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脱胎换骨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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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而言,有很多条路可以令生活过得轻松一点,但她却偏偏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
颜明月投简历到一家G公司,注明期待薪资两万元,但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她猜想,可能别人觉得她不值这个数吧,毕竟到上海工作不足一年,大抵连她名字都没听说过,且在简历中没写在哪些公司做过,服务过什么项目,这样的人,凭啥给相当于总监的工资。
她不知道,G公司老板对她不但很了解,跟钱进还是好朋友,在滇市也有认识的人,还因为她而跟程耳打起交道。
G公司老板收到求职信后向钱进打听情况,钱进当即说,我还想让她回来,唐黄也想让她继续做项目,两万月薪我可以给。G公司老板因此作罢。
钱进心里又燃起希望,只要给够两万元,颜明月就能回来了,他只需等待恰当时机。然而他却不知,这两万月薪的价码,仅是对别人适用,从他让颜明月感到寒心那刻起,他花多少钱都找不回这个人了。
始终找不到合适工作的颜明月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几个失眠之夜后,她有了新打算。
没有路可走,老娘就跑到深山里与世隔绝。颜明月开始找山房,别人为避世修仙归隐终南山,她为避渣逃到深山。
她需要从这个喧嚣世界里找到安静的力量,进而更清晰认识世界的善与恶。她需要在心里为自己筑起一个结界,将那些让她产生焦虑、不安、愤怒的种种屏蔽。
决定离开上海去深山后,她跟租住的物业提出退租。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刚过,已被颜明月删除微信的钱进申请添加为好友,未理。接着又发短信过来,“明月,你好呀,看到信息回复一下,有事找你。”未回。
而林丽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微信上问,“你回云州了?”
颜明月觉得这姐们虽然平时喜欢耍些小聪明,但还算是懂得尊重乙方的甲方,便回复她,“相比于你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我更好奇的是在当初传言我去了某公司之后,现在又是谁放出这话的?”
“啊?你去哪家公司了?”
这一看就满碴子的心机味,颜明月略带失望地说,“亲爱的,我喜欢你是因为觉得你真性情,可你现在却跟我装。”
颜明月离开非凡广告时林丽早已知道,当时这姐们还问大广情况来着。如今却说这话,假得很。
“我装什么了,没有呀。”林丽自知撒谎心虚,但坚决不能承认。
“现在服务金门大宅的策划我不满意,我跟钱总说换你负责,他说你回云州了。”林丽说完便截图钱进的手机号发过来。
“不说这事了,我不想和过去再有什么关联。”
颜明月这番话让林丽接不下去,只得讪讪地说,“我也是这么觉得。”二人的谈话至此结束。
金门大宅是唐黄里仅次于国风墅的顶豪,项目有别墅与高层,原本因为想卖高价长期捂盘。去年开始做推广,唐黄因为缺钱想靠这个项目回笼资金,但卖得一直不好。
颜明月有一次去寺院散心,离开后到附近一家小超市买东西,发现金门大宅就在门口驻点。那可是数千万元一套的豪宅,竟然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超市门口,一个易拉宝展架配两个身穿廉价广告衫的工作人员坐阵。
昔日声势浩大宣传的城市中心精英豪宅,曾经还以真品皇家龙袍展示的炒作,数月之后的促销方式竟然如此乡土,看起来更像是低端快消产品在乡镇超市的促销案场。
易拉宝上的广告语是:世界在此。颜明月感到讽刺,若要配上这场地调侃起来:你一个上海顶级豪宅的世界,就在这小超市门口,难道世界在此叱咤风云?
选择驻点前先把客群定位捋顺了再卖房吧,这超市小到连颜明月都觉得货品少且普通,那些买得起豪宅的人,有几个会到这里买东西?这不仅仅是花了钱收不到好效果,甚至因此拉低项目调性。无论是营销策略的错位导向,还是基于现实情况的无奈,此情此景着实让颜明月唏嘘不已。
其实金门大宅现在是什么情况,颜明月并不关心,可是自己昨天下午才跟物业提退租,今天大清早钱进与林丽就同时来找,这让她强烈怀疑自己又被监控了,瞬间感到厌恶与恐惧。
过了一会,她的手机响起,钱进打来电话。
看着已被调成静音状态的那个号码响到自动挂断,颜明月像被一块巨石压着般难受,鼻头阵阵发酸,满腔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开始夺眶而出。
离开非凡广告后,想找工作却找不到的原因,在这一刻仿佛看到答案。和在滇市时一样,只要被盯上了,除非按着一些人给她设定好的路线走,不然就没路可走。
最近她在网上看到很多关于唐黄集团的负面信息:一些城市公司楼盘质量问题频出,拖欠各种款项,被业主们痛斥为无良开发商,众多高管或被动或主动离职,业绩造假……她愿意相信那些信息都是真的,也庆幸没有继续服务这家开发商。
不然,自己也算是助纣为虐吧。
她心想,看来唐黄的人是知道她在滇市情况的,不然全上海多少知名广告公司的人不找,偏要找她这样一个脾气暴躁,不好调教,学历还不高的人,去服务如此重要的项目呢?
