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掌柜 (第2/2页)
无情侧过头不去看追命,仍是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正色起来,这才道:“小时候我第一次离京出远门,是世叔主动带我去的。我本想问世叔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可还没问,世叔就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听完故事,我心里想着故事里的人,要问的话便忘了问,世叔也没告诉我。因此往后那么多年,我也就一直没搞清楚我去的是哪儿。”
他看着追命,缓缓而道:“所以,今天说起这事,我才想问一问,我当时去的那个地方,到底叫什么名字。”
追命听得怔了,待无情说完半晌,他才回过味来,咳嗽了两声,道:“大师兄你说这么多做什么?”顿了顿脸上却是笑容,“那个大师兄,那之后好几年你也不好奇你去的是哪里吗?”
无情道:“见了人之后,我去的是什么地方,对我来说便不重要了。”
追命觉得自己听出了无情的弦外之音,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一下子慌乱起来,岔开话头道:“大师兄,我……他们四个应该回来了吧,我去看看。”
无情忍笑,道:“那毒把你的听觉都给毁了吗?听不出他们已经回来了?”
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有两个人已经回来了,是何梵和白可儿,却不见陈日月与叶告。
他俩是跑着来的,站定在无情与追命的面前,还在不停地喘着粗气。
何梵第一个道:“公子、三爷,我们没有看到阿三和老四,但是我们……”一口气接不上来,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白可儿已喘完气,胸口仍起伏不定,接道:“我和小二在路上的草丛里捡到了这个。”
手心摊出来,手中是一个玉环。
玉环上刻着一个“陈”字。
无情和追命都认得这个玉环,那是某一年的年夜,无情送给三剑一刀僮的礼物,四个人都有。
因为是公子送的东西,四僮都很宝贝,绝不可能不小心弄丢了,因此唯一的可能性只有——陈日月和叶告出了意外。
无情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是他答应陈日月和叶告去买药的,若两僮真出了事,他难辞其咎。况且陈日月和叶告不回,药不到,三师弟的毒就解不了。他本意是想让三师弟早些解毒,却不想反而弄巧成拙。
无情不但忧心,更是自责了。
可一看何梵和白可儿——三剑一刀僮虽然平日里打闹不断,但真可谓是情同手足,银剑和风云刀这时候都把焦急写到了脸上了,目光殷切地望着他们的公子。
对他们而言,天大的事,有公子在,就一定能解决得了。
无情松开拳,再次恢复镇定。
他不能失了阵脚。
追命此时心情同样糟糕:陈日月与叶告是为了给自己买药才出的门,若果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对得起这两个孩子?怎么对得起大师兄?
但看着无情望向了自己,追命却对无情展开了一个笑容。
他知道大师兄现在也一定很担心自己。
他不能让大师兄担心。
无情说道:“三师弟,我们去岩城。”
追命应道:“好。”
去岩城,一是三师弟的毒再耽搁不得,二是为了查探陈日月和叶告的消息,三是为了转轮教的事情——这是无情的想法。
而追命的想法也有三点:其二和其三都跟无情一样;其一却是,只有自己尽快解了毒,他才有能力处理后两件事。
过了一夜,追命昨日吃的压制毒性的草药早失了效,这时撑着桌子起身,只听一个声音道:
“客官如果昨夜走,还没有什么,可这会儿毒性更加深许多,等到岩城解了毒,恐怕也是要留下后遗症了。”
说话的是店掌柜,而店掌柜的话,是无情最为害怕的。
无情看向店掌柜,眼神深邃,忽地一抱拳,道:“前辈有何见教?”
店掌柜笑道:“什么前辈,客官叫错了,见教更说不上。只不过我身体不怎么好,所以自己在私下里常备了很多药。那位客官中的毒需要哪些药才能解,不妨说说看,说不定我这里便有。”
无情和追命不由互看一眼,少顷,无情说出了几味药名。
店掌柜一听遂道:“巧了,我这里还真的都有。两位客官等等,我给你们拿去。”转身去了后院。
再次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中已多了几味草药。店掌柜将草药都递给了店小二,吩咐小二去熬成药汤。
药熬好,店掌柜端在手里,看着无情和追命在这期间不断用眼神交流。
店掌柜笑道:“如果你们不信这药,可以——”眼珠子一转,瞧向了梁鸠,“可以先让他尝尝。要是这都还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了。”
他话音刚落,追命已从他的手里接过了药碗,看了不看一眼,仰起脖子一灌。
喝酒厉害的人,喝药也不差。
只一口,碗里干干净净。
追命放下药碗,一拱手,笑道:“得蒙赠药,岂敢有所怀疑,那岂不是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虽然算不上君子,但也不想做小人。”
无情笑道:“说实话,我刚才确有一点怀疑,用我三师弟的话说,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万望何掌柜不要介怀。”
店掌柜的脸立时一冷,道:“我有跟你说过我姓何吗?”
店小二已抢着叫道:“我们掌柜的真的姓何啊!咦,这位公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无情道:“不管掌柜的姓什么,这份恩情我们记下了!”
何掌柜的脸色缓和了下来,道:“算了,我的确姓何。刚才你叫我前辈,我不喜欢;然后你又叫我何掌柜,这不错。不管我姓什么,我现在只是‘尽日从容’的掌柜。能帮你们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恩不恩的,你们不用记。”
追命道:“尽日从容?贵栈的名字可是出自‘劝君满酌君须醉,尽日从容’?”
何掌柜道:“客官好学问。”
追命哈哈大笑,道:“说笑了,我粗人一个,只不过偶尔听得几首词,恰巧这句词里有个醉字,我便给记住了。贵栈的名字既然出处在这里,想来贵栈的酒一定很好。”
他停顿一下,又笑道:“其实凭着何掌柜的本事,我们想要报恩也难。不如这样,等我和我大师兄把事办完,我们再来照顾何掌柜生意,喝喝这儿的酒,可好?”
何掌柜笑道:“这样好,这样好,你们来照顾我生意,我很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