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脚下 (第2/2页)

说话间后车岳中麒已经来到桌前，因座上都是亲朋到也不觉拘谨，随手将手上拿着的丈二古藤枪依靠墙角，另一手拿着的几本书册就势放在桌边。

一边令狐冲到也机灵，见他过来已经倒好了一碗浓茶。

岳中麒过来桌边，给岳季南等人施礼后才坐下，先自端起碗来大大的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长舒一口气。

宁中则这些时日与丈夫家中这个族弟已颇有熟悉，每见得这个娃娃平日里枪不离身，书不离手，勤学苦练的也颇为好奇。

商洛岳家是岳不群出身家族，宁中则自然熟悉。

老岳家主营车马行，族中也有几千亩土地，因南靠秦岭，官府一向以为山中土地都是薄田，所以也没几个赋税。

却不知山中偶尔冲击河谷却极为肥沃，岳家把持车马行自然把持住了消息，是以百十年来岳家到也算富足。

但科举进学何其艰难，陕南更是文风不敷，几十年来老岳家也就出了岳不群一个进了学的。

即便如此，岳不群也是举业无望方正式拜入了华山派，因着少年秀才身份，才在华山派一帮年青武夫中渐露头角。

此次是封山七年后夫妻俩第一次下山，来回路都去了一趟商洛山老家，却见族中少年读书风气浓厚。

岳氏一族两千余人，学龄男女不过四五百，竟连族中女童都已全部上学。

之前下山时，夫妻二人急于参加嵩山五岳会盟，是以在族中寄放了女儿就走，并未细细打听。

此番回程又正好遇见自家车行一批货物押运至华山脚下，于是在老家接到了女儿顺道便跟车而回，仍旧未曾多加停留。

今日见得十九弟连坐在车上都抓紧时间功课，不免好奇，随手翻翻桌边书册，见那书名叫《初级数学-平面几何与代数上》，内里文字竟然是横排，字迹只有蝇头大点，却是印刷清晰，毫无渗墨。

宁中则虽然不曾专以读书，但华山派识文断字，学些粗浅笔墨却是基本，况且少女时便与岳不群这秀才公结缘，红袖添香此等乐趣自也不少，看了片刻就知这书乃是数术。

不过如今读书人正学乃是四书五经，要待考取起码功名以后，专攻一经，方有闲暇读些礼乐书数等杂学，这岳中麒不过十一二岁，如何拿本数术刻苦攻读，却是不知。

那岳季南显然知道这些，于旁讲道：“张真人多年前年纪尚幼时就喜开办学校，因是华山道门资助办学，若是开些经学书院，难免惹人闲话。

如今太祖当年所推崇的蒙学社学已经衰败，真人便资助各地原有蒙社学。

不过是教黔首子弟们一点文字，学学数术算账，丈量田亩，修渠铺路，石木铁等匠人活计，以图将来有口饭吃而已。

不过去年道门放出话来，真人打算回华山祖庙中隐居潜修，打算在山中建一示范学校，让各学校挑些优秀娃子，但一时也没个挑选标准，于是就考这些社学原有的旁门杂学，这等在真人跟前受教的机会何其难得，中麒去年未曾考上，已是心心念念了一年了。”

岳不群心知方才自己见十九弟岳中麒，根基扎实，难免动了爱才之念，自然被六叔这老江湖看出，这是顺便婉拒自己让岳中麒拜入华山派山门的打算。

毕竟是自家族人，岳不群对此心中到不着恼，只是有些奇怪

商洛岳族百年来都是华山派外围家族，族中所传武学也都是华山派外围弟子武学，每一代有习武天分的优秀弟子，都是拜入华山派内门，如同自己祖父岳肃公与自己一般。

如今听这意思，这十九弟以及那未曾谋面的二十一弟岳中麟似乎都有意拜入华山派道门张真人座下。

自己毕竟已经执掌华山剑派掌门五年有余，对华山剑派与华山道门之间关系，岂止心中有数，只因各方利益牵扯，装糊涂而已。

如今族中两位优秀少年都欲拜入华山道门，想必与七年前华山巨变有关，心中掂量半晌，终究没有在说。

当下车队在茶棚休息一刻，说了会闲话，岳季南不过于岳不群交流了几句华山道门张真人的事情，未及细言便已重新上路。

不一刻车队来到了那纯阳观前。

岳不群稍事打量观前场景，却见观前整出一片约两三亩的平地，整齐有序地堆了约丈高的各种建材，旁边摆放几十架小货车。

微一皱眉，前些时日自家下山之时也曾路过此地，也见得了这些东西，却未引起自己过多注意。

想来常年在山上清修，待人接物与江湖经验实在浅薄，面对如此规模的修筑材料进出，居然毫未警惕。

岳帮主是自己堂叔，与这纯阳观多有生意往来，想来是有些话实不便多说。

到得观前停下车来，那徐帮主自去寻观内道人勾搭，岳季南方才开口说话：“不群之前在山上清修，自是不会多管这些俗务。

今次不群下得山来，嵩山五岳会盟七战七胜，已是名扬天下。

如今回山，这山下周围道观庙宇与华山派关系复杂，不群想要振兴华山派，对这周边庙宇道观不得不多上一些心思。

华山纯阳一脉自从这位张祝张贺之，华山排字辈不言，道号飞玄的真人执掌以来，六七年间就已有大兴气象，不群要多加留意了。”

