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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湘湘公主是个矫情的公主,她跑步要比同学们慢好多,个子比别的同学矮好多,她爬上滑滑梯都很吃力,她不会拍皮球,不会跳绳,走路的样子也很滑稽。起初,老师将小郑湘的情况告诉了孙兰,问她湘湘公主会不会是得了小儿麻痹症什么的,应该去医院做个检查。但郑勇不同意啊,他说PCR生的孩子不可能个个都完美无缺,小孩家的又不去当运动员,就是没长开而已,用不着这么上心。好了,在她五岁的时候,湘湘公主的病可把整个幼儿园里的所有人变成了她的弄臣。她在体育课上不知道摔在操场上了多少次,擦破了多少层皮。这可要把孙兰急坏了,郑勇拗不过她于是带着我们的湘湘公主去了医院。
这一检查可给医生吓坏了,医生于是问了他们夫妻有什么家族遗传疾病,两个人都说没有,医生说:“那就不用担心了,肯定是仪器坏了。以后再复查一次就行了。”
那天晚上湘湘公主的同学们和老师们都到医院里看望了她,从那天起湘湘公主五岁了。他们一起吃了大蛋糕,湘湘公主也得到了自己心爱的独角兽毛线玩具。那是无比快乐的一天。
第二天的复查结果相同,医生慌了,于是逮住了郑勇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而郑勇呢每回答一句话就得从嘴里蹦出来个PCR来,五年时间PCR的丰功伟绩他能出口成章。没几分钟医生就得出了严肃的结论,“就是那个PCR引起的,你女儿不是什么小儿麻痹症,是Friedreich型共济失调。”
“什么他妈的狗日的弗来什么失调啊!”
“就是脊髓坏了,五岁到十八岁开始发病,现在是肌无力,运动能力下降,步态共济失调,步态蹒跚,以后就是会是视神经萎缩,眼球震颤,感觉异常,听力丧失,心律失常什么的都有可能,若是五岁犯病的话,能不能的活得过九岁都是一关。”
“这他娘的不可能!”
“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可能啊,这是罕见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啊,如果是你或者你爱人其中一个有这种病那都好解释,但听了你的描述你的精子是由PCR技术扩增形成的,那基因突变什么都就在所难免,嗯,确切地说是你九号染色体长臂上的frataxin基因非编码区GAA三个核苷重复所导致的……”
“就他娘的是PCR把我的精子弄错了?”
“嗯,可以这么理解的。”
“那现在PCR还能把这个病治好吗?”
“不能。这个病没有特效治疗。”
接下来,老泪纵横的郑勇把操、日、滚、死、去、干这些字开头的脏话全来了一遍。
“就他娘的不能治了吗?”
“在苔城不能治了,在地球也不能治。人类治不好这种病。”
“那我他妈的怎么办,等她死吗?”
“先生可以把你家里的那些PCR仪器捐给大学实验室或医院吗?这些是法律规定的医疗设备,它们生产成本都不低,因此是不能用于医疗或者实验以外的活动的。”
“操你祖宗的,告诉这个医院全部医生,我操你祖宗的!”郑勇大喊,无助的他不顾妻子的阻拦冲到家中,举起了那五个PCR仪器,一顿摔打,之后,又扛着去了隔壁小区五十层高的大楼上,猛地将他供奉五年的五尊神圣的PCR仪器撂到了脚下的云雾中。这是唯一一种方式让他在不费吹灰之力情况下将这五位欺骗它的假神弄得灰飞烟灭的方法。
信奉科学真的对我们伟大的郑勇没有任何的好处,他又开始拜起了雷公和电母来了。这个Friedreich型共济失调可把这个美好的家庭给折磨坏了,五十多岁的孙兰整日以泪洗面。让她最不能接受的是每次她的哭声都要被压得很低,她每次都要紧闭着浮肿的双眼看一会眼前的亮斑疾速地旋转后,再像她丈夫射精一样困难地挤出来欢笑给我们的湘湘公主喂饭,给我们的湘湘公主歌唱和想要回到学校的愿望。而对于郑勇,那个劝他捐掉PCR的罪该万死的庸医,他失去了救活女儿的信心。在他酩酊大醉时,他大喊:“那个该死的贱骚货,染上了这狗屁的病,让我全毁了!”
