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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场族内风波 (第2/2页)

白玉堂空旷的院子,几只鸦雀在秃了叶的树上飞来飞去。

此时,秀娟的一家哭着抱成了团。两个女儿跪着哀求道:娘,我不走,我不要去做童养媳……

秀娟哀叹自己命苦,害得老爷一家受连累。她抹了把泪,对三个孩子道:“听娘的话,我们快点走吧,这里不是我们久留的地方。等下,老爷他们都回来了。”

壮芽哀求着:“娘,师父一家,都是好人哪!”

秀娟绝望道:“正因为师父一家是好人,我们才不能给你师父添难哪!曾族几百口人,他们容不下我们。”

芽妹拉着娘的衣襟:“娘,刚才,国芝姐姐还说,给我做新衣,让我过年穿。我不再吃家里的饭了,娘不用卖我了。”

秀娟搂着俩女儿:“好孩子,娘不卖,娘难死也不会卖你们了。回到家,娘带你们找爹去,找到爹我们就好活了,啊?”

壮芽抹着泪道:“爹在哪儿都不知道……”

秀娟无助地摇摇头:“先回家,回家我们想办法,不能因为我们,让师父一家闹得鸡犬不宁,你们都懂点事吧!”

壮芽顿了顿,那我给师父留张字条。壮芽拿起桌上的纸笔,匆匆写下几行字,用茶杯压好。

一家人掩上白玉堂大门,朝他们的家走去。树上的鸦雀向天呱呱了几声,像是为几人送行。

祠堂的执法仍在继续。

尊者手按家法册子,俯视着李氏和曾茂林:“曾茂林、曾李氏,你二人良莠不辨,人云亦云,蛊惑人心。罚你二人四十九天守祖忏悔,日背祖训二十遍,可有怨言?”

二人忙磕头谢罪。

尊者看着二喜:“曾冠喜。”

二喜一脸的不在乎,挺着胸道:“在!”

“跪下!”尊者摔着惊堂木喊道。

二喜横着劲跪下。

尊者道:“曾冠喜,妇不教夫之过也!仗十家法;当众打妻,仗十家法;不问情由,污言长辈、鞭打无辜,各加十仗。你可有怨言?”

“甘愿领罚,绝无怨言!”两个壮汉走到二喜面前,拱手道:“二哥,对不住了!”

那二喜仰天长啸:“哈哈哈,对那曾家败类出口恶气!我值了!”尊者怒目一瞪,“蔑视家法者加仗十!”

那二喜一副临危不惧,大喝道:“来吧!正好凑个整数!五十吉利数!我喜欢!”

二喜被棍棒打得身子一震一震的,爷爷心疼地闭上了眼。那陈氏看着丈夫被打,心疼地嘶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打我吧……”

众人看着仗义的二喜受罚,于心不忍,个个低头抹泪。

尊者看着陈氏:“曾陈氏!你身为曾家妇人,视家规而不屑,带头嚼舌鼓动,恶语中伤落难母子,丧性失德!将你逐出曾门,可有怨言?”

二喜趴在凳子上吆喝着:“我已休了她,她不再是我曾家的人!将她轰了出去!”

众人怒视着陈氏:“逐出家门!逐出家门!”

陈氏在一片逐声中跑到国藩面前,扑通跪下:“大侄子,大侄子,你是京城的翰林,你身份高贵,求求你!看在两个兄弟还小的份上,为婶子说个话吧。”

陈氏的两个儿子跑来,跪在国藩面前:“大哥!求您为娘说句话,饶过我娘这一回吧。”

尊者拍了下家法喝道:“家法在此,休得求情!”

国藩寒心地闭上了眼,那陈氏磕头如捣蒜,再次求情。

国藩一脸正气道:“我虽读书不少,但书中没有一句,是教我包庇害群之马。陈家大姐,你大我几岁,是你嫁到曾家才长我一辈。既为人妻,当得相夫教子,严于律己。可你,曾氏四千年家风不容沙子,恕我爱莫能助。”

陈氏拉着国藩的裤脚:“大侄子!我真的是知错了,帮我给祖宗求个情吧!我认打认罚,千万不要将我逐出家门哪!我两个儿子才十岁,七岁,就是老祖宗知道,也会心疼的!”

国藩铁着脸道:“想我上祖大禹,新婚宴尔,便出发治水;儿子夏启出生十二载,他三过家门而不入。祖宗曾子,因夫人与孩子的一句诓言,愤然杀猪。我等虽做不到祖宗的大德大贤,试问,积点口德也那么难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曾门丑恶之人不除,家风难保。即使我的妻也断然不会饶恕!”

陈氏哭诉着:“如此说来,我求你的脸面也没有了,曾门逐我,丈夫休我,我那两个孩子可怜哪!”

几位年轻书生愤愤道:“赵家的两个幼女要卖去做童养媳,你怎就不呼可怜?别人好心收留,你竟带头扬言前去抗议!”