当初避开跟云州有关联的公司,如今还要避开跟唐黄与钱进有关联的去处。路是颜明月自己走窄的,也是总想从她身上捞好处的人挤没的。
从去梦想广告的那个谣言,到如今一退租就来找,如果钱进不玩这些骚操作,颜明月对他也仅是普通的讨厌,但现在的情况让她对他的厌恶升级了。
你不是挺喜欢林芝那样的人才吗?人家能说会道,对内懂哄老板开心,对外还跟客户熟透了,平时朋友圈总是加班忙得很,赶紧带着你的优秀员工奔赴公司辉煌前程呀,别来骚扰因为不会说话,只会埋头工作而被淘汰的人。
我已经是前员工了,还来纠缠什么?颜明月心里愤愤不平,却也只能将满腔怨气窝在肚里揉碎碾烂。
无论是在滇市那样的小城,还是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她的职场经历都是一样的。
一个人将十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不被待见,反被嫌弃只会埋头做事;一个人将五分精力投入工作,五分精力用在表现努力工作,以及想着如何干掉别的同事,踩压上位,反倒被夸赞。
掌权者还企图通过五分人来管制十分人。既然如此,十分精力工作的人离开,让五分精力的好员工继续为公司效力即可。
但偏要犯贱,缠着曾经十分精力做事的人不放。这类贱人先天属黄瓜的,欠拍!后天属核桃的,欠捶!
颜明月知道,上海这地方她不可能有如愿的发展了。正如当初在滇市,被一个又一个柯扁台盯住,她被逼至无路可走才来到上海,如今看来又在重复走老路。然而这一回,别说上海,恐怕但凡有唐黄集团的地方她都摆脱不掉。
这个在全国有上百个项目的开发商,哪座城市都不缺想讨好这个金主的供应商。
那些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足以让颜明月寸步难行。
回顾过往,别人做得好升职加薪,或是被高薪挖到别处去。而颜明月做得好,要么被老板羞辱压制,要么被客户嘲讽折腾,再不然双方勾结炒她鱿鱼,而后又想等着她去求施舍。
那些人以为,只要让颜明月吃足够多的苦,以后就能乖乖归顺。却不知,这个性子刚烈的女人,越是吃多苦,就越是对伤害过她的每一个恨之入骨。
《西游记》里的妖怪,唐僧师徒跑过了他们的地盘便不再纠缠,可颜明月选择远离那些人渣,却依然被纠缠不断。上辈子究竟得造多大的孽,才能遇到那么多妖魔鬼怪?她不是唐僧,可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畜生们,却比西游记里的妖怪还妖怪。
他们为颜明月的人生编构灾难重重的剧本,又将自己设置成剧本中的救世主,企图将她作为他们财富源泉的供养来源。
颜明月要将过往让她活成事故的所有故事按下全剧终,然而那些“救世主”们却还企图死缠烂打要她配合表演。
人这一生,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幸运的话,会遇到把自己的能量一寸一寸传递给你的,让你也开始熠熠发光。倒霉的话,会遇到用肮脏抹布盖住你的光芒,企图攫取你所有能量,作为照亮他或她的燃料。
可悲的是,颜明月总遇见后者。这是她的苦难,更是他们的作恶。
她面对残暴恶意始终以沉默应对,却并未因此换来平静,反而是变本加厉的骚扰与伤害的延续。
她当然可以凭着服务国风墅所获得的认可,去一些与之关联的公司,又或者回滇市,进那些一直想利用她的公司,还可以到服务过的大开发商那里工作。过往的成功案例,能成为与权势们谈判的筹码。
可那些都是对她捅过刀的呀,还嫌死得不够惨,要自投罗网让人继续捅刀?
