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人 (第2/2页)
座头鲸从深陷的泥潭中拍尾飞起,迎向长空。它是自由的,不受束缚,天空才是它的归宿,纵要死,它也要死得有尊严。
它是天空的王!
座头鲸双眼亮了起来,充满深邃的蔚蓝,它体表开始浮现一个个蓝色漩涡,漩涡吸收环境能量,开始扭转,构筑一副动态的《星空》。
美丽的画作,作为落幕时使用正好合适。
范围五公里内的热量全部被抽走,夜色冰冷。能量通过座头鲸体表的蓝色漩涡,再经由座头鲸体内的脉络,输送到它那张逐渐张大的口中。磅礴的蓝色能量在座头鲸可以塞下好几栋大楼的嘴里凝聚成了一汪清湖,游泳爱好者欣喜,但见者深知它的致命程度,毫不夸张地讲,跳下那汪清湖连钢铁做的身躯也会瞬间气化。
如此夸张的能量,即使想象它用来轰炸月球也豪不稀奇。
然而,它要攻击的对象仅是一个人,一个落入蔚蓝湖面都难以溅起多大水花的女人。
夏雨晴平稳地立身高空,平静地向下俯瞰。这一幕正合她所期望,如决斗场中两名勇士听到观众呐喊后互相发起冲锋,而不是像之前的猫捉老鼠,整得她一下午像是去拜年似的风尘仆仆。
夏雨晴哼了哼,心中念想:拼能量,你差远了!
方舟给每一名S级天启者分配任务都考虑了敌人属性,换言之,S级天启者对战他们的任务目标都有一定相性上的优势。座头鲸是重力系兼顾能量系天启兽,恰巧这两项能力被夏雨晴克制得死死的。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决斗,一方胜之不武。但对于死亡而言,它又是绝对公平的!
夏雨晴高举短矛的同时,一个更高、更宏大、更至伟的领域在她脚下铺开,连及天空,凿入大地,通过无形的丝线将每一个粒子链接在一起。空气、地表及地表之下、天穹周围……所有热量如潮水般退散……不,是它们集中在了一起,簇拥如同臣民匍匐于火焰女皇足下。
太阳!天上出现了一个耀眼的太阳!
座头鲸眼底出现一抹人性化的惊惧,但惊惧随即被决绝替代。它逃不走,那不如为自由奔赴。
鲸歌响起,比之任何一次都要悲壮,都要高昂。
座头鲸体表的蓝色漩涡全部幻灭,它拍尾,加速冲向天空,嘴里的能量毫无保留地在升空途中倾泄。
夏雨晴凤目一凝,掷出短矛,短矛在她可开山裂石的臂力之下,成流光一闪。聚集而来的能量跟随短矛,井然有序像是支急行军的军队。
两股能量对撞煌煌于世,但可见的成一边倒。
…………
远方,零号看着炽烈的红火将座头鲸激流一般的蓝火压下,赤红色与蔚蓝色的光交织着填满夜空。
最终,座头鲸陷入了火焰风暴之中,被覆没下来的红火埋葬。
赢了,不出所料的。
零号有些意兴阑珊,看着自己握紧的左拳发呆。
看吧看吧,人家连堡垒级的怪物也能对付,再看看你,打条大点的狼狗就断了只手。
啊呸!
到头来还是美女救野兽,公主提剑把敌砍,自己什么事没干,好像个只会躲白娘子背后喊救命的许仙。
零号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突然变强了,能和夏雨晴站一起共面一场风雨,最好是来一场浴血杀敌戏码什么的,活下来的他们精疲力竭,在尸山血海下情定终身。
这是连阎王爷也祝福他们啊!想想真得劲!
可现实里零号想要逃走了,无比之想,脚步挪了又挪,频率再高点就成跳探戈了。
好吧,他承认他是个怂蛋,根本负不起被爱的责任。
想想刚才就应该把女孩给啃了,铸成自己“已出轨”的既定事实,这样她来时自己就不用唯唯诺诺了,还能理直气壮地回上一句“老子回不去了”,再食髓知味一般地看上一眼女孩象牙洁白的大腿,补上一句“她裙子就是老子撕的”。
真是个将错就错的好办法嘞!
零号满脑子混乱地想着,一时又忧心忡忡看着前方。
一切结束了,胡思乱想还不如谨慎思考一会儿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
零号不是没想过自己重干佣兵这行不可避免的有一天会与她相遇,只是他没想到两人的相遇会那么突兀,就像在同一餐厅的男女卫生间里出来撞上了脸。
零号想着咧一个几十年没使用过的微笑算了,只是脸部僵硬得好像块石膏,连嘴角都扯不动。要是到最后演变成搞里搞怪就不好了,本来自己在她那里就没有好印象,到那会儿又变成耍猴艺人了。
兴许用不着表情,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自抽两巴掌,这事儿也就过去了。祈求能少挨顿揍是一顿,那女人脾气可不像她脸蛋那么好,关键是他身为男人还打不过。
零号胡思乱想来胡思乱想去也没个章法,还是决定维持常态,他没那么多心计,要不然也不至于单身至今。
能量辐射和飓风无情拍打在零号脸上,火光明亮,他顶着两种“狂浪”,岿然不动,像座“望妇石”。眼见一道流光冲破爆炸余波,比之启明星还要明亮地向这里掠来,零号内心开始惴惴不安了。
“哥哥,不去救她么……”
“她就要,死了啊……”
声音……又是那个声音!女孩的声音!好像如涓流从四面八方向他汇来,又好像从他脑海中迸发,如涌泉充满颅腔。
死?谁死?夏雨晴死?呵,怎么可能,夏雨晴可是S级,方舟仅有的九个S级之一!可以徒手接核弹!