郑湘显然是郑勇人性的软肋,在酗酒十多天后,他的员工劝他别放弃,说什么西医都是一群狗屁不通垃圾东西,传统的中医才最伟大。郑勇于是怀揣着如山的父爱,带着女儿去荒山野岭里,去道观佛寺里拜谒一群险些成仙的大师。每到一个地方,郑勇便席地而坐与大师对中国文化高谈阔论起来,还顺便打听些他们妙手回春的事迹。他用苔城方言冲大师学了一遍Friedreich这个德文单词的读音,又结结巴巴地说了这个病的症状。打听他们是否治过这种病。
大师往往回答:“谬哉斯言,什么狗屁Friedreich,仅经脉闭塞矣,经脉者,所以行血气而赢阴阳也,此女乃血气不足,走路无根,寒气入侵,元气自损,容老夫打通经络即可。”
之后他们不是把十厘米的长针往湘湘公主肚里插,把滚烫的艾灸火炉往她身上架,给她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但,她不敢喊疼,不敢喊烫,因为她深知,若是自己稍有什么动作,轮到她的必定是一顿臭骂或者毒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湘湘公主的身体日渐憔悴,郑勇却花费了千万元跟无数神人结下了缘,当愚蠢和自大成为人类的代名词后,人类便有了欺诈与隐瞒。
医院中的医生说,如今郑湘连活到六岁都难了,就连医生都要给他跪下了,他责骂着郑勇:“这他娘的是个生命啊!我求你别再这样了,在她生命的最后,让她走得快乐些不好吗?
有良知的郑勇先生,终于发觉到自己太该死了。他带着女儿去了非洲的草原,在那里,郑湘看到了大象,看到了狮子,看到了斑马,看到了长颈鹿,也知道了她最喜欢的独角兽是个虚构的动物。
直到郑勇的员工找到了赵江南先生后,一切平静都被打破了。他的经理告诉他,有个名叫赵江南的先生,他和国际上的生物学医学大师合作,在干一场超乎人们意料的事,把人缩得老小,进入病人的体内,对人体内微观结构进行改造。这一句话可把郑勇惊着了。他像个疯子似的大呼小叫手舞足蹈起来。他的员工提醒他,这不是什么成熟的技术,成功的概率也不高,对于治疗的科学家也有生命安全的隐患。但是郑勇先生依旧这样坚持着,去他妈的生命隐患吧,我女儿的命最重要,死马当作活马医是显然的原因,但凭我的个人揣测我又想到了另一个的原因,就是他想把那些折磨他女儿,花费他金钱的长虫般的病魔一个接着一个狠狠地捏死。这种原始的愿望让著名物理学家赵江南边擤鼻涕,边坐在郑勇苔城的办公室里。
郑勇见到赵江南这副狼狈的样子笑了起来,而我认为赵江南的笑比郑先生的笑更有意义。“尊敬的先生,我首先要说明,我不会为您的女儿做任何的治疗。原因很简单,这个项目我早就不负责了,负责这个项目我仅有一个感受,就是他妈的自取其辱。”
“会是怎么一回事,赵先生?”
“换你你相信?哇靠,把人变小,然后进到令爱的身体里?退上千万步都很难相信。当年的我被这项该死的工程欺骗了,先生,尊敬的先生,我可建议你把脑子放得清醒些。若是你笃信什么宗教之类的奇迹的话,你应该去水城,我已经把我的烂摊子全部都甩给了一个比我年轻十多岁的野孩子了,叫宋学津,他是个刚读完书,正在玩游戏,玩女人的孩子,你想想他乐意为你卖命吗?”
“我有的是钱。”
“就算他受了莫大的屈辱,觉得生死已经无所谓了乐意为你干这些事,但你认为这样的人会成功吗?这是个反人类的计划,郑先生,它严重违背了人类的伦理道德观,不会有人乐意实践的。”
“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至少这样你女儿离世的时候,你只需要一口棺材一块墓地,而不是两口,两块,和一大堆官司和纠纷。我有很大很大的把握,宋学津不会成功,而且他会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死在你女儿的身体里。哦,不过他的身体会因为与意识的分离被贮存在培养皿中,但你知道他的意识会在你女儿体内丧生……”
郑勇傻愣在椅子上。
“当然,如果你非要硬着头皮试试,我可以帮你联络他,若是有那么小小的一丝成功的希望,那对于这个蠢人无疑会是一个不错的契机,对于你女儿这种濒死的人,中国的法律也会给一个合理的说法,前提是他们取得成功了。”
郑勇将目光往窗外移动,他的双唇在他的不经意间打开了,阴霾依旧在苔城的上空萦绕着,他似乎抵达了远方的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