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断弓与荣耀 (第2/2页)
英雄与他的爱人,注定无法欢聚一堂。
听过这故事后,阿斯拉也会有自己的见解。
雷琳期待着阿斯拉的见解,应该会比她本人要深刻些。
“那么…故事开始了…”见阿斯拉坐到火边,雷琳也讲述起她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要从名为阿瑞斯的英雄说起。
若是世间有上百号英雄,阿瑞斯绝对能排的上号。
若是世间有十个英雄,阿瑞斯身处其中,也当之无愧。
倘若世上只有一个英雄…
…哈,要雷琳来说,便只有阿瑞斯一人配得上英雄之名。
不同人眼中,对英雄的见解各不相同。
可是,身为一名被暮光精灵俘获的女孩,当阿瑞斯的箭矢穿过暴徒们的骨面与铠甲之时,他便是她心中唯一的英雄。
她被他救下,被他带回银橡森林疗伤。
就像所有的爱情故事那样,名为雷琳的人类女孩,对他一见钟情。
女孩试着让自己变强,女孩试着卸下自己身上名为累赘的标签。
人类在精灵的战争中是牲畜,是会说话的工具。
雷琳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有这片森林,只有将她救下的精灵少将可供作为寄托。
得到阿瑞斯的承认,成为她燃烧生命的意义。
曾经需要双手才可勉强提起的重剑,在她手中削铁如泥。
终于,她被允许留下,而不是被转交给慈善机构。
她没有办法,阿斯拉会理解她的感受吗?
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眼中,心中,谈吐举止中便都是他的影子。
雷琳成为阿瑞斯手下的副官。
以人类盟友的身份,同精灵少将并肩作战。
一次次彻夜长谈中,阿瑞斯也对默默仰慕他的人类敞开心扉。
原来,战神名下的他,内心对战斗的厌倦丝毫不亚于雷琳。
原来,最初驱使他踏入战场的,也是刻入血与骨中的仇恨。
“他们的狩猎,在黎明与子夜的分割点举行…”
她还记得他为自己讲述的故事。
故事中的故事,很繁琐,不是么?
那些暮光精灵,驾驶经过变形法术饲养的黑暗蠕虫与断头台甲虫。他们的猎物可以是森林中的一切。
半兽人,树人,人类,甚至是身为盟友的落单豺狼人。
阿瑞斯的母亲,被当做禽兽关入地牢。
她是在尊严的崩溃与践踏中,诞下阿瑞斯的。
她是在让自己的孩子随河川漂流后,将尖刀刺入心脏的。
后来,那名婴孩成长起来,甚至成为皇家卫队的一员。
爱情,亲情,羁绊,于他而言都不再重要。
他让自己化作一台机器,一台将灵魂交于仇恨的…战争机器…
暮光精灵以对待牲畜的方式对待他唯一的亲人。
他便以屠杀牲畜的方式,去屠杀暮光精灵们引以为傲的战士。
“当你的生父,就是你的仇敌,你会怎么做…”
阿瑞斯是在同碎骸的首次交锋后,得知真相的。
他是个混血儿,错不了。
父亲是肮脏下作的暮光精灵,母亲是个没能见上一面的人类。
碎骸,暮光精灵们的将领。
在其他同族忙着通过盔甲或法术武装自己时,他将无数种草药,无数禁忌中的法术扎入他的骨髓,深入他的筋肉。
原本年轻俊美的容貌,被毒素淤积产生的癌瘤取代。
他怎敢以真面目示人,他必须戴上一头陨落之龙的头骨,掩去真容。
他的皮肤,在他以自己为试验品的疯狂亵渎过后失去疼痛,失去对坚冰火焰的畏惧—失去对伤口的憎恶。
有传闻称,即便碎骸失去他的双刀,他双臂的力量,也可活活撕碎一只成年双头食人魔,还可接住身经百战的豺狼人领主挥出的重锤。
很遗憾,传出这些话的人,无一不是死于碎骸那巨蟒毒牙般的冥铁弯刀。
无一幸免。
很快,碎骸便迎来与孩子的重逢。
他们没能认出彼此,在阿瑞斯眼里,碎骸不过是头体型庞大的畜牲。
在碎骸眼中,阿瑞斯则是他削下头颅便可加官晋爵的存在。
精灵间的战争结束后,无数拒不服从曙光一族接管统治的反抗势力,以食人魔酋长布拉姆、豺狼人将领嘻哈(没人知道为什么,反正豺狼人就喜欢以嗷叫后的拟声词用作名字)及前暮光精灵上尉,巴杰尼蒙为代表。
他们很快化作历史中的尘埃。
碎骸不过是相对幸运的一个。
在巴杰尼蒙站上高台,发表他眼中的血统主义、复仇主义演说,号召一匹被洗脑的疯子身负血曜石炸弹袭击王庭时,碎骸擅自出走,还在不久后接管了他的势力。
同巴杰尼蒙那披着羊皮的狼作风不同,碎骸不会隐藏其野心与獠牙。他对复兴巴杰尼蒙口中的“永夜帝国”没有兴趣。
就这样缩居边陲地带,利用暮光精灵相对于其他物种的法术优势,劫掠饱腹,成为山中之王也未尝不可。
但阿瑞斯的存在,他是个耻辱。
碎骸只是想发泄欲望。
手下人对他的畏惧,要远高于尊敬。
他想要发泄怨气,但不要留下证据,不要留下子嗣。
否则,手底那批见钱眼开的碎嘴子又会怎么说?
