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第2/2页)
那种诡谲的红,早漫过了众生唯余的希翼。
少女委坐在那儿,衣发浸透,零落地紧贴着一切可以紧贴的东西。瘦弱的指掌抚过已是微微隆起的小腹,颤抖着撑向地面。
触手是一片阴冷的湿腻。
是泥?又或者,根本就是腐败的尸肉!
血腥味!炙髓腐骨,吐纳相迫。
耳际轰鸣,直至听不清任何声响,箍于周遭的庞大气旋,欲将一切撕裂。
没有力气站起,每一次用力,腹内暴起的僵冷巨痛便将她摁回地上。
……“南宫雪,放弃吧!他说的那些可笑的故事,都是阴谋,都是欺骗!”
——可心为什么会这般痛,这般不舍?
疏无无生意的眼睛满凝与此时的天空一般的浓暗血色,她斜睨着面前那个陌生的背影。
想笑,笑不成,想哭,哭不出-----
那是个少年,十六七岁的身量,与她一般的狼狈。沾染浓浊血雾的黑发在气旋中狂乱飞洒,并不宽厚的肩膀不住在战抖。
少年的左臂无力地垂在一方巨石上,整只手掌血痕淋漓,赤目的红不住自其腕间流落向石下混沌的湖面。
右掌却仍死死抵着前方。
掌外寸余,暗红天幕在此际弧落,晃亮作一道如有实质的屏障。
无数鼓扇着巨大翅膀的细瘦人形在光屏外狂冲暴突。
它们嘶呖着高高腾起又俯冲直下,悍不顾死地撞击天屏,咣咣作响!
离乱虚影中,一锦袍长者于光屏外兜转不止,不时运掌将捧捧金红灵力拍向天屏。
整个结界剧震不息却仍撼之无能。
“翼儿!到今时今日你还护着她?为了她,你受了多少苦!值得吗?凤心血丢了不要紧,这是天意!父王带你回锦翎宫,就算耗损我万年修为,也定会治好你!你还有小婉,还有雅儿,只要你喜欢,仙禽界任何女子都是你的!----”
长者绝望的声音,早从愤怒转作了哀切,倔强的少年声音幽弱,却没有一丝退让。
“父皇-------恕孩儿不孝,我不能让您伤害雪儿……”少年浑身瑟战,仍拼尽全力护着这方小小水潭,和潭边的女子。
“-----每次入世,我都会将一部分灵力暗植于天魂之上,肉身灭,灵力即复。就算雪儿反悔,孩儿倾尽一身精血,也足以护住玄天界千年---”
“你以为这么做就能护住玄天界了吗?你若死了,我让整个玄天界的生魂陪葬!”长者双臂乱舞激愤如狂。
“哈---呵呵――”面对父亲的暴怒,少年忽而脱力般失笑,肩背颤抖,一粒泪珠自脸颊滚落,一字字讥诮道:“-----您忘了孩儿早已练成了悯天幻影诫吗?孩儿的元神与玄天界天雩之气相联,可阻断果孽湖外一切法力的侵入。您法力那么高!若想强行破入玄天界,孩儿的元神便会和天雩之气一同焚尽!-----哈哈……到那时,您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哈哈哈哈哈………”
“你,---你!”老人听得此言,怔怒半晌,突而跺足痛哭:“翼儿!我的翼儿!!----你,你这是要逼死为父吗?”
少年手掌贴扶天幕,缓缓跪伏下来:“父王,孩儿累了……求您收手吧!……放过雪儿,她没有错,当初,是我故意到镜尘庄诱惑的她。这一世的南宫雪已怀了我们的骨肉,求您一定护好她们母子,把孩子-----带回百羽山。玄天界有我们三十二世的过往。……孩儿舍不得,舍不得……
“杜樊欣,你休想!……”
身后传来幽弱的切齿之声,少年浑身剧震,艰难地转回头。
逆光一个瘦弱人形,摇摇而立,幽蓝长剑执于其手,光焰侵骨。
“雪儿,对不起……”
“不要叫我雪儿!我不是你的九妆雪!”喝断他,有什么在胸口崩裂,那般悲慨疼痛:“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绝不会!”
长剑回转,赤目蓝光闪过。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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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圣心纪,98年腊月廿九,除夕前日。大雪】
又似有一道钝痛自身体某一处传来,杜圣心无谓去感受它的方位,睨着眼,只是淡然地笑了笑。
周围似乎正发生着什么,他想不起来。
还需多久?原来一个人的体内能有这么多的血吗?
脚下那个巨大的阵盘还在无声流转,贪婪吞噬着每一丝红,淡金华光交映在雪白与血红的边界。杜圣心默默欣赏了一下自己这千年前的杰作。
耳际只剩了昏沌嗡呜,有人在用力抬起他的下颌。
勉力撑起眼皮,一张不算讨厌却莫名让他鄙夷的脸贴得鼻息相闻。
“我知道你是谁!”男人两个极深的酒涡都因得意而抽动起来:“我忘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天雩血魔,从来就只有一个人!”
杜圣心从表情到思绪都没有一丝波澜。如果他这会儿还有力气说话,一定会挖苦一下这位雄霸玄天异世的一堡之主。
难得自己一个即将灰飞烟灭的人,还能逼得他说出如此徒劳可笑的话。
“我不信你会甘心就这么结束!”雄剡彻底没了耐心,让开身子的同时,几乎想把着他的脖子,让他能把周围都清清楚楚看一圈:“要想保护你的女人和孩子们,就告诉我!《锦翼古札》天雩卷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你身上的八层功力都给了谁?——快说!”
杜圣心终于笑出了声,他眼前的天地此刻尽是淡淡的红。
——粉红色的雪,带着沉甸甸的血腥味。
他能看到远处人群中,很多相熟和不相熟的脸,正为了他以命相搏,剑影刀光晃亮了昏瞑的雪线。
他闭上眼,吃力地咽了下干涩麻木的喉,咧开唇,轻声道:“雄剡,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