“事到临头乞求宽恕,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事,若将传了出去,整个曾姓,都将永世抬不起头!家法为尊,毁我曾家名誉者,逐之!”

“对!败坏家风,人神共愤!逐出家门,以儆效尤!”陈氏见人们纷纷应和,绝望地哭喊着:“我被逐出家门,死也不得再入曾家祖坟,祖宗啊!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两个孩子更是仰天痛哭。二喜趴在凳子上发狠地:“畜生啊!畜生!”

此刻,国藩的心极具矛盾,他突然奋起脚步走到主席位前,抱拳道:“三位爷爷祖宗,陈氏触犯家规,至家法所不容。但还望念其初犯,并为曾家育有两子,望先免去其曾姓,罚祠堂悔过一年。如洗心革面,再复其曾姓;若不知悔改,永逐家门。孙男曾国藩,愿为陈氏作保。”说着国藩给尊者跪下。

族人见国藩为其作保,纷纷交头接耳。二十位长者也纷纷交耳,片刻,一长者走向三位尊者耳语几句。尊者闻听,摔了下惊堂木:

“肃静!”尊者缓缓道,“陈氏冒犯家规,本当逐出家门。鉴于,我族孙男曾国藩,愿为其作保。经诸长者合议,同意免除陈氏之曾姓,祠堂悔过一年。一年之后,如有悔改再复曾姓。望陈氏珍惜曾门名誉,不负曾门所望。”

陈氏携两个儿子,跑来跪在尊者面前千恩万谢!

一场族内风波在家法的威严下,就此平息。

一行人将爷爷搀回了家,江氏蘸着酒为爷爷擦拭额头血迹。曾麟书将一瓶药粉递过,难过道:“要不,请郎中给瞧瞧吧,我担心有内伤。”

“瞧什么瞧?离死远呢!”爷爷吼道。

江氏忙对丈夫使眼色,示意别惹爷爷。

国荃和国葆耷拉着脑袋来到客房,将一个字条交与爷爷:“爷爷,壮芽留下个字条,他们走了。”

曾麟书忙接过打开,只见两行端秀的楷书上写着:师父大人,感恩师父一家倾力相助,此情此恩,学生没齿难忘。吾母不忍师父一家遭受株连,故:失礼告别。学生壮芽叩拜。

爷爷闻听壮芽一家走了,痛心不已:“这都哪来的无妄之灾呀!”

曾麟书见爷爷火又上头,忙说:“爹,或许他们刚走不远,我这就叫国潢将他们接回来。您老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曾麟书说着疾步出了客房。

日子,真就像一本看不完的书,翻过一页又是一张。

此时,白玉堂不远处,八名骑士、八匹高头大马分左右两侧,簇拥着六人抬着的二喜。尾后跟着十几名武行壮汉,抬着活猪、活羊、山鸡、野兔、野鹿等正朝大门口走来。

二喜趴在一张竹筏上被人抬着,笑眯眯地指挥着随从:“停,停停!”

一行人停住了脚步。二喜艰难地想支起身却又趴下,对一边叫大壮的骑士道:“你去叫门!轻轻敲啊,门开了站远点,别吓着我叔。”

秉钰从院里前来开门,门打开一看,不由得一惊:“啊?你们这是...”

“大侄媳妇!我,你二喜叔!”二喜趴在竹筏上,撑着身子笑道。

“啊,二喜叔啊!我,哈,还以为谁找错门了呢。啊,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麻烦大侄媳妇给我叔报个信,就说二喜看他老人家来了。”

秉钰望着一群武汉子:“那,您稍等,我给爷爷通报一声。”秉钰回身走去,二喜对手下人道,“等下,我叔出来,你们不许说话。”

“大哥放心!”手下人齐声道。

二喜得意洋洋地手弹着竹筏。不会儿工夫,爷爷随秉钰走出,爷爷左右一看:“我的个娘!这是从哪儿,打家劫舍回来了?”

“瞧叔说的,我是孝敬您老来了!”二喜强撑着要起身,吭哧半天也没起来。爷爷被二喜的样子气笑:“怎么,你要找上门的气我?”

“哎哟,我的亲叔!您借我八个胆,侄儿也不敢哪!”说着傻笑几声。

爷爷真是又气又好笑:“瞧瞧这副德行!不在家好好养伤,来此做甚?”

那二喜嘿嘿一笑:“伤在屁股,嘴还是好的!叔,可否让我进屋小坐一下?我是心疼您老站着受累。瞧,外面挺冷的。”

爷爷无可奈何道:“屁股都这样了,还能坐下?”

“我站着,您老坐着!嘿嘿...”

爷爷袍子一抖:“哼,你若能走到屋里,就来吧。”

二喜忙对抬的人道:“放下!”几人将竹筏轻轻落地,将二喜扶起,有人要搀二喜,二喜手一甩,“起开,外面等我。”

二喜说着随爷爷和秉钰进了院,径直来到客房。爷爷跨过门槛,秉钰忙搀扶二喜。二喜艰难地迈腿进了屋。

爷爷回身对二喜笑道:“看样子,真是不能坐了?”

