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细想起捶的是轻 忆昔追思小樵夫（二） (第2/2页)

我家在我老爷子时不是不兴旺。在我爷爷这辈，闹灾荒或兵乱，都东的东西的西，有的投亲或靠友，有的自己搬挪，就此各奔他乡。只余我爷爷这门还是单传，遗至我身上还是单传，相兼我未曾多出个鞭子。

要说土地是十六亩，也放给旁人种，每至春季秋季给我娘俩一些粮，我们也不争嘴，给多少是多少。

我爸爸的束修并不是月月年年送家，不定三年二年回家一趟放下一些。这样的日子不是多么充实，就跟练武一样，摇头晃身伸胳膊踢腿的形式，总的说起不是那么心安理得，过个舒心日子。

我爸爸这人心眼活，他常这样说：人人都和我想一样，天无阴，日无落，哪有那么顺心的事。怎想都做不圆满，对不住日头。

我妈这年五十七岁，把我算上生三个，我上边死去两个小子，我妈说都是四六风死的，说我好造化，吃三岁奶还娇娇的不松嘴，又搭上七个月。

我这年十七岁，我爸这年三月份从江苏回来的，我爸五十九岁，我妈说什么不叫我爸再出去教书，因是六十的人了。愿意教书在村里招募些学生，谁愿意给学费咱就留点，再对付吃那点地粮，忍些肚子，也不富裕也挨不多少饿。弄个不生气，消闲消闲，一对付就掩二十年。咱俩有这闺女挨不着饿，一忍得啦，争什么山神土地神去，寻那些烦恼做什么。

我爸点头不再出去，可他屋里坐不住，也没地方去串个门子。消遣消遣只有去村外看看。

我妈去找保正说下三村五里地，上中下户联系一下，别按孩子按日子的，书馆那也是日子富裕方请专人教。

我爸没理睬教书这个事，这是我妈妈想法，因我爸爸对学生说惯话呢，夜里做梦还厉声厉气的唱呢：子曰，默而识习，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况于我哉？我妈给捶醒还招一乐。

我们每天吃两次饭，这天吃完晌午饭他又出去溜，他哪天也不说我去哪里，总之不误晚上申时饭，这天申时已过未回，我至今记忆犹新。记惦其经过是这么根源。

四月麦子正吐蕊放香，被东南风微微吹得闪闪躲躲展展挪挪，忽高忽低。真是麦浪起伏，使心间欢欣舞动，跳跃翻腾。其中或隔路，或高地，或沟坎，从中或有大田禾苗交错与按插，其景十分可羡，又兼雨过禾苗如洗，青青绿绿燿目如翠，我爸不由从两肋生翅似飞，信口开河唱道：

官宦财富头上花，商贾驼贯一辈夸。争夺之力握不热，庄稼有余年年加。

他说：这时我的心情特别舒畅，我是往返的唱，可我是一心朝愚山去的，总有二十年没有登那里风光。不知不觉钻进灌木杂丛，什么酸枣，苜蓿棵，松柏榆槐柳，还有各种鸟语。我想登上山头一望，哎妈呀不好了，口干的要命，真是说来就来，谁叫自己无拘无束漫唱。此时咽喉如一盆火集聚向口腔攻来。我是愚山娃娃也不能解这一时口干，不能登山去，赶紧向北坡撵下，去寻泉水，可知有泉水，又不知道水流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