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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车行拒发湖南 (第2/2页)

国潢接过银票心情极其复杂,既舍不得大哥,又不忍收下本就拮据的大哥呈上来的心意:“大哥,你让我走得好难过...”

不会儿的工夫,福禄带着两辆马车停在大门外,回头对赶车人道:“二位稍等片刻。”福禄没等车把式回话便匆匆进了院子。

国潢坐在小凳上正大口吃饭,一旁秉钰说:“不急不急,不差这口饭的工夫。”国潢说,“其实,我还不饿。”秉钰说,“再不饿也要吃些,空着肚子怎么赶路。”

车把式正蹲在大门外一旁抽旱烟,国潢被全家人拥着走出了门外。国藩和周升守贵等将行李装在车上,国潢回头对国藩道:“大哥,大嫂,我走了。”

曾国藩望着弟弟恋恋不舍道:“四弟,一路保重!”国潢难过地看着几个侄儿,“叔叔很快还会回来,在家一定要听大人话!”几个孩子无不抹泪哽咽,纪鸿哭着对国潢道,“叔叔,记得告诉奶奶,我会背诗。”

国潢忙抱起纪鸿:“叔叔记着呢!鸿儿乖,啊?”曾国藩走近抱回纪鸿,“四弟,上车吧。”国潢难舍地亲了口纪鸿,“乖,叔叔走了...”

一幢湖南风格的老宅,院落收拾得井井有条,桂香正站在院里晾晒洗好的衣服。此时的桂香已脱当年的青涩,浑然一位娴熟的内当家。出落成大姑娘的春雨从书房走出,向桂香走来,忙帮着晾晒:“姨娘,我爹说,他的床单刚刚换过,不用洗太勤。”

桂香笑了下:“你爹是懒,懒到别人干活他也累。春雨,你不用忙这些,去给弟弟换杯茶水。”

春雨说:“姨娘太宠弟弟了,爹都说,以后喝茶让他自己倒。”

桂香抖着衣服道:“弟弟每日被爹安排那么多学业,一点不对就会被罚,当姐姐的不心痛啊?你为弟弟多做一件事,弟弟就可多温习些功课。”

春雨将嘴一撇:“反正,姨娘就是偏心二弟,什么都护着他。”桂香抿嘴一笑,“好!我只偏心弟弟不偏心你。”

春雨冲桂香撒了个娇,正要说什么,突然,大门被人推开,桂香和春雨回头一看,见是国荃。春雨惊喜道:“哇,是我国荃叔叔。”桂香也兴奋道,“国荃少爷!我以为是富贵买菜回来了呢。”桂香转头对春雨道,“快去告诉爹,国荃叔叔来了。”

这时,陈源兖和两个儿子纷纷出了书房,三人出了大门便看见壮芽和国葆站在两辆马车前面:“国荃!哟,你们三个人哪!”

国荃笑道:“哈,我爹让壮芽拉些稻米过来,说是给你们尝尝鲜的。”陈源兖感激地说:“早稻还没收割,尝什么鲜!定是曾伯……唉,”陈源兖转头对儿子道,“快,谢过三位叔叔。”

远谟和远济忙一一谢过。恰富贵买菜走来,“哎哟,国荃少爷,你们这是...”国荃说,“有话留着进屋再说,快将东西搬进院吧。”

大家你搬我抬、将稻米和干肉及一些吃食统统搬回了院里。桂香和春雨忙着泡茶。春雨道:“国荃叔叔上月才送钱送茶过来,这又送来这么多稻米和吃食。这人情咱可怎么还呢?”

桂香说:“还不是曾老爷的意思。唉,人哪,什么都能还,就是人情还不完。快将茶水送过去吧,我马上生火做饭。”

后院,一间放杂物的库房,远谟和远济帮着富贵在摆放东西,富贵看着送来的东西感叹道:“哟,曾老太爷还给送了竹笋、蘑菇。啊,这个是?”富贵好像不认识,远谟上前看道,“哦,这是蛤蜊干。小时候,奶奶最爱用这个给我做汤吃。”

国荃三人被请到客房喝茶,陈源兖道:“富贵从京城随我赴任江西,多少年忠心耿耿。前年,我给他娶了个当地的妻子。我返乡前他妻子刚刚产下个儿子,孩子太小,受不得路途颠簸,便暂留与家乡。来年吧,待孩子稍大些,再将她们母子一同接来。”

国葆笑道:“岱云兄与我大哥可真有一比。请的佣人,到最后都成了亲情。”岱云自嘲地一笑,“人缘好呗。”国荃道,“岱云兄,小弟多问一句,您的婚事可有打算?”

陈源兖道:“守孝期间不好做打算。总之,就是眼前这个局面,三个孩子都和她很亲,相依为命吧。返乡后,收到你大哥三封书信,他也在为朝廷之事而忧心。唉,京城一别如今便已六年……”

国葆说:“大哥来信说,润芝兄在贵州异常辛苦,尤其近时,匪患四起,大哥保举他进京引见,都脱不了身。”

陈源兖道:“润芝是位卓见之人,抱负极大。看来,他非做出一番大业来,誓不罢休。”

国荃羡慕地说:“多希望上天也与我一个机会。”陈源兖道,“哈,天生我材必有用,机会永远是留予有准备之人的。”国荃、国葆、壮芽三人对视地点了点头,像是相互加油……

宫中甬道上,一名军卒手持令牌挥汗如雨地急匆匆跑着。乾清宫殿内,咸丰帝与国藩、杜受田、祁寯藻、文庆、端华、肃顺在商谈国事。

肃顺拱手道:“奴才以为,汉臣,儒家思想根深蒂固,博学忠义者多。而满臣,多在倚权仗势,游手好闲,至大清伟业于脑后,吃喝嫖赌一样不差,简直就一群乌合之众。若不取下几颗人头,只怕难立国威。”

咸丰帝严肃道:“肃顺,此说法是否涵盖面大了些?满臣果真多是如此吗?”肃顺正要回话,那军卒举着奏报喊着匆匆进了殿,“广西急报!”