“等着,我给您拿个垫子,垫在椅子上。”秉钰说着要进里屋,二喜忙叫住:“哎,不用不用,站着挺好。嘿嘿,腿上功夫硬,小时候经常罚站。”

秉钰为爷爷和二喜倒了杯茶,端起一杯送给二喜:“不好意思,让您站着喝茶。”

二喜接过傻笑道:“这样挺好,这样挺好。”

“那,您和爷爷说话,我就不打搅了。”秉钰说着走出客房。

爷爷说:“你这么站着和我说话,怎么看,心里都别扭。”“没事,就当侄儿给您罚站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爷爷问。

“我找您还能有什么事,这不,要过年了嘛!我给您送点吃的,让您老补补身子。”

爷爷沉默片刻,语重心长道:“二喜啊,你爹娘走得早,我可是一直拿你当亲儿子。”

二喜接道:“那是那是,您老对我,那是比对竹亭哥还亲!我小时候顽皮,常被竹亭哥教训,一次,我正被他教训恰被您老撞到。您以为他在欺负我,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顿暴揍,如今,我还为竹亭哥抱屈呢。”

“亏你还记得小时候。”

“什么事都能忘,怎能忘得了小时候。记得九岁那年,我不好好读书,还偷人家地里的瓜,人家要您来领人,您进门,照我屁股就是一脚。现在,我还疼着呢。嘿嘿...”

爷爷摇了下头:“是还记恨我吧。”

“叔,您要这么说,不如再打我一顿!我六岁没了娘、八岁没了爹,大家都说我命毒,不是您和婶子拉扯我,我二喜恐难活到今天!”

“早就看出来,你从小就是个犟种。”

“是是,我不爱读书,喜欢东打西杀,可您老也没少收拾我。我知道您那都是为我好,可我骨子里,生就的喜武。心想,将来做个武状元,给您老争口气。唉,现如今,连个武举也没考上。”

爷爷哀叹道:“天性使然哪!不管怎样,你也算是学有所用。匪患成风时,你为乡亲也除了不少祸患,我还算没白疼你。”

二喜低头一笑:“不是叔给把着舵,任我个性泛滥,恐怕早也当上了土匪。”

“二喜,时势造英雄。叔看你剿匪那么有血性,但打土匪的,千万不能沾染了匪气。”

“不敢不敢,侄儿若沾染了匪气,您老一棍子就地打死我!”二喜拍着胸脯道。

“我问你,那些猪和羊哪来的?”曾星冈问。

二喜忙说:“叔,您老千万不要多心!您知道,先前土匪作乱,我有事可做,现在土匪没了,我聚的这帮兄弟,也没个地方安置。所以,就带着兄弟们开荒养殖。这些猪羊,可都是兄弟们亲手养的!”

“嗯,谅你也不敢乱来。”

“那是那是,您老眼皮底下,侄儿哪敢有半点差池?嘿嘿,叔,眼看要过年了,兄弟们打的野兔、山鸡,还有野鹿,我就给您提前送了些。咱家突然多了五口人,侄儿也就这点能力,让家里过个肥年吧。”

“唉!他们全走了。”

二喜诈尸似的:“走了!走哪了?您告诉我,我这就让兄弟们给您抓回来!”

“瞧你!”

“啊,我是说,我给您找回来。”

“二喜,你仗义疏财,秉性刚直,血性男儿,样样都好,可就你这火爆脾

气,该收敛收敛了。”

二喜闷头一笑:“还不都像您,要不就一家人了。”

爷爷眼睛一瞪:“还在强词夺理!我的好你怎么不学?”

“我学的不都是您的好嘛!嘿嘿...”

“叔怕你吃亏在你的脾气上。唉,瞧瞧,我都为你的屁股叫屈!”

“我改我改,我一定改!可那赵家人,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爷爷说:“这事不用你插手,我自己来。”“我兄弟们多,骑着马又快!”

“说过!不用你管。”

“那,用得着我,您一定招呼我。叔,没别的事了,我这就让兄弟们把带的猪羊给您搬进家。”

“既然你要孝敬我,我留下几只鸡,猪的羊的你带回去,给你的兄弟们吃吧。那么多东西,家里怎么吃得了。”

“吃不完您做腊肉嘛!等做好了,我回家吃。叔,那我走了哈。”二喜说完拔腿就走,只见他‘哎哟’一声,手扶着腿忙又站住。

爷爷忙上前扶着二喜:“瞧你这莽劲,长到一百岁,我对你都不会放心!唉,回去好好休养几天吧,记住,以后无论在哪儿,都不能给我招惹是非!”

“叔,我现在是山上的大哥!嘿嘿...”

“你在外面当了大爷,在我这也是孩子!”

“那是那是,我听您的,我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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