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第2/2页)
袂下,万俟秉舒握紧拳头攥了攥,南荣亦澈的质问句句都在往他心上钉钉子:“南荣阁主如此愤怒,足见是心怀天下黎民。这点上,相信在场的诸位皆是如此。我们身为贵胄,拜名师习六艺,更是时刻牢记太师太傅们口中常言的‘心怀天下,兼济苍生’。可十二年间,凉莒之战、凉冀襄三国混战,如今凉冀之役一打又是数月,这短短十数载天下百姓就经历过多次颠沛流离,本王见之不忍,夜不能寐时常常自省,昔日几位师傅的教诲自己真的要辜负了吗……”
承玙听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万俟秉舒,你何时竟也悲天悯人了?”
万俟秉舒苦笑地摇了摇头:“自秉舒接触医书时起,便希望世间无疾病痛楚。可渐渐长大,后又入了朝堂,才发现这世上有比药石无医更令人痛心和无奈之事,那就是战争。是上位者以一己私欲发动的战争,使得天下无辜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凉惠王这是在说你自己啊,一切纷争不都是你们凉国发起的吗?”南荣亦澈毫不留情地一讽。
万俟秉舒也不辩解,道:“是,南荣阁主说的对,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因我凉国而起,所以如今本王说希望海晏河清、黎民安乐在两位公主看来是假仁假义。但秉舒想问问诸位,你们所厌弃所鄙夷之事,而今也要进行到底吗?”
“凉惠王,恶在你凉国,如今你却大言不惭地指责受害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璇宁不禁心生怒气。
“指责不敢。秉舒只念及天下百姓,有道知错就改,秉舒和舍弟秉昭从此刻起愿与两位公主、冀太子还有南荣阁主,共创太平盛世!”万俟秉舒一脸歉意面向璇宁,而后真诚的目光环视帐内众人,同时又奉上了另一道空白圣旨。
看着万俟秉舒呈上的第三道圣书,承玙眉头微蹙,明知故问道:“凉帝还未殡天,凉惠王这是何意?”
万俟秉舒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揖礼道:“诚如冀太子所见、所想那样。老皇帝昔年做的决定,我们身为儿臣违抗不了,但如今,只要冀太子答应媾和,这一道空白圣书上,本王与恒王便允诺冀太子连续五年我凉国每年以三千良驹、五百石粮草献于冀国。”
“三哥!”万俟秉昭震惊大唤。
万俟秉舒只回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璇宁见状暗骂了一句“小人”,万俟秉舒明知承玙同南荣亦澈南荣亦欢是盟友,可他此举分明是有意在挑拨双方关系。
承玙自也是看出万俟秉舒的心思,但他更心觉这话是在挑拨他和璇宁俩人的感情,毕竟此战他筹谋十年之久,为的便是他心尖之人。“小宁儿,我听你的,若你要继续,我便陪你。这东西若是你觉得脏眼,我亦将其毁之!”转头看向璇宁,承玙认真询问其意,两道圣书在他的掌心下随时有断作绫条的危险。
璇宁心下被柔声的问话掀起圈圈波澜,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被宽厚的手掌紧握着,双眼亦不觉地生出酸胀感,当年他将她找回冀宫时,他时常请她给他时间,经常对她许诺将来为她报仇,她那时怎样的呢?一面对他揽责而感到愧疚,又在他博她开心时强颜欢笑,国仇家恨一直在她心底……
后来,她看他为母报仇,理政除沐党,常常为国事忙至深夜,她怜他劳碌,更为他被奸臣贼子所伤而愤怒,但最多的还是忧心,也因为这忧心,不知何时起她竟生出放弃报仇这一怯懦的想法,但这一念头她却迟迟不敢说与他知晓,她不想他心里自己成了一个乐以忘忧的人,可最终为救臻姐姐,她还是选择了和凉国交战。
而自战事以来,她却也时常话里话外劝他急流勇退适时收手,她只要她的臻姐姐回到她身边,旁的她也不愿见他再为她的事劳心伤神而动干戈,但这话她不敢明言,狼烟已起,由不得她做主……
可此刻,他却是在问她,问她这场仗要不要继续,只要她一个点头或是摇头,他就会为她去做!事实一直以来就是如此,他一向尊重她的意愿,无论她是何决定,他亦是站在她身边的!
压下眼中的氤氲,璇宁扬起了头,开口的一刻已然又气势凛凛:“凉惠王,你的诚意就仅如此了?蓠湘以东只能划出四十八座城池?”
话一出口,承玙便懂了璇宁的意思,一扬紧按在金色绫锦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番。
万俟秉舒同样明白话中之意,故而又面向南荣兄妹:“南荣阁主、文嘉公主,蓠湘以东四十八城以及本王给出的昭告世人南荣皇室的圣书,已是我凉国对二位最大的诚意!若你们同意此次议和,本王愿另请外祖他老人家在江湖中帮古月阁洗清这些日来的脏水。”
“笑话!那莫须有的脏水,不是出自你之手吗?你如意算盘倒是打得精,竟想反之要挟于我们兄妹!”南荣亦澈眼神闪过一丝狠厉:“万俟秉舒,你信不信,明日你就再也见到你的亲外祖、曾外祖他们了!”
音落,万俟秉舒微吸了一口凉气,面容却依旧镇定:“姜家世代从医,不说救过天下人,至少江湖上有八成是在姜家手中逃过一死。南荣阁主睿智仁义,断不会让古月阁其他子弟无端陷入纷争,如此,阁主大人岂不和本王一样是为一己私欲了?”
“万俟秉舒,你可真卑鄙无耻!”一直默不作声的南荣亦欢,此时是再也忍不住。
万俟秉舒面无表情,把诸多无奈埋在心底:“文嘉公主连初次一见的陌生孩童和老媪都愿相助,想必自不会心狠到眼睁睁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例如那位冷姑娘,受到伤害。”
南荣亦欢寒冰的眼神瞪在万俟秉舒的脸上,南荣亦澈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当即把人就地处决。
“本王可以给两位考虑的工夫。”最骇人的威胁,万俟秉舒却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承玙亦是冷眼睨着万俟秉舒,瞟眼察觉南荣亦澈的犹豫不决,便有意言明自己的打算:“南荣亦澈,孤其实早就打算……”
“好!我同意!”
话还没说话,承玙就听到这声不忿地妥协响彻营帐,他震惊地看向南荣亦澈:“南荣亦澈,古月阁于你们兄妹不过只是一处短暂的栖身之所,你不必……”
“冀太子相助之恩,亦澈和妹妹铭感五内!”南荣亦澈起身,对着承玙郑重行礼,目光交汇时流转着只有他二人能懂得的这多年间的苦痛和隐忍。
当再次转向万俟秉舒时,南荣亦澈又恢复成方才的冷面阎王状:“凉惠王真是好手段,常听江湖中人道姜老的王曾外孙是个乐善好施的谦谦君子,以前就觉这话好笑,今日见了还真是应了那句‘传言不可信’。好,今次你棋高一着,我不得不服,就同意你的议和条件,但往后,莒凉也好,古月阁和清南姜家也罢,你我俱势不两立!”
万俟秉舒倾身躬礼,心里最终暗暗松了口气,这趟出使他是险胜了,他把道义架在他们头顶,亦拿对方最在乎的人、最看重的情义胁之,好在他赌赢了,为了凉国、为了秉昭他愿意做一回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