众人见状一震;咸丰帝对那军卒道:“速速讲来!”军卒上气不接下气地:“钦差大臣李星沅檄总兵秦定三,率滇、黔兵追蹑暴徒,交战中,秦定三身负重伤败下阵来。反贼复窜武宣,李星沅抱病赴武宣面敌督战,连日战事,李星沅身心惫甚,卒于军中……”

军卒话没说完,握着奏报便累昏在地上。咸丰帝闻听顿时大惊失色,几个太监忙上前搀扶军卒。咸丰帝木讷地一下坐在龙椅上,国藩闻听李星沅死于军中,如当头炸雷。片刻,咸丰帝对身边太监道,“宣,所有军机大臣、六部九卿,速来养心殿议事...”

“嗻!”太监应声匆匆出了殿。所有人顿觉广西战势严峻出乎想象,个个表情肃穆……

窗外小雨拍打着树叶,房檐下的雨滴响个不停。烛光下,国藩坐在书桌前,拳头堵着将要哭出声的嘴,一幕幕与李星沅的过往袭上心头。

湖广会馆他们初相识,李星沅赠予他炭敬,那时,自己是那样的穷潦;考差路上病在西安,李星沅为他请医煎药,鼓励他发奋并予以路敬,解救他渡过了穷困的难关。这一切犹如昨天;鲜活的长辈,他敬爱的长者突然没了,叫他怎不心伤,他拿起笔,挥泪为这位长者书下以下挽联:

挽李石梧(星沅)大人

“八州作督,一笑还山,寸草心头春日永;

五岭出师,三冬别母,断藤峡外大星沉。”

睡梦中的秉钰,被一阵隆隆的闷雷惊醒,她眯着眼下意识摸了摸国藩的枕头,猛然坐起。秉钰披着衣服下地,掌上了灯,走到门口拿起把雨伞撑开走到书房,她推了下书房的门,门被里面插着,走到窗口敲了敲窗棂小声道:“喂,开门,你插着门做什么。”

国藩走来将门打开,回身坐在桌前,拉着脸低头不语。秉钰盯着国藩抱怨道:“瞧瞧什么时辰了?谁家的官做到觉都不睡?”

国藩难过地将脸侧在一边,垂头不语。秉钰刚要发急,却见书桌国藩写的挽联,拿起一看,顿时惊大了嘴巴:“李大人他?”

国藩悲哀着脸:“石梧前辈卒于军中...”

秉钰惋惜道:“去年,他来信说,老母身体抱恙,自己身子也不好,皇上不是准他辞官返乡了吗?”

曾国藩说:“林则徐大人,上任广西钦差大臣的途中病死广东,皇上又将石梧前辈召回补缺。连月征战,人病兵乏,最终油尽灯灭。临终遗疏言:‘贼不能平,不忠;养不能终,不孝。殁后敛以常服,用彰臣咎。’”

秉钰闻听好不伤痛:“唉,好人为何总不长寿?”

曾国藩道:“新帝年轻气盛,不懂军事不善用人,大臣们三缄其口,鲜见忠言。为平定广西,竟派文华殿大学士赛尚阿前去督战,这岂不是中外之笑谈?”

秉钰说:“国藩,大清国不是我们曾家一家的国,朝臣中,比你官阶更高的还不说什么,你挖空心思担忧朝廷,人都说枪打出头鸟,别为自己招来不测。”

曾国藩道:“...那我做官做什么?”

秉钰说:“你只需做好本职,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何须将自己苦恼至这样?晚上不睡觉,你岂不在作践身子?朝廷的事由皇上发愁去,你若是倒下,我们一家老小可如何是好?”

曾国藩顿了顿:“置身宦海难能再退却下来。你睡去吧,我要给皇上写奏折。”秉钰说,“还写啊?一连写了那么多折,皇上兴许看都没看,现在已经是明天了,再两个时辰又要上差了!为了我,为了孩子,你就不能听我句劝吗?”

国藩沉默片刻:“国家如此局面,睡不着的何止我一个?可大家都不说话,任凭皇上作为。我抛砖引玉,我当这个出头鸟,让枪打我好了。快睡去吧,躺床上我也是睡不着。”

养心殿门前立着疲惫困倦的太监。殿内,贴身太监站立咸丰帝的一侧,咸丰帝将一份奏折批完,顺手拿起曾国藩的折子,就着灯光念了句。《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奏。咸丰帝随手又将折子撂在一边,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他将那奏折拿起打开念道:“臣闻美德所在,常有一近似者为之淆,辨之不早,则流弊不可胜防。故孔门之告六言,必严去其六弊。臣窃观皇上生安之美德约有三端。而三者之近似,亦各有其流弊,不可不预防其渐。请为我皇上陈之。”

咸丰帝看到此,瞪大眼睛急速浏览着,脸色由惊到怒,到怒不可遏,到忍无可忍,他将折子狠狠摔在地上,拍案大吼:“反了反了!他曾国藩反了!”

咸丰帝突然发威吓坏了身边的太监,太监忙上前捡起地上奏折:“皇上,何来这么大火。”

咸丰帝道:“好他个曾国藩,竟然以下犯上列举朕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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