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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林间戏院6 (第2/2页)

“我还以为尚书不会下来呢。”

清脆的嗓音从郭名左前方响起,她默不作声地跟上。

顾燕也全然不在意她回不回答,说完后兀自往前走。

两人的脚步声在暗道里回响。

走了一会儿后,前方渐渐明亮,有几只大红灯笼挂在石壁之上,照亮了暗道。

两人默契的停下步伐,借着灯笼的光亮,前方赫然是两条不同的狭窄小路。

郭名望着顾燕的侧脸,她的眼珠在灯笼照耀下,依旧很黑,只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红光,红与黑交映,为她周身的气质添了几分漠然。

郭名知道,她现在一定在想着怎么算计自己。

“顾世女,你觉得该走哪条路?”

顾燕转过身来笑着看她,“我昨晚也只是走到这里便没再往前,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两条路通往哪里。”

郭名皱眉,显然不信她的话。

顾燕煞有其事的在两条小路前来回踱步,用手揉着额头,一副思考的模样。郭名就静静地看着她装。

没过一会儿,身后似有阴风来袭。

郭名神经瞬间绷紧,她低喝道:“顾世女,你再想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

顾燕也立刻惊慌起来,“我实在是不知道走哪条路好,不如尚书与我分开走,我们听天由命怎么样?”

郭名眼神阴冷,好一个听天由命!她顾燕只怕在昨晚就已经将这条暗道走了个遍,现在装不知道,果然是想坑死自己!

“尚书,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顾燕一边畏畏缩缩地出声,一边朝着右边的小路靠去。

郭名当机立断,快速地冲上前扯住顾燕瘦弱的身形往左边那条小路丢去,自己则是朝右边而去。

顾燕功夫没她好,直接被狠狠摔在石壁上,不过,她并没有惊慌,而是微微勾唇,那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在右边小路里走了几步的郭名越想越不对劲,自己恍惚间好像看到顾燕在笑,而且她也没追上来,就像……

早有预谋!

郭名大惊,大步往回走,许是顾燕刚才摔倒,现在走的并不快,一瘸一拐的身影在左边暗道里缓慢前行。

郭名一句废话没有,快步上前,用相同的手段,一把扯过顾燕,把人用力的往外甩。

顾燕惊呼一声,在郭名面前,她就像刚出生的小鸡仔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再一次跌倒在两条暗道前。

而郭名见此,立刻朝着左边小路而去,速度之快,一眨眼就再看不到身形。

身后阴风刮的愈加猛烈,顾燕艰难地爬起身,沿着右边的小路离去。

在顾燕的身影刚消失在小路里的转角处时,阴风大盛,一个高挑的身形瞬间出现在暗道前,面容阴沉,眼珠里泛着怨毒的红光。

正是老板!

