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大道归止 (第2/2页)
这连着几板斧下去,谁能遭得住?
毋庸置疑。
纵然是黄石公,也注定是难顶的。
四方阁二层楼。
许尚居于上位。
尉缭子坐于右位,跟北冥子同列。
对面。
黄石公和应曜此刻都有些莫名的沉默。
他们两人从内心论起,肯定还是十分怀念故国的。
这与境界无关。
只跟个人情感挂钩。
黄石公和应曜生于楚地,长于楚地,现在看到被腰斩的项梁,他们就相当于亲眼目睹了……复楚的最后希望,也破灭了。
“黄石公,应公。”
许尚想了想:“在今天的坐而论道之前,我想我们之间,很有必要打破一些隔阂。”
论道,自然不能心有偏见。
否则就变成了斗嘴。
就像名家诡辩那般。
是毫无意义的。
应曜闻言难得的率先开口道:“有些隔阂,生而存在,无论我们打破与否,它就在那里……它永远都是客观存在的。”
应曜这番话,显然是基于个人情感的发言。
即:他依旧把自己当做是楚人。
没办法。
当了一辈子的楚人。
临到暮年。
你跟他说现在改朝换代了,必须得承认自己是个秦人。
如果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奴隶黔首,那自然是楚人、秦人……啥人都行,只要能有口饱饭吃。
但应曜是不一样的。
他对于道家天宗的教义颇有感悟,可这并不妨碍他坚持自己是个楚人。
所谓大道无情。
生而为人。
谁又能真的做到彻彻底底的无情呢?
黄石公闻言附和点头:“许公,我承认你的谋略才识,冠绝古今!”
“然而,有些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唯有长长久久的时间,方能抹平一切。”
“因此,你和我们之间的隔阂,今天注定是打不破的,未来也没有机会了……毕竟你我都这个岁数了,死或者生,似乎只在朝夕之间。”
……
黄石公、应曜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他们可以看出许尚的谋划,以及当前的大势所趋。
但……
他们的反应却跟尉缭子截然不同。
尉缭子苦心一生筹备的天命局,在被许尚破解之后,遂逐渐改变了自己的立场,也就是赞成了许尚的由霸转王。
而黄石公和应曜则是依旧坚定的认为:九州华夏的未来,并不属于大秦。
纵然没有楚国,也得是中原再起王道复兴,重振天下。
秦国,必将难逃成为废墟的命运。
百年恍若弹指一瞬。
应曜和黄石公自诩看到了更长远的未来大势,他们自当不会屈从于眼前的蜉蝣之志。
“有意思。”
尉缭子微微勾起嘴角:“许公,黄石公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的立场是中原,是楚人……纵然一时势颓,可其依旧认为大道的自然而然,未来肯定是倾向于他的。”
你争当下百年。
我赌千秋未来。
一时成败。
何足道哉?
这就是黄石公对于许尚当面腰斩项梁的下马威回应。
看似只是简单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立场。
实则什么都说的很清楚了。
旁侧。
“……”
北冥子悠哉悠哉的品了口茶,他好似对什么都不太关心。
包括黄石公和应曜的固执与坚持。
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纵然应曜是他的一生挚友。
他也能用【无我】的心境对待之。
上位。
“庄子曾言,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许尚缓声道:“相较于天地,你我皆蜉蝣。”
“生死命数,长生一刹。”
“其实在我看来,我们之间的隔阂,说有便有,说无便无。”
“王霸之分,秦楚之别,关中和中原的起势发展……不过都青史中的翩然一页罢了。”
……
许尚此言一出。
黄石公和应曜本能的面面相觑了一下。
听话要听音。
许尚明显要从历史的角度,作为打破他们之间隔阂的突破口。
与此同时。
北冥子微微侧目。
尉缭子也立即心有领会,他大概知晓许尚后续会怎么说了。
尉缭子:“中原自起夏商周,既出天子八百载。看来某人自诩深谙大道真意,实则心中始终都是桎梏难消。”
桎梏,心境之瓶颈。
也是道家之人,一辈子都想摆脱的框限。
比如:复仇。
有人父母都被仇敌虐杀,立志此后余生,都有复仇二字而活。
那么复仇就成了无法摆脱的桎梏。
或许你会说了。
那我们放下仇恨不就行了吗?
问题在于。
哪有那么容易放得下啊!
亲眼看着杀人凶手逍遥快活,儿孙满堂,没有受到丝毫的报应。
你甘心吗?
你对得起父母吗?
这个坎是无法轻易绕得过去的。
当然。
黄石公和应曜认为自己仍是楚人,还有立场选择站中原,这些都是比较淡化的桎梏,并且他们还自诩争得是百年之后的未来。
如此。
所谓心境之瓶颈,看似存在,却也有种欺骗式的放下且突破了。
可它依旧是客观存在的。
所以尉缭子将其专门提了出来。
“呵呵。”
黄石公轻笑两声:“世上真的有人能够消除所有的桎梏吗?所谓无情,就必须要目无纲理伦常,视苍生如刍狗?”
“我想请问两位,北冥大师可称世上最为【出尘归止】之人,他刚刚对于俗世礼节的遵守,是否有悖于道家的自然而然?”
“同理,在你们看来是桎梏的事情,或许在我等看来……一切本该如此,也理应如此。”
……
黄石公完全不会被旁人带着走,他有自己的完整逻辑观念。
且对这个世界拥有着清晰的认识。
就像道家的天人之分一样。
你说大道是顺天。
我偏说大道是应人。
谁对谁错?
其实是没有对错的。
除非某一方可以从底层逻辑驳倒对方。
不过。
这并不符合许尚今日的目的。
让他们五个人在一起搞辩论,着实是毫无必要的事情,纯属浪费时间。
“既然说到我了,那我就提上两句。”
北冥子放下茶杯,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道德经中有言……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这两句话概括了我们观察世间万事万物的界限和准则。”
“前者以无我为中心,去静观大道造化的普遍规律。”
“后者以自我为中心,去探索大道与现实之间的实践方法。”
“而这两者都是相辅相成的,常有的实践方法可以出真理规律,常无的真理规律也能指引出实践方法。”
“也正因了那句,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大道归止……这便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
归止:世间万事万物最终都会回归于自然无为,此即合道。
而常有和常无,也就是真理与实践辩证相成的过程,便是众妙之门。
底层逻辑是有无相生的过程,是为【玄】。
综上。
北冥子的意思很简单。
他就相当于一个木有感情的观测者……静观眼前的【常有】博弈【常无】。
实则有无相生,就像鸡生蛋一样。
两者之分歧。
实乃思想之碰撞。
用北冥子的高情商来说,许尚、尉缭子对弈黄石公、应曜,在他看来就是打开了一扇众妙之门。
如果用低情商来评判的话。
二对二。
无异于两小儿辩日。
叽叽哇哇。
不知说的是个啥。
“呃……”
尉缭子闻言抬手摸了摸下巴:“听北冥大师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常有,亦或者常无了。”
许尚扶额:“其实已经很清楚了,有无相生,分不清的。”
尉缭子:“我想试试。”
黄石公:“……”
应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