说话间那徐帮主却急急返身回来，身后跟了一个青年道人与二三十个力夫匠人，显是要相与卸车了，徐帮主尚未走近便远远丢下一句话来：“实实是好运到了，真人前几日已回到了本观，恰巧岳掌门与我等同行，我等或可借岳掌门的光拜见真人。

师父，你先与双儿交接，我去寻管事道长通报一下，真人必是要亲迎岳掌门的。”

回身又走向观中。

岳不群打量了一下跟过来的青年道人，走近前方来才见得这道人虽然长得颇为高大健壮，矮岳不群也就半个头，但看清面相却实在稚嫩，约莫十一三岁年纪，算不得青年，最多也就是少年而已。

只见那少年道士，肩上扛着一些卸车用的工具器物，显是颇为沉重，但其呼吸绵长，步伐沉稳，武功显然已入了门庭，心下也是一惊，不由看了一眼旁边的堂叔岳帮主。

那岳帮主知道岳不群并不认识来人，上前一步也不行礼，只亲切的招了招手，然后动手帮助拿下少年道人肩上的工具器物，边说到：“双儿，真人今日真在此吗？却不知灵申道长今日可在？”

回头对岳不群言道：“这位道童是飞玄真人座下预备弟子，本来按千字文排行应是赐字名为’金’，但他正好本来就性金，这“金灵金”名字拗口，于是众人便都叫他金双儿。”

金双儿答到：“申师兄正在前殿，徐叔已去寻他通传真人有贵客光临。”

说罢向岳不群与宁中则深施一礼，却不是道礼，而是晚辈礼：“二位贵人便是岳掌门师伯、宁师伯伉俪罢，请在前殿稍事休息洗漱。

申师兄正在通传内门，请真人安排正礼相迎。”

岳不群回礼答道：“如此便有劳了。”

那岳不群既然曾进过学，自然也是饱读诗书的，心下默算千字文，这’金’字竟排到了第四十一字。

虽然不明白这预备弟子到底是什么份位，但也大致明了其意，在联系方才所言那张灵申不过是个入门弟子，这预备弟子按照千字文排序，那张灵申这入门弟子既名’申’，难道是按地支排序的？

那上面不是还有按天干排列的十个弟子了？

这金双儿年纪尚幼，但武功已经入了门庭，根基却较那徐帮主扎实许多，言语进退之间也合乎礼数，隐隐约约不下世家子弟的教养。

可世家大族若教养出这等已可撑门立户的子弟，又怎舍得打发给道门去做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外围弟子？

那徐帮主之前练的是外门功夫，气功也不过华山入门内功，年纪也不大，或没有看得出来，但自家堂叔，却是老江湖了。

而且方才言下之意，已经与这纯阳宫打了五七年的交道了，想必早已看了出来，难怪提醒自己对这全真纯阳一脉多加留意。

徐帮主的武功虽入不得岳不群的法眼，但其父子两代经营的华阴车帮，在这陕南商洛道上却是响当当的招牌，徐老帮主当年与自己的师父也是过命的交情。

况且华山脚下华阴县，本地这样的大帮派本来就是华山派的外围势力，与自家这位叔父的商洛帮一样是真正的自己人，华阴与商洛两帮正因依靠了华山这名门正派，所以才能发展的如此壮大。

自家堂叔商洛帮主岳季南收他为弟子，看来华阴商洛两帮合并之后的下一代帮主，便是这徐帮主了。

这次十几车建材的押运两位帮主一起出面，一方面是隐晦的告知自己这个华山派掌门，两帮合并及帮主人选。另一方面看来就是知道这飞玄真人已回华山，两帮即给华山剑派与纯阳宫牵线，也借用自己身份巴结纯阳宫了。

与张天师一直为天师道领袖一般，历代纯阳宫主都是全真道门领袖之一，虽不显名与江湖，但在道门和朝廷地位仅次于龙虎山张天师，隐隐还超过终南祖庭与武当，底蕴深厚。

自六十多年前华山剑派开始剑气之争后，华山剑派与华山道门渐行渐远，魔教两次攻上华山，也未见华山道门出手。

岳不群自幼在华山修行，每日里见着的山上山下的道士师兄弟们也不知有多少。

平日里见得那些道士，也会打坐练气，会练拳练剑，也细看过那些道士练气练剑的功法，时常切磋交流，确实是全真华山一脉的气功剑术，但一个个练得中正平和，软软绵绵，他们与其说是练拳不如说是在练五禽戏而已，那极为中正平和的全真大道歌，即使是练上三十年，也接不下自家七年苦修出来的紫霞神功一掌。

但这飞玄真人座下一个连份位都没有的幼年弟子，修为不说多少，根骨却能与徐帮主这等江湖上的一方豪杰媲美，这华山道门底蕴竟然如此深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