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夏日流火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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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立国已二百五十余年,如今的勋贵早已没了先祖的血性和悍勇。所有的军功贵族都跟明帝国一样,在相对安定的环境下日渐沉沦。朱国弼每年夏天都会搬到城外庄园里避暑。到九月底暑气退去才重新搬公爵府。更何况今年这么个情况,朱国弼更乐意在别墅里躲清净。
与普通人脑子里的穷奢极欲、欺男霸女的贵族子弟形象不同,像朱国弼这种顶级世家子弟,待人接物方面往往显得彬彬有礼。在不伤害自己利益的情况下,他们往往不介意收买一下人心。后世很多人嘲笑孟尝君养了三千门客,却多数是鸡鸣狗盗之徒。但正是这些鸡鸣狗盗之徒骗开了城门,救了他一命。当初在秦淮河帮薛克解围,表面上是因为薛克顶撞钱谦益让他觉得解气。实际上更多的是出于与孟尝君类似的处世之道。
但随着与薛克的更多接触,他却发现了薛克的与众不同。不是薛克有多高的智慧、多深的城府,而是他对人的态度他琢磨不透。薛克好像是在高空俯视这个世界,骨子里带着极强的优越感。但又能落到地面平视所有的人,从国公到乞丐好像没什么区别。这个难以琢磨的人让朱国弼始终保持着好奇。
朱国弼叹了口气,看着桌上薛克刚刚派人送来的《关于盐业销售的商业计划书》,又拿起来在手里拍了拍,问旁边的客卿秦向缪:“他管这通篇大白话的东西叫书?”
“哈哈~”看起来年近六十的干瘦老头笑道:“确实毫无文字的美感,但里面所说的事情却是层次分明、条理清晰。”
看朱国弼点点头,他又接着说道:“这东西却有一厉害之处。不知公爷看出来没有?”
朱国弼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
“公爷,这东西行文浅白、又加了各种符号断句,随便一个粗通文字的人都能看懂,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只是这里面有一处学生却是想不通。”
“呵呵,先生爷也有想不通的地方?”
“他既然要贩盐到泸州,却没说清楚如何对付如今占着那边商路的私盐贩子。”
朱国弼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先生,薛克是什么?过几日他就是官。虽说现在民不举官不究,但私盐贩子终究是匪啊。”
老头一愣,也跟着笑起来:“老夫竟忘了还有这一茬。”
作为南京城顶级的勋贵之一,朱国弼自然看得懂这里面的内容。无非就是想利用朝廷盐业上的漏洞赚点钱而已。
这在朱国弼看来并不算什么大事。甚至对薛克在利益分配上的安排颇为欣赏,有自己这样的顶级勋贵背书、加上王之心这样的特务头子,再加上南京兵部这样的军方背景,薛克要是还能被上面的人抓住小辫子,那他们这些人也不用混了。
夜晚,王太监轻轻敲了敲王之心的书房门,得到准许后推门而入。
“那小子找你去做什么?”王之心坐在书案上,边写着什么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找儿子,主要是想问问贩盐的事。”
“贩盐?”
“是的,他想从南直隶往泸州贩运。”
王之心放下笔,笑了笑:“这小子倒是聪明,说说他打算怎么做?”
“他的意思是,本钱他自己掏,分咱们府里、保国公府、南京兵部各一成干股。”
王之心呵呵一笑,叹了口气:“你告诉他再加五千两盐税,杂家就准了。不是杂家贪心,只是如今朝廷还指着每年几十万两的盐茶税填补亏空呢。前两日京里头来信说,明年的盐茶税得再加五成,咱们明年的差事比今年还难办呢。”
王太监点头:“干爹公忠体国,这大伙都知道,薛克也说了会案律纳税。”
“你这么替他说话,收了多少银子?”王之心笑看着王太监。
王太监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干爹明察秋毫,儿子确实是收了几两酒钱。待会就交到公账上。”
王之心也不生气,说道:“没出息!杂家还能要你那点银子?都是出来给皇爷办事的,只要事办好了,吃点喝点也是你们该得的,起来吧。”
看着王太监爬了起来,王之心顿了顿才说:“另外你跟薛克说,杂家也不让他吃亏。每年五千两盐税他应下来,杂家连带着播州的生意也给他。”
明朝初期的开中法利用民间商队向北方运输后勤物资,再用物资从边军手里换取盐引,从而获得盐业的经营资格。这一法令既让边军后勤得到有效保障的,又节省了朝廷大量后勤损耗。可以说给明朝廷初期数次北伐蒙古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像很多王朝末世一样,开中法到明朝中后期也开始失效了。大量盐商用官盐的名义贩卖私盐,而官商勾结、行政能力底下,又使得明王朝失去了解决问题的能力,最终导致明朝廷盐税收入从朱元璋时每年四百万两骤减到现在每年不足二十万两。
这几年朱由校让魏忠贤派人收上来的几十万两盐茶税,与其说是税,不如说是各地盐商、茶商交的保护费。而薛克看中的正是这点,明末几大商帮各有各的发财门路,晋商靠向蒙古人走私铁器、粮食、茶叶,徽商靠贩卖私盐、走私茶叶,浙商靠海外贸易。薛克的地盘在川南,向蒙古走私、海外贸易都没他的份,向盐、茶下手是他唯一的选择。
对于自己现在的做法,有时候薛克也会自我检讨:“或许后世某本武侠小说里会这样写:明朝末年,阉党当权、霍乱朝纲,时任四川泸州千户官薛克者,置国家于不顾,勾结阉党、贩卖私盐、走私茶叶、引起天下公愤……哎~遗臭万年哦!”
天启六年六月二十一,京师邸报与皇帝的罪己诏同时送达南京。
同时抵达的还有一份卫所千户官人事任命。当然,这除了南京兵部有限的几个官员,没有人会在意的。但前面的事几乎把整个江南的官场、民间震得七荤八素。
闭门读书的钱谦益拍案而起,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兴奋:“亲小人远贤臣,此乃上苍示警!陛下宠信阉党,有此祸端乃咎由自取。”
在旁伺候的钱夫人被吓了一跳,这话被有心人听到了,岂不是要背一个诽谤皇帝的罪名?于是赶忙说道:“老爷一心为国,怎奈朝廷奸佞当道,蒙蔽圣上。老爷该当如何?”
“如何?”钱谦益畅然一笑,又觉不妥,忙收敛道:“此朝廷危急存亡之秋,为夫自当上书陛下,痛陈厉害、以正朝纲。”
说完又沉吟了一会,对旁边的侍女说道:“去去去,让钱忠去请~~算了,把他喊过来,我亲自交待他。”
钱谦益激动地在房内来回踱步,双手微微颤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已在构思奏章的腹稿。
钱夫人见状,在旁柔声说道:“老爷拳拳之心,天下谁人不知?但邸报上还说,皇太子刚刚薨逝,此时上表直谏,有不妥。”
钱谦益停下脚步若有所思,不一会,钱忠跑过来。钱夫人见状带着侍女退了出去。
“你拿着我的名帖,去心隐、怀德、辩之家里一趟,请他们明早过府一叙”钱谦益顿了顿,又补充道:“淮山公也一并请过来。”钱忠点头出去,自去各家相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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