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踽踽凉凉 (第2/2页)
——她也说的没错,自古以来“坚持”都是一个单独存在的词汇,它压根就无因果关系。
那一定就有人不解了,既然不为任何,那坚持不也就没任何意义了吗?
其实不然,“坚持”是永远不能有原由的,一旦有了原由也会迫使想要坚持之人成为俗人。
——怎么说呢,在绝大部分人觉得没意义的情况下,都会有所改变。
——而,那个始终不变的人又往往能活得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俗人是不会相信奇迹的,世俗之人也活不出什么奇迹。
按部就班的生活本就如此,奇迹也只会出现在传说中...
可,奇迹又是真实存在的,到底怎样才能活出自己的奇迹,说到底还是“坚持”二字。
《新唐书·元澹传》中记载着这样一句话:魏氏病群言之冗脞,采众说之精简,刊正芟砻,书毕以闻,太宗嘉赏,录赐储贰。陛下纂业,宜所循袭,乃制诸儒,甄分旧义。岂悟章句之士, 坚持昔言,摈压不申,疑于知新,果于仍故?
由此可见,坚持是一种秉性和态度,代表着对一件事的始终如一。
其中“采众说之精简,刊正芟砻,书毕以闻”,也表示着一人的习惯,已成为常态。
再认真说起来,坚持就是一种遵从内心的做法,或是一种内心最深处的召唤,迫使自己非这样做不可。
这也能解释得通当年齐麟为何每日都要在洞中留下一道血指痕了...
齐麟欣慰点头道:“人不到退无可退、无路可走之时,是永远不会知晓潜意识有多强大的。始终都有选择的人,也绝激发不出潜意识来。”
“只要潜意识在,就相当于有一把钥匙在时刻撞击着自己的心灵,直到完全符合心意,身心合一后,便也就能迎来新生。”
——回想起来,他的心灵真的被撞击了九十一次,与石壁上划下的九十一道血痕相对应,次次提醒着他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他也没资格苟延残喘。
——复仇,也成了他仅有的选择;除了复仇外,他也再无其他选择。
在他迎来重生后,他已听不得任何关于选择的话题。
当,别人给予他选择时,他也会扭头就走,冷酷决绝。
从那以后,他也没再考虑过女人。他本就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连他自己都没把握是否能有明天,也根本不会择一佳人成家。
——既不成家,那女人对他唯一的作用,也不过是私欲。恰恰秦楼楚馆中又处处充斥着私欲。
——只要不是复仇,一切多余的举动都是在浪费时间,亦是一种虚度。
所以,他极其讨厌麻烦,更不喜被人纠缠。
这也是他为何会将柳霖霖留在身边如此之久的原因,柳霖霖永远不会纠缠他,且还绝不贪心。
不贪心的人,通常都很有自知之明。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就算撑得起牌面,也过不了底色。
但,自从他与沈安若成婚后,一切也都变了...
慧娴师太,缓慢回道:“可,如今王爷有了王妃,也就有了新的期待与选择。”
齐麟,长叹道:“这可能也是本王此次犯病的原因吧...”
慧娴师太微微皱眉,“难道,王爷对王妃很失望?”
齐麟微微摇头,“不是失望,而是,安若已逐渐成为本王身侧最亲近之人...”
慧娴师太,道:“王爷是说,王妃已成为王爷的软肋?或是一种负担?”
“是软肋,却不是负担。”齐麟,说,“会不自觉的分心,也会情不自禁地担心。”
——其实,他曾与柳霖霖相处时,也曾出现过这种感觉。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柳霖霖也曾一度担心齐麟会厌了自己,转头去捧其他姑娘。
若,齐麟真的这般做了,她也毫无反抗的能力。
不过,她很快也打消了这种担忧。因为,她发现了齐麟不为人知的秘密。
——齐麟不止有怪病,还有一颗极其柔软的心。
——在这两种因素下,齐麟也很抗拒接触新人。
说直白点,齐麟在熟悉之人面前才会安心,他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除了不信任新人外,他还觉得没必要和新人接触,新人不但给予不了他帮助,还会成为他的负担。
纵使,至亲好友也不见得能一辈子在一起,更别说新接触的人了。
与其和新接触的人消耗时间,不如常去熟悉之人那里坐一坐,倒也落个轻松自在。
然,再熟悉的人也是从新人做起的,可新人中齐麟却只选了柳霖霖和居住在桥头的茶翁。
其余的皆是些点头之交,他也压根不愿与其他人深交。
他在那些人面前也永远是狠辣无情的角色,他亦能丝毫不留情面的对其下死手。
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齐麟是个心软之人。
倘若说齐麟心软,还不如说白天遇到了鬼。
慧娴师太,缓缓道:“王爷所言,乃是人之常情。她人既付真心,王爷又怎能无动于衷...只是,王爷的心尘封了太久,也习惯了孤独。在这种情况下,王爷只要对一人上心,就会极度不适应,也会急迫想要抓紧,永不放手。”
“这就正如一碗水,没人去喝时,它虽还是一碗水,却也会逐渐浑浊。再往后,绿藓会覆盖住水的表层,直到吸收掉最后一滴水。这时,绿藓会迎来一场极盛,也会在短短几日间衰败,彻底成为灰褐色。”
她展了展齐麟的衣领,又拍了拍齐麟身上的泥土,接着说:“王爷不想被绿藓压得无法喘息,也时刻在对抗着绿藓的侵蚀,这是孤独之人的代价,也是一种最无法描述的折磨。眼下,折磨王爷的已不再是绿藓,而是活生生的人,而人又是最善变最无法掌控的...王爷会有不安,也在所难免...”
