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红 (第2/2页)
至于为什么要用米筛?朱獾问过朱先生,朱先生说,米筛又称“千人眼”,上面的一眼眼细孔能辨识各种妖魔鬼怪并将其镇住。因此,每当瘪嘴婆在自己家门前挂上米筛,朱獾心里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朱獾没有过去祭拜灶神,一方面蛋儿传来过朱先生的话,另一方面马夜叉今天晚上搬饭菜到厅堂里吃,朱獾不用进厨房。其实朱先生不叫蛋儿传来话,马夜叉不搬饭菜到厅堂,朱獾她也不会进厨房去祭拜灶神,因为她身上来了红。
女人身上来了红,绝对不能参与祭拜,连祖上墓地都不能去,这是规矩。朱獾不明白这是什么规矩?但自己来了红连死的心都有,还祭拜什么?朱獾的红来的杂乱无章,一点规律都没有,总是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汹涌而来,奔腾如山倒,痛得你想直接了断自己。
这一次的红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要凶猛,在祠堂戏台上的时候有感觉,回到家偏偏没来。睡一觉还是没来,总以为不会来。结果爬了两趟楼,说来就来,来得势不可挡,江河决堤一般,朱獾蜷缩在厅堂的那把太师椅上想死。
“喝下去进房上床睡一觉。”马夜叉递一碗热腾腾的汤到朱獾面前。
朱獾硬撑起来,有气无力说道:“我喝,你讲。”
“讲什么?”
“朱虎使的诈。”
朱獾一边喝汤一边听马夜叉讲朱虎如何对她使的诈,居然忘记了身体的不适。
马夜叉在外人面前对朱獾咋咋呼呼,在家里一直关爱有加,每次朱獾来红的时候,马夜叉都会熬一碗八珍汤给朱獾暖胃。
马夜叉熬的八珍汤,货真价实,八样食材一样不少,分别是红枣、花生、糯米、南瓜、山楂、莲子、红豆加红糖,这八样食材全为马夜叉自己种植、采摘或者制作。马夜叉有使不完的力气,即使家里没有了男人,山上地里打理得生机勃勃,没有一寸撂荒地。当然,朱獾跟随马夜叉学得一手好农活,去地里干活她从不含糊。
马夜叉今天的八珍汤有些甜,估计是多放了点红糖。朱獾家的红糖是名副其实的土制红糖,自己用甘蔗榨汁熬制而成。虽然红的有些发紫,但甜到心里。
马夜叉紧挨朱獾坐,声音低得只有朱獾能听清。“你知道吗?对你使诈的不是朱虎,是那个女人。”
朱獾不相信,在现场她根本没有看到过那个女人,谅她也不敢到现场来。
马夜叉说,那个女人是两只细犬咬住朱虎裤管的时候到的祠堂门口,朱獾唤细犬返回,那个女人立马站到朱虎左侧的大门边,朱獾站的角度刚好看不到她。
脑西搭牢,难怪朱虎突然喉咙梆响,打了鸡血一般,原来是那个女人到了现场,看来朱虎深知那个女人的本事不一般,或许已经被治得服服帖帖。
那个女人是怎么使的诈呢?马夜叉说,具体她也说不明白,只看见那个女人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类似于普通牙膏大小的东西,对准冲过去的朱獾和八只细犬那么一喷,朱獾和八只细犬就全部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我不能问蛋儿?他站在戏台上应该看出了什么端倪?马夜叉说,不是蛋儿看出端倪,是蛋儿他爹看到情况不妙及时向蛋儿发出信号,哪知蛋儿反应不够快,只知道喊你。
蛋儿他爹发出信号?那个一天到晚戴顶箬帽穿件蓑衣的玉树临风?马夜叉说,没错,就是他趁那股大风刮起的时候,背你回的家。
他背我回的家?他进了我们家?马夜叉忙摇手,没有没有,我们家别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进来?即使他们想要进来我也不会让他们进来,就算他是玉树临风。他背你到门口屋檐下,然后我抱你进的房。
那我的细犬们呢?它们怎么回的家?它们不是也被诈了吗?马夜叉说,说来奇怪,那阵风刮过后,你的犬儿们都醒了过来,它们要追朱虎和那个女人,被我喊住,想不到它们也听我的话。
