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幕下的火 (第2/2页)
大雨倾盆而下,秀山村掩映在雨雾之中,若隐若现,更显得秀外慧中。
雁南飞内心很是压抑,本来还没打算就此离去,但今日在墨白的逼问之下,不得不仓促决定。可他放不下的人和事太多,想要当面告别,却又缺失勇气。思来想去,决计待今日雨停,明日再做打算。
他躺在床上,卧听风雨敲打门窗,不知不觉沉入梦境。他又梦见自己孩童时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往事。那一刻,父亲的样貌变得如此清晰,恍若近在咫尺。
小时候,雁南飞偷懒,不想跟随父亲练习雁家刀法时,父亲便会重重地惩罚他。
“雁南飞,你给为父听好了,你姓雁,是我雁云唯一的骨肉,你身上流着雁家的血。有朝一日,等你长大成人,也会随父征战沙场,守护家国。”雁云的话如同重锤落在雁南飞心里,此时突然醒来,惶惶然望着四周,怀念起父亲的样子,心如刀绞。
雨停了,风继续吹,打在窗户上,窗户洞开。
雁南飞做了半宿的梦,昏昏沉沉起身走到窗边,正要将窗户关上,突然心神不宁,侧目望去,不远处那一片火红的光亮正徐徐而来。
“不好,要出事!”他被惊得出了身冷汗,顿时睡意全无。
夜色暗涌,掩映在夜色下的村庄,此刻还在沉睡中。睡梦中的村民,像是突然受到惊吓,忽一下就醒了。
百里俾和裘千羽亲自带人闯进秀山村,瞬间打破了村庄的宁静,村民们一度还以为遭了强盗,后来才知道来的是土兵。但此刻已经乱作一团,纷纷四散逃跑。跑得慢的,被拦截了下来。
雁南飞回想起连日来的异常,这才感觉自己大意了。很快,墨白也被惊醒,忙去将其他人催促起来。无人清楚发生何事,直到墨什松用阴沉着脸说:“看情形是朝这边来了。”
雁南飞顿觉不妙,也意识到官兵是冲自己而来,但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时,如兰开口,让所有人立即离开。
“阿妈,发生什么事了?”墨月不解,如兰说:“别问了,赶紧走。”
他们沿着后山的小径刚离开不久,官兵就如洪水般围了上来,冲进屋去搜索一番之后,禀报屋里没人。
“赶紧给我追,别让叛党给跑了!”说话者俨然便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裘千羽,他气急败坏,生怕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走。
很快,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个阴沉的声音怒吼道:“今日要抓的是朝廷叛党,如遇反抗,格杀勿论。凡退后者,定斩不饶。”
雁南飞屏住呼吸,考虑到如此下去,他们将全数被擒,当即转身催促墨白说:“赶紧带他们走,我留下来拦着官兵。”
“留下来死路一条,一起走。”墨白自然不依,他清楚雁南飞留下来的唯一下场。
“你我萍水相逢,这一刻起,我的生死再与你无关。若不赶紧走,所有人都走不了了。”雁南飞心意已决,认为官兵是为他而来,绝不愿其他人再受牵连。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快要到达近前,墨什松用突然从腰间拔出柴刀,推着所有人离开:“你们走吧,我留下拦着官兵。”
“阿爸,您要做什么?”墨月呆住,想要拉着墨什松用一同离去,却被他用力推开,
压抑着声音怒吼道:“官兵快追上来了。记住阿爸的话,要好好活着。”
所有人都明白,墨什松用这是打算用他一人的性命换取其余人的活命,可官兵的目标是他呀。
雁南飞的内心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撼。
“快走,赶紧带他们走!”墨什松用冲如兰喊道,如兰眼里噙着泪水,虽是万般不舍,可情况紧急,却也只能带着其他人继续奔逃。
墨什松用熟悉这片丛林,紧接着跑去另一条小径,并刻意大声叫嚷:“官兵来了,快跑呀!”
夜色沉沉,越发阴郁。
追兵正看不清方向,忽地听见这个声音,忙不迭地追了过来,看见前面的身影,如同猎人看到猎物,飞奔而至。
墨什松用若是放纵奔跑,官兵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来的,但他担心暴露其他人的行踪,只好刻意放慢脚步。
山林里雨水淅沥,地上湿滑。他不小心踩在硬石上,顷刻间摔倒。
官兵此刻正追至眼前,想要将他拿下。他挥舞柴刀,砍翻近前俩人。紧接着,柴刀却脱手飞去。他不得不用肉身抱住其中一人,然后奋力往后推去,一众人等全数翻倒在地。
雁南飞他们此刻已经逃离出去很远,追兵的身影也渐渐湮没于夜色之中。他们总算是逃离了追捕,却将墨什松用一个人置于险境。
所有人都不希望墨什松用有事,可谁都知道他此去定然无力全身而退。
墨什松用此刻已被按在泥地上,随后被带去裘千羽面前问罪。裘千羽眯缝着眼,盯着这个脸上敷满泥浆的男人,问他究竟是何人?
“你们连我是何人都不知道,却为何要追我?”墨什松用高昂着头,决计先周旋一番。
裘千羽看着百里俾,问他是否认得此人。百里俾早已端详过了,虽不认得墨什松用,但质问他是否认得墨月。
“你们既不认得我,又问我是否认得墨月……”墨什松用狂傲大笑,“百里俾,你身为土司,不顾治下土民生死,还勾结朝廷鹰犬祸害土民。今日你不杀我,定有后悔之日。”
百里俾何曾被自己治下的土民如何侮辱,当即便要杀人,却被裘千羽拦住。裘千羽说:“看你还是条汉子,只要你招出朝廷叛党去向,今日我不杀你。”
“我呸。”墨什松用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我看你才是叛党,你们全都该死。”
裘千羽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勃然大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官看你是活腻了。”
随后,墨什松用被刀剑逼着进了屋里,面对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屋子,那些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就像从未离去过。他平静地闭上眼睛,任凭火焰像张开血盆大嘴的野兽,一口便吞噬了自己的身体。
裘千羽亲手放了这把大火,熊熊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照亮了他脸上狰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