎么是你?”
少爷似乎叼着合成烟,声音有些含混不清:“这首歌发行于好几个世纪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歌,也是首好歌。”
楚斩雨看了看那歌词:“没想到你会喜欢这首歌。”
杰里迈亚哼笑着反问:“为什么我不能喜欢?”
“以你的为人。”楚斩雨实话实说道:“我不觉得你会喜欢。”
那边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没有说话的声音,楚斩雨听见烟头燃烧时发出的轻微裂响,以及男人慢条斯理地吐出烟圈时发出的沙沙声。
“你说得对。”杰里迈亚仿佛听不出刚才话里的嘲讽意味,他把烟头丢到脚下,用脚尖将烟头碾灭:“因为我觉得以上校的为人,你会喜欢这首歌。”
楚斩雨输入这首歌的名字,显示屏上写明它是1985年发行的,的确是首非常老的歌了。
专辑的封面上,肤色相异的歌手们手挽手簇拥在一起,其中不乏一些迄今为止仍然广为人知的名字:鲍勃·格尔道夫,莱昂纳尔·里奇,史蒂夫·沃德,迈克尔·杰克逊……他们是一群既能歌唱又能创作的叛逆艺术家。
“we are the world吗……”楚斩雨默默想道。
歌曲的旋律沉静优美,带着内敛的质感,确实是首好歌,更重要的是,这首歌与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契合。
如贵家少爷所言的那般:他的确会喜欢这首歌。
他把车辆操作系统调成自动驾驶,放后座椅:他躺了下来。
“there es a time when we heed a certain call……”
伴随着莱昂纳尔·里奇醇厚的嗓音响起,观测中心的影子逐渐挪近了。
铺在他眼前的是一条洒满碎银般的路,路直指前方。他看见远处观测中心上点缀的小灯,灯光涣散,如惺忪的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