然而零号无法无视声音的警告,因为声音的“预言”就在刚才——成真了。
“谁?!”零号嘶哑着咆哮,略感愤怒,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恐。他又一次看女孩,但女孩只是呆呆傻傻地杵在原地,双眼无神看着前方,光和影在她玉质的脸上憧憧。
零号回头注视流光——声音预言里的主角,默默祈祷着。
不要发生……不要发生……一切只是鬼魅在胡言乱语!
刹那,仅是刹那,零号眨眼的功夫,变故发生,一道比夜还要漆黑的攻击将流光击落,在只是画面停顿不到一帧的时间里切裂了黑夜几十公里长的空间。
天空出现一道弥久不散的伤痕,它斜斜地从高空刺入大地,像一柄由神明投下的黑剑。
啊!
零号脑子轰然一震,虚弱的他几乎晕厥当场。
发生了……
该死的一切发生了!
夏雨晴!
女孩从后方抱了过来,抱住了他,像是给他安慰。
零号恍若未觉,他已失魂。
零号挣开女孩,踉跄着开始往前跑,黑暗以更快的速度从后袭至,将零号吞没。
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零号伸出去的左手只来得及捞到一团浓郁的墨。
零号怔了怔,折磨着干涸的嗓子喊道:“夏雨晴!”
他如失智的鬣狗,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他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但他需要赶到她身边。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到,像个无底的虚空。他颓丧地倒在地上,虚弱和心伤双重侵蚀着他——这个脆弱的男人。
……
时间过去很久了,久到男人忘记了自己要找什么,内心最深处最宝贵的东西正离他远去。
某一刻,光明“刷”了过来,世界焕然一新。
男人愣了愣抬起头,记忆随着他的动作重拾,他开始急切。
入目所见没有一样是他熟悉的景色。他坐在一片草坪上,周围也全是草,绿茵连到了远方地平线。地平线上有白云,看起来软乎乎的,缓缓往左边移,惬意的风带来青草香拂在他的右脸颊上。
零号如尊雕塑一般静止不动,他所有感知都在告诉他,自己来到了一片大草原。
然而天启大陆没有大草原,整个蓝星上都没有大草原,这幅光景只能在梦中见到。
梦?
自己是在做梦吗?清醒的梦?或许是自己已经死了?
零号抬起双手,发现双手竟然奇迹般复原了,全身如同世界焕然一新。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的恢复力虽然惊人,但右手已经完全断了啊,被他摔酒杯似的豪气地丢掉了啊,想找都找不回来了……这样的伤不静养个一两天根本好不了。
他在做梦,清醒的梦,或许是他已经死了。零号这样想。
零号开始环顾“梦境”,一眼望见一个好似故意引起人注意的小坡——它太显眼了,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像是一张平阔的A4纸张上竖立起一颗图钉。
小坡上有着建筑物,远眺似乎是一个欧式风格的亭子,大理石亭柱清晰可见,只不过看起来亭子没有顶,所以零号有些不确定它是不是葡萄架。
零号往那里行去,没用几步,看似几公里外的小坡和亭已经近在眼前。
零号更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了,因为他不会瞬移。
他带着吊丧人的心情踱步上前,踩上白玉一样的阶梯。
一个女孩等在亭子里,圆桌后,规矩地坐着,神秘地微笑。
女孩穿一身华贵黑天鹅舞裙,有着一张天使的脸,两者结合起来,让人不禁想到——也只有这张脸才能配上这样的裙,或是这样的裙才能配上这张脸。
女孩洁白的肩露了出来,锁骨浑然天成勾勒起的线条竟是无比诱人;她有着金色的秀发,金色的眸,年纪看着还小,但已然不愧“倾国倾城”的美名;有些纯欲的脸上似乎又有一点狡黠,观察她的微笑会使人产生不安。
女孩零号认识,又可以说不认识,他们一起走了一路。
女孩是呆企鹅少女!
只不过眼前少女哪还有“呆企鹅”的样子?她眸子灵动仿佛寄宿精灵的湖畔,纯净又不怀好意的微笑能使人怜爱的同时心生警惕。她神情丰富,可爱又迷人,像是贴心的邻家小妹,又像是自己失散多年的搞怪妹妹。
零号看着女孩发愣。
“哥哥一定有许多疑惑,但容我先念个登场台词。”女孩冲零号微笑,微笑里有些恶作剧的邪恶,又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女孩握拳清了清嗓子,像对舞台剧剧本那样念道:“嘿哥哥,你的外挂已送达,请签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