齐麟双眼迷离道:“离开景都前,本王曾面见过陛下。本王能感受到陛下眼中的杀气,应是已决定对国舅张显宁下手了。陛下对自己的亲舅舅尚且如此,日后又怎能容得下本王呢....可,本王的王妃依旧如一张白纸,本王真的不敢想,她日后要如何存活下去...”
慧娴师太,惊道:“王爷又怎能确定陛下定不容你呢?”
齐麟笑了笑,“很简单,陛下并未彻查镇西军主帅曹杰逾...”
“本王在景都“锦绣楼”故意设下花魁选举,镇西军主帅曹杰逾之子曹辅盛却为新花魁整整砸下了五十三万两黄金。按道理来讲,此事一出,陛下定会借机收回曹杰逾手中的军权,但,陛下却连提都未提。这只能说明陛下从未将曹杰逾视为隐患,本王也依旧是陛下最忌惮之人。”
慧娴师太,道:“王爷是怕当今圣上会对王妃不利?”
齐麟骤然讥笑,颤声道:“只要本王还活着,陛下就断然不敢动安若分毫。”
“不过,陛下想要致本王于死地,也多得是办法...”
慧娴师太,思索道:“圣上忌惮王爷,也全因王爷有多重选择。王爷既可以为圣上创下盛世,也可以成为隐患。毕竟,三十八万镇北军就在虎崖关,只要王爷一声令下,便能改朝换代。为今之计,王爷当长留虎崖关才是上上之策啊...”
齐麟当即否定道:“不。若想使安若变得强大,就必须使她别无选择!”
“通常,人都会有一个致命的误区——总想使自己多上几个选择,也想让自己的人生多上几层把握。不会有人故意将自己逼上绝路,亦不会使自己一条路走到黑,变得一无所有。”
“在这种情况下,又偏偏会跳出一些自认聪明和以世俗说教的朋友出来,只需几番言说,选择也就变得更多了。一些惧怕麻烦和困难,亦不想心累的人,在这个时候也往往会选择退缩,从而挑选出一条别人都认为可行的路来...但,别人说可行,就真的可行吗?恐怕,唯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这是多么误人子弟的建议和谎言...”
“本王现下最大的困难也是不知该如何向安若解释清楚陛下的为人,说得过于直白,安若必会设防,以安若的心智也绝瞒不过陛下的慧眼;不说,安若又极有可能上当,本王一旦身死,陛下定会想方设法使安若放弃掉镇北军的统帅权,再加上一些朝臣的说教,甚至,安若的二娘和外翁陈有道也会成为陛下的帮凶...只要安若无了镇北军的统帅权,那安若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慧娴师太眸光一亮,急促道:“王爷的意思是,要想办法逼王妃走上绝路,使王妃清楚地知道绝不能放弃掉镇北军的统帅权?”
齐麟,点头道:“没错。无论是陛下的哄骗也好,还是朝臣与沈府之人的劝说也罢,这都属于过多的选择。事实上,在陛下真对安若出手时,这些选择又都不是选择,本以为的助力也皆不是助力。”
“其实,不管当初有多少种选择,到头来也都只有一种选择。正如,你的面前有很多岔口,一旦决定走进一个岔口后,就很难再折回,也就成了唯一的路。在现实中也只会出现两种结果,第一种结果是怪自己的命不好,第二种是成为了更俗的人,也就是曾经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这一点,也是很多人绝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为何只能有两种结果,为何不会有好结果出现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在最初之时有多少种选择,最后就会有多少期许与希望,而,期许与希望又恰恰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纵使你后悔了,也无法改变任何,反倒最初的选择越多,对比就越多,也会越发生恨。”
慧娴师太渐渐点头,“没错,人之幸运在于能有退出重选的机会,人之可悲也在于能有退出重选的机会。”
“万物皆有正反两面,人的决断也一样。然,命中注定之事又玄之又玄,该你受的苦,一点都不会少;曲折徘徊过后,也依旧躲不过某个关卡或某个人。很多人不仅蹉跎了岁月,也误了大好前程,在错误的道路上越陷越深,再难逃脱。”
齐麟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这就是人性,谁也逃不过。人的一生只要不在弯路和错误之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和青春,就已算是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