他的身形没有停顿,整个人如没有骨头一般,爬上左边暗道的石壁,朝着前方迅速而去。

猛烈的阴风犹如有灵智,呼啸着一同跟上。

感受到咧咧的风声消失后,转角处的顾燕露出一个脑袋,如画的容颜上,眉目微挑,嘴角上扬,就像是一只小狐狸因为自己的谋算成功而愉悦。

她悠悠地转身,脚步轻快的朝着尽头走去。

如郭名心中想的那样,昨晚她确实将整条暗道都走一遍。

左边关着一个“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鬼魂。

正是昨天挑选夫郎,喜房里出现的男人。当时一见她出现,便匆忙摇头,示意她不要靠近。

在男人面前,有着数道诡异的红光萦绕,顾燕相信,昨晚自己若是接近他,现在怕是已经去投胎了。

她尝试着和男人说话,但是男人痛苦地张嘴,却只发出嗬嗬的怪叫,借着他张嘴的缝隙,她看到他的嘴里没有舌头,就像是壮汉一样,被人生生拔掉。

身上也没带纸笔,顾燕干脆在空中一笔一划的写出几个字,示意男人说得对就点头,错了就摇头。

经过一番费力的问询,顾燕终于搞清楚,男人正是这间戏院老板的儿子,一个待字闺中的年轻郎君。

戏院家大业大,男人却看上了戏院中的一个下人。

戏子地位虽然卑贱,可老板家里富裕,便是再不济也不可能把儿子许配给一个下人。

男人一直哭求,老板誓死不同意。他的儿子,便是去死,也绝不能与一个下人在一起。

男人铁了心,某一天竟然私自与下人私奔,老板找到时,两人正在拜堂。

老板气坏了,他好吃好喝养活的儿子,就这么被一个卑贱如泥的下人给得手了。老板气炸了,血染喜堂,直接喜事变丧事,杀了下人。

男人悲痛欲绝,心如死灰之下,居然挥剑自刎,为下人殉情。

几片红绸飘荡的简易喜堂,徒留老板一个人呆立在原处。

只是一小会儿,下人变作鬼魂,刚死的人怨气很重,大红灯烛诡异的掉在老板脸上,灼伤了他的半张脸,紧接着,下人出手,活生生掐死了老板。

不过,老板也不是吃素的,同样变作鬼魂后,直接把下人炼化,变为自己的鬼侍,再把男人所化的鬼魂抓起来,关在戏院里。

经历儿子忤逆甚至自戕殉情之后,老板已经疯了,从没有人敢违抗他,更别说是一向听话的儿子。

戏院里的人全被老板所杀,昔日繁华的戏院变为了再无人敢靠近的鬼宅。

随着时间推移,流光转换。戏院周围渐渐被杂草掩盖,而老板也为男人与下人亲自排了一出戏,一出喜事变丧事的好戏。

每到夜间,谁靠近戏院,谁便会被老板亲自抓来,当做学徒一边排戏,一边慢慢地杀。

第一晚出现的两位红白戏子分别是男人与下人,在经年的流转间,下人手上已经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是一个人命无数,实实在在的厉鬼。

老板就是要让男人眼睁睁的看着下人手上沾满人命,看着从前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变成如今杀人如麻的厉鬼,老板很满意男人的痛苦。

他是一个寡夫,好不容易拉扯男人长大,不感恩也就罢了,还敢违逆他。老板对男人的亲情在日复一日中已经变得扭曲,既然不听话,那就去死。

而顾燕等人若是没有暗中寻找线索,一直安分的待在屋子里,等到排练丧事的那一天,就是她们的死期。

当时听完这一切,顾燕又问男人该如何逃出去,男人说不了话,头一直往右边偏。顾燕立即问,是不是走右边的暗道,便可逃出生天,男人点头。

事后,顾燕也去了右边的暗道,果然如男人所说,推开尽头处的大门,面前是一大片杂草。

再往前走,顾燕视线越来越模糊,她明白距离戏院越远,她的眼睛便会重新看不见,借着最后一点光亮,她看清了前方人仰马翻,东倒西歪的送亲使团。

一切搞清楚后,顾燕没有离开,而是回到了戏院。

郭名还没死,此人是礼部尚书,之前还帮过赵星,所有敢帮赵星的人,都是在跟她作对。

顾燕当时就决定要坑死郭名后再走。

想着想着,前方赫然出现一扇红木大门,顾燕快步上前,这时候,郭名大抵被追过去的老板杀死了。

正和她意。

左边暗道的情况确实与顾燕所想的一样,郭名见到被关着的男人之后,当即认出他是昨天喜房里的男人,又见男人被关着,心中以为男人是重要的线索,能帮她逃出这里。

可是很快,身后的咧咧阴风袭来,郭名心惊肉跳之际立即反应过来,什么鬼线索,是她又被顾燕算计了!

不管心里如何悔恨,郭名都毫无办法,她明白肉体凡胎是抵抗不了鬼神的。

老板双手成爪,在男人痛苦的眼神中,袭向郭名的后背,那动作俨然一副要活活剖心的样子。

不过,在关键之际,老板动作忽的一顿,接着,他的身形霎时间消失在原地,阴风散去。

郭名已经吓得双腿发软,在男人焦急示意的目光下,她才从极度的惊惧中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回头一看,老板已经不见了。

郭名瞬间瘫坐在原地,不过,下一刻,又有阴风滚来,她的心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双手双脚止不住的发颤。

来的人是红衣戏子,也正是那名被老板炼作鬼侍的下人。

百年来,下人从未来过这里,因为之前的人也不曾偷溜到暗道里。

“你……”男人睁大了双眸,怔愣的看着下人,一百年了,他从未与她面对面见过一次。

每次都是她杀人的时候,父亲把他提出来,让自己亲眼见见她是如何吃人的。

郭名反应过来,就见红衣戏子站在自己旁边,一眨不眨的盯着男人。

这是……

她也找到过喜房里的香囊与同心结,此时见男人双眼含泪,心中有一个隐隐的猜测。

所以,这两人就是同心结与香囊的主人吗?