该何去何从?颜明月没有答案,此时此刻,只想找个地方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人生像一串念珠,有人望而却步,有人哭着爬过,有人笑着数完。
颜明月希望,哭着爬过的自己,有一天能笑着数完念珠。
不久之后,颜明月在江南山区找到一处茶园民宿。说是民宿,其实是茶农家的一处小院子。原本她在网上找了一家真正的茶园民宿,去短租试住了几天,在山里闲逛时,发现那处简陋小院,平时是农户采茶季的临时住所,当下正处于闲置状态。
恰好遇见一个老奶奶到茶园来,闲聊一番,得知是茶园主人,便以极便宜价格租下来,房租一月一交。老奶奶爽快又淳朴,连押金都没让交,甚至搬来当天还送了一些番薯与芋头给颜明月。
在城市里待久了,遇到这样的人,让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对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美好触感,更多来自于陌生人的不经意行为,而那些常出现在她视线中的很多熟人,反倒让她领教人性的种种不堪。
一百来平米的小院有三间房,里边虽然家具简单,倒是挺干净。院子里有一块小地方原来种过番薯,土被翻腾过,还有几根番薯藤在倔强地生长,延伸到院墙位置。
附近除了茶园之外,还有小溪潺潺,鸟语花香,鲜氧茂树。旁边茶园也有几户人家住着,大概一两公里远的地方,是老奶奶所住的村子。
颜明月喜欢这样的距离感,彼此不打扰,又有因人气而带来的安全感。
山居的每一天,颜明月通过网络了解世界,更多时候是看书。明知无力改变现实,只能在满地鸡毛的颠沛生活中,靠阅读支撑信念。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在这住下去,但这里也许能让她短时间内,至少精神状态好一些。
颜明月在原来的番薯地上开了片小菜地,跟村子里的农户买了些青菜苗种上,每天日暮时浇点水。网上买的空心菜籽,泡一天水就开始发芽,栽入土里,每天看着从嫩苗至葱郁绿叶快速转变的生机盎然。
为了给菜地堆肥,她从外边捡来些枯枝干叶烧火。先挖个小土坑,埋下些番薯芋头用土盖上,然后在土堆上烧火,待到枝叶燃尽时,薯芋也已烤熟喷香。既吃了乡野间的朴素风味,又得了种菜的草木灰养料。
日子就这样清心寡欲却又丰盈自在地重复着,从小菜园挪到小菜盘的爽脆鲜蔬,常能将心头的烦恼抚平。
在山里待一段时间后,颜明月的心境开阔不少。她觉得命中注定的沟沟坎坎,就像脸上突然冒出来的带脓痤疮,躲是躲不掉的,唯有等其疼肿,成熟,化脓之后,连脓带血将其挤出,一阵惨不忍睹的不堪后,才能恢复常态。
颜明月下午睡醒后打开电脑看书,电话铃响起,是伍娇打来的,“忙不?”
她带着刚醒来的慵懒慢悠悠地说,“马马虎虎。”
她不想再让任何人了解她的情况,哪怕是认识多年的熟人,她怕背后藏着她所不知的恶意。
“唉呀,累死了,今天在家搞卫生忙了一整天,楼上楼下全部弄,妈的,好辛苦。”伍娇用带着笑意的语气吐槽。
“那就分几天慢慢弄呗。”颜明月笑着劝道。
“不想,要一次全部弄完,做人就是要努力的。你看像林纯那样,一点都不努力,过得穷也是她自找的。”
“怎么忽然提起她呢?”
“想起来就说了呗,她们夫妻俩太懒了,不努力哪来的好日子。像我老公,以前好辛苦呀,每天下了班回家还要工作,哪像林纯,不奋斗不努力只懂享受。”
颜明月感到奇怪,伍娇为什么忽然对昔日老同学吐槽,她知道林纯并非不努力。
几年前创业失败后生活困顿,林纯俩口子弄个餐车到街边卖快餐,把遇到城管拖起车就跑的狼狈说出来时,像聊家常般平静。即便跟着那个当时还是男友后来的丈夫裸婚,也没有半点怨言。
而伍娇一毕业就靠家里的关系进入银行总部端起铁饭碗,日子过得很滋润。如今她对林纯的吐槽,显然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颜明月忍不住怼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奋斗不努力?”
“努力怎么还会过成现在这样。”
“谁说努力一定会有回报。”颜明月这句话里多少带着点个人情绪,自己这些年不够努力吗?可得到的却是一波又一波的灾难。
伍娇听出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
颜明月不知道,伍娇在与她通电话之前刚跟柯扁台联系过。她跑到山里躺平后,柯扁台就算想耍手段也没辙。只得通过伍娇,而林纯不过是这场戏里的道具而已。
颜明月离开奥田之后,即便她没有对伍娇说过自己在工作上的任何情况,但每当一些重要节点,伍娇总是恰巧出场。
比如颜明月去上海面试在滇市机场时,和程耳在休闲茶厅里谈入职的事时,因通宵加班跟罗浩闹矛盾发火的当天……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时,伍娇总是很巧就打来电话。
颜明月一开始仅是觉得有些奇怪,却未曾想到,这是柯扁台费尽心机的阴谋。后来各种蹊跷事情发生多了,才开始怀疑会不会是柯扁台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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