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人生的一碗面 (第2/2页)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无心地按动着相机的快门。我知道,或许她每一个动作都有可能是她给我做面的最后一次动作。我不知道那天之后,我是否还可以再吃到她给我做的放了油渣放了蒜姜小料的面。
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关心这个问题之外,不会有人再关心是否世界上还有同样味觉的面。奶奶不会。父母不会。至亲不会。至于我的晚辈们,他们已经可以在麦当劳肯德基里安排他们的除夕晚餐了,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奶奶原来可以做出那么好吃的面。
一碗面的历史,长达十几年,一一扎根在了一个人的记忆里,略显寂寞。
热气腾腾的清面汤水,油泞黑厚的窗台尘埃,映着奶奶那张已分不出怅然所失或欢喜满心的脸,内心有了重重的失落。就像小时候,在夕阳遍野的下午,第一次考虑到死亡时的惘然。
再翻出九个月前的相片,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难过。但总归是有了一个回忆的由头,有一处私人的纪念得以保留。
奶奶已经很难认出我了。这是事实。
外公离开的时候,我在几千里之外的北京。一个人独处时嚎啕大哭。
对于离开,我仍不似大人般可以对自己宽慰。
对于奶奶生命逐渐的缓慢,突然在飞机落地那一刻在《素年锦时》这本书里找到了打破胸腔、长久以来内心呼喊出的回应。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人健壮时有多么辉煌,而是在它逐渐凋落时,有明白她的人在一旁静静地陪她待着,不言,不语,屏息中交换生命的本真。任凭四周的嘈杂与纠纷。
陪着她一直下去。静静地。
“我又回到了奶奶的院子。我躲在橘子树和无花果底下听歌。阳光当头,家里人在户外有的酿豆腐,有的摘鸭毛。奶奶拿着扫帚来回清理垃圾。有种日光照得出似曾相识的感受,生命在温煦下一直蓬勃,好多年前我也这么坐着,场景未变,唯一不同的是,爷爷不见了,奶奶也不记得我是谁了。好多事,当初抗拒,现在也能坦然了。奶奶已经不能给我下一碗面了。5年前记这篇日志的时候,似乎我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天,我庆幸那一天,我给奶奶拍了那张照片。
临走时,我掐了掐她的脸。她笑了。她对这个动作印象深刻,全家只有我会对她做出这种忤逆的举动。回家路上,我闭上眼睛,全是五十岁的她用被子把我身体裹得严实往床上扔的场景,扔了一次又一次,全因为我喜欢。虽然这是我幼年时毫无来由的爱好,但奶奶却从不试图纠正我的莫名。在她看来,只要我喜欢的,就都是好的。”——2012/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