你是我娘,它们当然会听你。哎,朱虎和那个女人什么时候跑的呀?有没有看到玉树临风背我回家?马夜叉回答,朱虎和那个女人一见你和犬儿们倒在地上,转身便跑,还有那田癞子和田大癞、田二癞,跑的比兔子还快。
朱先生和其他人看到他背我回家了吗?没有,马夜叉回答得非常干脆,干脆中透出一股恨意,满满的恨意。朱獾不明白,马夜叉解释,那些人全是白眼狼,你得势的时候一个个向着你,讨好你,你倒下后,一个个跑的比朱虎和那个女人还快。
哦,那就是说独臂罗和跷脚佬他们跑的比兔子的兔子还要快。哎,我再问你,为什么不能问蛋儿?马夜叉回答说,那玉树临风可是高人,驴不到村的一切,老宅的一切,他全看得清清楚楚,你如果问蛋儿那件事情,他一定会上火,以为你不相信蛋儿,埋怨蛋儿没有及时提醒你。
看来你很在意他,是不是也看上了他?老娘这里你也吃豆腐?去,喝完汤进去好好睡一觉。马夜叉五大三粗的身躯羞涩地一扭,脸上红的如灶膛的火。
朱獾喝下最后一口汤,咂咂嘴说道:“老马的八珍汤就是爽,肚子不疼了呢。”
“你知道吗?我今天特意从杀猪佬那里讨了点猪血一起炖进汤里。不是说吃啥补啥吗?何况你们是同类。”马夜叉说完起身接过朱獾手上的那只大碗。
朱獾摸了摸肚子,笑着回应:“那今天的应该算是九珍汤喽,这吃啥还真的补啥呀?下个月来的时候你再给我炖这个九珍汤。咦,不对,什么同类?我只是姓朱属猪,我可不是猪。”
“猪不是很好吗?吃吃睡睡,过年一刀,大家吃肉。”马夜叉返回厨房。
朱獾望着马夜叉的背影心情舒畅,跟着来到厨房,但没有进去,因为厨房正在送灶,她身上有红,不能进,于是站在厨房门口对马夜叉说:“以前你要是一直这样做我的娘,多好。”
“现在还来得及呀,快回房睡觉,不要多想。”马夜叉的语气无比温柔。
朱獾有些不舍,生怕睡一觉醒来,现在这么温柔的马夜叉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咋咋呼呼的马夜叉。
见朱獾倚在厨房门框上不走,马夜叉一边洗碗筷一边对朱獾说道:“不要担心明天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自己睡下去后能不能再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时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喝汤就喝汤,想睡觉就睡觉,问心无愧就行。”
“哎哎哎,这心灵鸡汤可是补得很呀。你还是我原来的那个老娘吗?你不会是丑玉直接附身了啊?”朱獾讶异于马夜叉的变化。
马夜叉不急不慢回答道:“什么丑玉?你不会是想吃梅干菜扣肉了吧?我今天晚上就给你做,闷一夜,明天吃正入味。”
“鲁欢也喜欢吃你做的梅干菜扣肉,你干脆多做几碗,过年的时候省得再做。”朱獾不知道马夜叉是不是故意引开话题?但既然她装作不知道,那自己也没必要刨根问底,“丑玉”和“扣肉”在驴不到村的方言中发音一样,难得糊涂。
对,难得糊涂,朱先生让蛋儿传话过来,不就是希望自己暂时装糊涂吗?等过了年后再伺机而动。
嗯,先过年,过年的时候谁都不可能耍花招,包括瘪嘴婆,她每年过年都会扯下家门口的那些符咒,换上春联,谁不想过一个喜气、祥和、平安、健康的好年啊?
朱獾甜甜睡去,好梦很快就来。
梦中朱獾站在东山顶上,阳光和煦,照耀着她照耀着她脚下的八只猪獾和八只细犬,温暖中一片红叶飘到眼前,红叶红得鲜艳、红得夺目,是朱獾最喜欢的那一种紫红。
红叶慢慢变大,变成驴不到村晒谷场那样大。
“孩子们,上来吧。”朱獾和她的獾儿犬儿一起踏上红叶。
红叶飘向空中,越飘越高,直上九天。
“欢迎仙子回归!”朵朵祥云之上,一位位俊男靓女笑语盈盈向朱獾致礼。
朱獾茫然四顾,手足无措,獾儿们和犬儿们倒是兴奋不已,不时向那些俊男靓女摇头摆尾。
“九仙,恕本帝听信谗言,错将你打入凡间。今日迎你回归,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言说。”
“不行!”
朱獾还未看清那个发出浑厚男声的人,一个尖厉的女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