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思出横丁的居酒屋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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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家店的临街门窗早就换成玻璃,独这家依旧保留了江户风格的纸糊障子门,每天凌晨打烊时,伙计儿都要费劲巴力地搬一摞老门板,一块块地将临街的门窗上起来。
“您来啦。”没想到出来招呼的掌柜是个女人。这条街上有九十多家的烧烤店和居酒屋,女掌柜还真是凤毛麟角呢。“他”依稀记得,有一家店名叫若月的拉面馆,由于男主人死的早,才不得不一直靠女主人支撑着。
“他”微微点头示意,双眼盯着脚下。进门后,“他”转身带上沉甸甸的障子门。说起来,思出横丁的居酒屋有很多老饕们津津乐道的别样风格,但说到底,它们共同的特点就是小,而这家,更是小的出奇。两叠多的店堂面积,三边合围的条木桌边,只容得下三把木凳,也就是说,只能同时招待三位客人。
木条桌里面,一条月白的布帘将厨房内外半遮半拦,一名中年男子在里面低头操作着。
此刻,三张木凳都空着,还没有一位客人上座。
“您请跟我上楼。”女人冲他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晶莹的牙齿。他跟在后面,顺右侧小过道向里走。女人身着深色和服,上绣紫藤花,嵌银丝的锦缎腰带束于胸前,小巧玲珑的高齿木屐踏着小碎步,嗒嗒地在前面领路。而“他”的视线,却怎么也躲不开眼前那一丛黑亮的裂桃式发髻,以及丝滑的后领上那一抹雪白的月牙弧线。
木楼梯虽窄,脚下却很结实。二楼的楼梯口前,横着一条长长的门廊,门廊的一端供奉着狐仙大人,小小简陋的供案上点着香烛。
女人拉开障子门,光脚跪身进去。
“一对儿好小脚。”楞神儿的一当儿,“他”想到了长安皮影戏中的“荤词儿”。
“请进吧,先生在等你。”女人柔声向门外说道。
“他”弯腰脱去皮鞋,抬腿走了屋内。出乎他意料,这间和屋到是十分的宽敞,足有六叠之大,纯和式的风格极尽简约,一切都是白色。
蔺草面的榻榻米,一张朱漆小炕桌旁,赫然一位老者,盘腿端坐着。这老者面容清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派头。一头灰白浓密的鬈发,两道眉尾一直抹到下颚。
“首相先生!”“他”脱口惊叫一声。没错,眼前的这位老者非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内阁总理大臣,也就是前首相。想当年,这副尊容,那可是妇孺皆知。要知道,他创造了本国首相在位时间的最长记录,87—89届连续三任,共5年半之长,这在屁股都甭想坐热的永田町,也算是个奇迹了。
比起电视里的形象,眼前这位显得和蔼有加。
“辛苦啦,请坐吧。”老人笑容可掬,侧身对他微微点了点头,腰板挺得笔直,中气十足。
女子将“他”领到小桌子对面就坐。
“盘腿坐还行吗?”老人眼睛里洋溢着笑意,那一头标志性的灰白浓密的中分长发下一张冷峻的瘦脸,依然令人有不怒自威之感。
“腿有些打不过弯了。”“他”不好意思地微微咧了咧嘴,颇为费劲地勉强盘腿坐下。坐定后,“他”再次向老者弯腰行礼。
老者也微微欠身致意。
“先来杯啤酒吧,”老者对女人示意道,“给年轻人来冰的,我这老头子就喝杯温的吧。”
“啤酒要什么牌的呢?”
“修道院。”
女人迈着碎步走过去。短短的几步,走起来如小细浪漫过沙堤,他又出了神。刚才没留意到,这间屋子一进障子门的左手边靠墙,设有一玲珑精致的小吧台。
老者端详着“他”,眯缝着一双儿细眼,嘴角、眼角以及眉角一对对儿的全都挂了下来。
“听说,现在的中国女人不伺候男人了,是这样吗?”