哈,碎骸将军,他恐怕那里不行吧!
否则也不会找个人类姑娘去宣泄,是吗,不是吗?
心中的揣度化作利刃,劈向马背上的半精灵少将。
那是在往生冢,是阿瑞斯与碎骸的最后一战。
也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站”。
“我那天真傻,真的,哈…”
“他说我和我的小队要负责更艰巨的任务…”
“切断碎骸在利尼维亚的后勤供给通道,那是我的任务。”
“他自己倒是…倒是如愿以偿…能同碎骸决一死战。”
雷琳,她真是个傻瓜。
她怎么这么傻呢?
碎骸很会打仗,可他不是个战略家。
他注定无法成为第二个巴杰尼蒙。
从他对走私要道的驻兵程度,便不难看出。
雷琳和她手下的骑士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暮光精灵们放倒。
当阿瑞斯倒在自己怀中时,雷琳无法露出微笑。
当阿瑞斯紧握手中露出裂痕的龙骨面具时,雷琳无法露出微笑。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傻事…!”
阿瑞斯面对雷琳的质问,只是以灯火将熄的温柔,对她做出回应:不要留恋于他的离去。大仇得报,他此生无憾。
可他放心不下雷琳。
雷琳就像他一样,总要活在过去的影子里。
他注定无法走出自己的影子。
或是杀死碎骸,或是让自己被死神带走。
两种结局同时降临,应当是命运女神的嘉奖。
雷琳的路,还要靠她自己走下去。
不要为他而悲伤,阿瑞斯不过是她人生中的过客。
她还有自己的人生,不该把心托付于一名复仇者。
可她真的无法放下。
她将他埋葬到他牺牲的地方,这片往生冢。
愿他与燃烧军团的亡魂,都能得到安宁。
愿碎骸罪恶的灵魂,在地狱中永受折磨的轮回。
“那个跟着他走南闯北的傻瓜,她火葬英雄的遗体。”
“她将他的骨灰埋入这片土地。”
“她带走他的弓箭,带走他破碎的弓弦…”
她始终无法走出过去。
她没有胆量自尽。
她是个懦夫,只是为了阿瑞斯故作坚强。
从始至终都是。
如果阿斯拉要拿走弓箭,那就请自便吧。
可拿走它的条件,不只是听雷琳讲出她的故事。
她希望阿斯拉帮她得到解脱。
动手吧,她真的很累。
死亡对万事万物而言,都是公平的。
“在这件事上,我无能为力。”阿斯拉想要靠近雷琳。
那么,恐怕你也无法拿到你想要的东西。—雷琳将弓弦伸向眼前的烈火。
雷琳对阿斯拉冷笑几声:果然,燃烧之刃的话是对的。
她只求一死,可他却说,她时候未到。
他说她未开还要做很多事。
雷琳的名字,不会被埋没于无名枯骨。
可她真正想要的,只是解脱与死亡啊。
“燃烧之刃…你是说…”阿斯拉的心中,划过他的名字与狞笑。
雷琳像是看穿其心思一般,对她点了点头。
对,是杰克,如果这是阿斯拉心中的名字…的话。
他说所谓神隐告知他,他的敌人会成为第三个踏足此地的人。
他说他要雷琳将一封信交到第三位来访者手中。
石屋的第一位来访者,是雷琳。
第二位是杰克。
第三位来访者,她就站在雷琳身前。
杰克的约战地点,信纸上写的很明确。
“去救你的伙伴吧,浪人。”
“别成为像我一样的…失败者…”
雷琳别过脸去,捧起一摊泥水,浇灭微弱的火光。
雷琳看到阿斯拉的手中,多出一块亮片。
那是她的匕首么?
很好,那么阿斯拉会为她送上解脱…
一队寻找腐肉的乌鸦,飞过杂草丛生的石屋。
雷琳面前凌乱的发丝,被整齐削下,落入水洼。
“你的故事,你心中的悲伤,我能够设身处地。”
“我的老师—信玄—我在自己面前失去了他…”
“但过去是一方泥沼,他们的牺牲…”
“是为了让我们走出去,而非止步不前。”
恐惧,挫折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如何应对恐惧,才是对战士心性的考验。
雷琳曾是崇高的武士,日后也注定会是。
她的重剑不应当蒙尘。
“解决私事后,我会再回来的。”阿斯拉为雷琳留下最后的话。
雷琳没有回答,手中的弓箭也未能松开。
她所能做到的,也只有在心中祝福离开的浪人。
祝愿她的决斗之旅,会取得与自己有所不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