在男人的眼泪下,红衣戏子面上的脂粉仿若被什么东西冲刷,露出她本来的面目,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女郎。

郭名看着眼前的发展,心头一跳,她奇异般地留了下来,没有出去。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她有种隐隐的预感,这两人是她能不能逃出去的关键。

右边暗道这边,顾燕已经推开了大门,身形刚要离开,肩膀上就落了一只苍白的手。

耳边也传来阴森的笑声,“你还是第一个发现这里的人,客人,你说,我该怎么赏你呢?”

面前就是杂草丛生的林间,使团众人昏倒在前方,只要自己用力向前跑,就能甩掉身后的鬼怪。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顾燕明白,只要自己敢有动作,肩膀上的那只手瞬间就能撕了她。

撕得四分五裂,连骨头都要被捣碎。

她眼皮跳的厉害,那只手很凉,带着一种阴间的气息,寒意侵入骨髓,她止不住地发抖。

老板的声音愈加阴寒,“客人不说话,那就听我的,赏你成为我的鬼侍,手染血腥,快活吃肉如何?”

老板看上她的大胆,若是收她为鬼侍,这间戏院一定能杀更多的人。老板嘴角弧度愈发深,那是一种常人做不出的笑容。

顾燕身体发抖,整个人的呼吸都被压在胸腔里,顺着脖子蜿蜒而上,堵在喉咙里,滞闷不通。

至于老板所说的鬼侍,沾了一个鬼字,顾燕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先杀死她,再成为什么劳什子鬼侍。

“嗬嗬嗬……”老板发出诡异的笑声,双手开始长出黑色的指甲,直直的朝着她的脖子掐去。

察觉到肩膀上的手移开,千钧一发之际,顾燕也再顾不得被撕裂的下场,努力迈开被冻得僵硬的双腿往杂草堆里跑去。

而老板面容瞬间阴沉,“真是不知好歹!!”

说着,老板指甲瞬时间变长,在夜色下泛着寒光,黑色的指甲在这一刻俨然变成锋利的钢刀,一副要把人剁碎的架势。

顾燕咬着唇,胸腔中的心脏几欲跳出来,她面色发白,明知结局是死,也没有停下往前狂奔的步伐。

剁碎也好,四分五裂也好,她也要跑。

敢跑才有微小活下来的机会。

她不想做一个什么都不敢的人。

神识中金光弥漫,在感应到她受到生命威胁之后,立刻酝酿出一团巨大的光晕,在她后背若隐若现。

老板的黑色指甲越逼越近,却在即将抓破顾燕肌肤的时候,动作猛然一顿,黑色指甲寸寸消退。

不远处的荒芜戏台轰然倒塌,树枝上栖息的乌鸦惊骇地飞走,一阵鸟惊鼠窜,戏台化为粉末,扬起的漫天尘土被风带着,吹进老板和拼命奔逃的顾燕眼里。

“不!!!”老板眼珠鲜红,目眦欲裂。

与此同时,暗道里的两个鬼魂相拥着消散,漫天星点飘起,郭名眼皮愈来愈沉,最终身形一闪,回到了使团的马车底部。

一切回归原样,除了脸皮仿佛要裂开的老板。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看着上面飘来的陈年木屑,眼中流出了血泪。

他的一切,他的戏院,竟然毁了……

老板把这一切归结于前方死命逃跑的顾燕。

都是她!

都是这个女人!

老板握紧双手,虽然戏院被毁,他已经没有杀人的能力了,但给前方的女人制造麻烦,让其生不如死,他自问还是能做到的。

这里是江朝,女子为尊,为天。

晟朝男子为尊,说一不二,她那么喜欢跑,那就让自己送她一程,去晟朝给那些男人当玩物!

老板痴痴地笑着,整个人的状态宛若疯魔,她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朝着前方的顾燕拍出一掌。

金色的光团没有察觉到那一掌有性命威胁,逐渐消散。在林间疾行的顾燕猛然被打中,整个人眨眼间就飞了出去,朝着远方疾速地抛去。

做完这一切,老板竭力走到已经成碎末的戏台边,双指微扬,边吐血边摆动作。一曲嘶哑的戏腔在林间响起。

嗓音呕哑嘲折,曲调凄厉啼血。

一出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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