“他”赶忙弓了弓上身,双眼盯着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哦,确实有这种情况,不过主要看在什么地方,”“他”抬起头,“像上海那种大都市,都是男人下厨房做菜的。”
“中国,可真大呀!”老者眯起双眼,从牙缝中吸了口气。
“那么,在那边,夫妻两个谁给谁斟酒呢?”女人手里捧着个拉丝的不锈钢托盘走过来,款款问道。她先在桌子上摆上两张雪白暗花的杯垫,再各放上一只无脚、细长的玻璃杯。
“夫妻交杯酒,总该是相互斟酒吧?哈哈!”老者大笑,一头长发跟随抖动。女人瞄了他一眼,脸上泛起红晕。
“中国人一般是自斟自饮,”他认真地对女人说道,“只有在应酬的场合,下属是一定给上司倒酒,晚辈一定要给年长者倒酒的。”
“还是中国人懂义理啊。”老者频频点头称是。
女人两只细白的双手捧着一瓶比利时修道院啤酒,缓缓倒入酒杯。她先从距离杯子10厘米的高度慢慢注酒,先制造出浓厚的泡沫,再略微加快倒酒的速度,用酒水将杯中的啤酒泡沫截住。粉白的无名指上,嵌着一枚细细的金戒指。
“这种啤酒要分两次到,才能磨去苦味的棱角,”老者端起酒杯先尝了一口,“这样喝才柔和啊。来,干杯!”
“他”下意识端起杯子起立,又立刻反应此刻已身在日本,马上又盘腿坐下,双手端杯伸过去轻轻碰杯。
“干杯!”“他”一干而尽,顿时一股蛇麻草和橘子皮的混合味沁入心脾。“他”终于领教了,别看此地小小蜗居不甚起眼,这里可是东京唯一的米其林三星居酒屋呢。
老者此刻的身心全在酒里了,慢慢把玩着酒杯。女人在专心倒酒,并不时地用一块雪白的餐巾将杯上的冰雾擦拭掉,丰腴的溜肩在微微悸动。
“高桥死了?”老者突然抬起眼说道。
“他“一惊,慌忙站起,“是!”头顶几乎要碰到天花板。
“坐下,坐下,”老者摆了摆手,突然脸一沉,“高桥该死!”
“他”低头沉默着。和屋里没有丝毫的声响,凝结的空气在颤抖。
好一会儿,“他”才敢慢慢抬起头瞄了眼对面,顿时惊了一跳,“他”赶紧用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只见刚刚还慈眉善目的老者,这会儿突然换成了另一付面容:灰白的长发散乱地挂在两颊前,半睁半闭的一对儿白眼珠子向上不停翻动,死死盯着天花板,就像一只蟾蜍大仙坐在昏暗的洞窟中,吞吐着氤氲妖气。
“不愧是神奈川的癞蛤蟆呀,”“他”记起来这位前首相妇孺皆知的绰号。“要是再吃胖些才更像呢。”“他”暗自寻思道。
从开始就知道不是请“他”来喝酒的。
“知道高桥那小子被何人所杀吗?”蟾蜍大仙一个激灵跳回尘世,一切恢复如常。
“嗯,这个,”“他”局促地使劲挠头。“这个实在不好说,发生的太突然了。”“他”双手握着酒杯,两肘支撑在小桌上。“根据情报来看,不像是小毛贼做的活儿。”“他”瞥了眼闷声不响在一旁伺候他们的女人。
意识到脑子跑毛了,“他”赶紧咽下口水定定神。
“该不会是山口组干的吧?”“他”谦卑的眼神在悄悄地试探,“那手法,像是关西的路数。”他的第一感也告诉他,高桥的被害,绝非生意场上的谋财害命,这家伙一定是被日本人干掉的。
“不是山口组。”
“哦?”“他”又吃一惊。看来,一切尽在这位大人物掌控之中。
“高桥被山口组收买了,”大人物轻描淡写道,那两道山峦般的眉峰向上挑了挑,“神户那帮狡猾的家伙,到底把高桥这个混蛋拉下水了。”
“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怪不得总觉得高桥不大对劲儿。”“他”的脑子在过电影,回想着那个总是闪闪烁烁的高桥笠间,“没的说,一定是黑田搞得把戏。”他懊恼至极。“早知道,在皇峪寺村就把黑田给干掉,神不知鬼不觉的,要省去多少麻烦。”
一阵长长的沉默。
“这两个人,那个黑田和高桥,他们都是胡兰成的学生吧?”大人物接过女人捧上来的一块热毛巾,擦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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