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2/2页)
欧以屾没料到甘棠会突然推他,卸去力气的他踩在松软的沙地上,遭这么一下猛力偷袭,脚下不受力,踉跄地摔到了地上,正纳闷着,又感觉到甘棠还要推他,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问道:“还来?”
甘棠见自己的手被欧以屾攥住,伸缩不能,这便知道不是欧以屾太虚,也不是她突然成了大力士,仅仅是发生了一个意外罢了。
意外,又是意外,让人讨厌的意外。
“干嘛,我还不能撒撒气吗?”甘棠换了一副趾高气昂地样子,质问道:“我也不对你提什么要求,撒个气还不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欧以屾自知理亏,深吸一口气,把甘棠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认命道:“行,来吧,你怎么撒气都行。”
掌下富有弹性的触感,同混乱记忆中的感觉重叠在了一起,甘棠脑海中不断回闪着黄色废料,小脸逐渐涨红,触电似的把手缩了回来,结结巴巴道:“谁是生不完气的小女孩啊,推一下就算了,我才没那么爱记仇呢,你这样弄得我好不讲理。”
“我不是那个意思。”欧以屾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以至于他的身体记忆在处理这种事上一片空白,他猜测自己应该从没这么窝囊过,但现在,他确确实实正经历着伏小做低的人生新体验,“我为我言语上的冒犯向你道歉, 我绝没有一丝一毫认为你不讲道理的意思,抱歉。”
欧以屾的歉意太过真诚,让他那双失了焦的瞎眼也仿佛染上了一种脆弱的无力感,甘棠还是第一次在alpha的身上见识到这种欲碎未碎的破碎感,像裂出蛛网纹的镜子里倒映出的人脸,惊心动魄的吸引力。
甘棠支吾了半天,最后讷讷道:“那,那算了,我们扯平了。”
她大人有大量,这件事就这么翻篇,快快地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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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和欧以屾在飞行舱里待了一周的时间,直到甘棠带来的食物彻底宣告粮绝了,他们才重新返回了村庄。
这一次虫族来袭给这个村庄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不少年轻力壮的男性死于这场一半逃亡一半保卫的战争中,这里头就有之前对他们颇多帮助的小个子,大家才认识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草率匆忙地死别了。
甘棠看着躺成一排准备下葬的尸体,她和这些人不熟,但在过去的日子里,那一次次的照面已经让她对他们有了印象,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小个子被啃掉一半的脸时,内心的悲痛终于抑制不住翻涌了出来。
欧以屾适时揽过了她,将她的头按进了胸膛,为她隔绝了悲惨的景象,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不断重复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人挺好的,”甘棠小声呜咽道:“他给我们送过驼肉,他马上要和心上人成婚了,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欧以屾无法回答甘棠的话,只能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拍着,像母亲哄着婴孩入眠,轻得小心翼翼。
世事无常,生命很坚强也很脆弱,就像没有什么人是应该死的,也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死的,死亡是一团笼罩在所有人头顶上的乌云,随时会降到任何一个人的头上,一旦那片乌云落了下来,谁也逃不过死神的镰刀,生老病死是唯一众生平等的事,来了就躲不了了。
小个子的名字叫吉尔特,他即将迎娶的新娘叫加尔玛,这位刚烈的准新娘在得知爱人离世的消息后,想以殉情的方式跟随自己爱人而去,但她每一次的寻短见都被人救了下来,生不如死的生活最后将她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甘棠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自己也无法用本土的语言流畅的表达宽慰的话,只是每天都跟着村里的女人们去看她,企图用人世间的烟火留住她流逝的生命。
可是这些都无济于事,加尔玛还是像一朵正在凋零的花朵,每天毫无生机地安静坐在椅子上。日渐枯萎。
直到某一天,甘棠照旧跟着村里的女人们到了加尔玛的家中,这一回见到的不再是没有灵魂的木偶,而是一个鲜活的姑娘,正挽着袖子做烙饼,见人过来,笑着招呼她们来吃。
甘棠没由来的恐慌,她生怕这是加尔玛离开前的回光返照,不由紧紧攥住了对方的手。
加尔玛温柔地微笑着,对着甘棠说了一句只有三个音节的句子,甘棠听不懂,但周围的人却也跟着笑了起来。甘棠无措地环顾着众人,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笑。
加尔玛低下了头,用她沾着纯白面粉的手,轻轻地覆上了自己的肚子,眼睛里的想念是说不尽的缠绵缱绻。
甘棠愣愣地看着她的肚子,渐渐明白了缘由——加尔玛怀孕了,那是吉尔特的孩子,她的吉尔特留在人世间最后的一抹痕迹。
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加尔玛被留下来了,她漂浮无依的灵魂被一条名为血亲的锁链栓在了人间,重新让她在土壤里生出了根脚,她又活了过来。
甘棠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亲缘的强大力量,她有些迷惘,这是坏事吗?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加尔玛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但这是好事吗?她不确定这种留下究竟是被孩子捆住了手脚的不忍心,还是重新找到对生活希望的转变。
命运总在错误的方向上太过贴心,甘棠想不出的答案,它却给了她自己探索这个答案的机会。
甘棠看着桌上的小麦,这是第三次测试的结果,和前两次一样,小麦都发芽了。
“这种方法一定准确吗?”甘棠语气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做的。”欧以屾有些担忧甘棠的状况,轻声唤了她一声。
甘棠没有回答,眼神平静地看着那些小麦,没有一丝波澜起伏,脑子里却早已乱得没有头绪,像加入了不知道多少材料熬煮出的黏稠巫婆汤,早分不清里头都有些什么东西,唯剩一个乱字。
“小乖。”欧以屾上前抱住了她的双臂,恳求道:“别这样,说点什么好吗?”
甘棠将视线挪到欧以屾身上,眼光忽的一闪,如镜的眼神中荡起了涟漪,一双眼睛重新灵动了起来。
“欧以屾,”她说,“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